沈昭昭和羅錫白……


    陸映望向昭月樓。


    他知道羅錫白待沈昭昭極好,可是羅錫白罪跡斑斑,犯的樁樁件件都是死罪


    他既為儲君,在別的事上都可以依著她,然而在這件事上,絕沒有商量的餘地。


    又過了兩日。


    沈銀翎抱著小狼狗崽子,把最後一塊肉脯喂給了它。


    她原本指望陸時淵能調集軍隊,保下她和羅錫白,可是外麵到現在都還沒有動靜,已經是宣告了陸時淵的失敗。


    她把狗崽子放在竹籃裏,完全想不通陸時淵坐擁二十萬軍隊,而陸映在江南隻有區區上百名送親的禁衛軍,閉著眼睛都能贏的局,陸時淵他究竟是怎麽輸給陸映的?


    “妹妹。”


    羅錫白披堅執銳,出現在寢屋裏。


    他臉色凝重:“昭月樓裏的糧食要吃盡了,我打算放手一搏,要是能僥幸送你出去,也不枉你我兄妹一場。”


    沈銀翎起身。


    柔軟的石榴紅絲綢裙裾拖曳過地板,她走到羅錫白麵前,伸手為他整理盔甲,一如她年幼時曾經為即將出征的沈行野做過的那般。


    男人體態高大肥壯,加上盔甲的襯托,顯的她格外纖細嬌小。


    她仰起頭,眉心輕蹙:“我去求陸映。”


    羅錫白搖了搖頭。


    即使對沈銀翎懷著好感,可他自知容貌醜陋,所以隻敢和她兄妹相稱,也從來沒有碰過她,今日站在她麵前,凝視著她眉心籠著的輕愁,他試探著伸出粗壯的手指,慢慢落在她白皙光潔的眉心。


    他緩緩地,緩緩地撚開她蹙起的眉心。


    他彎起嘴角,赤誠笑道:“妹妹絕世容光,就該時常微笑才是,妹妹笑起來才好看。”


    妹妹笑起來才好看……


    沈銀翎恍惚。


    記憶裏,阿兄也曾對她說過同樣的話。


    現實和過去重疊模糊,她忽然撲進羅錫白的懷裏:“阿兄……我不想你死……”


    她沒有家人了。


    羅錫白是她從甘州回來以後,唯一一個像是家人的存在,她知道她無論做什麽他都會支持,他會無條件為她付出一切,縱容她所有的脾氣和任性。


    她是個卑劣的女人。


    她失去了親哥哥,她見不得羅晚湘帶著羅錫白在她麵前耀武揚威,於是她搶來她的哥哥當阿兄,執著地沉迷於扮演兄妹遊戲,貪婪又惡毒的把他當成親哥哥的替身,妄圖回到從前的日子,妄圖依舊被家人愛著、疼著、寵著。


    “阿兄……”


    沈銀翎像是在喚沈行野,又像是在喚羅錫白。


    羅錫白鬥膽,小心翼翼地輕撫她的脊背,又低頭嗅聞她的發香。


    “不能保護好你,不能殺進京城為你報仇,是我羅錫白無能。”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找到了一套侍女的衣裙,你現在換上,等我們打起來,你就偷偷溜出去,假裝成梁園的侍女,能走多遠就走多遠,如果能逃出梁園,那就更好不過。”


    陸映那邊,也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禁衛軍開始攻入昭月樓,雙方短兵交接,一時間整座樓都回蕩著廝殺聲。


    羅錫白悍匪出身,以一當百力能扛鼎,隨手就能將湧過來的禁衛軍扛起來丟出去。


    “走!別回頭!”


    他滿臉是血厲聲大吼,聲音震的茶盞都出現了裂紋。


    他奪過四麵八方捅向他的長矛,十幾根長矛說折斷就折斷。


    沈銀翎抱著小狗,聽話地奔出昭月樓後門。


    昭月樓後麵是一座精巧的小園子,春天時節百花盛開爭奇鬥豔,她鑽進花叢,沿著竹籬笆往前爬。


    她記得這裏藏著個狗洞來著,羅錫白送她的小狗崽子就從這裏偷偷溜出去玩過。


    為今之計,隻有逃出臨安,想辦法回到京城。


    反正她在江南用的是“綠珠”的化名,即便陸映想追究她的罪責,但她隻要咬死不認,再加上太後娘娘撐腰,想必陸映也不能拿她怎麽樣。


    她這麽想著,鑽出狗洞之後一路往前跑。


    跑了很長一段距離,她忍不住回頭張望。


    昭月樓裏還在廝殺。


    羅錫白節節敗退,快要被逼到頂層。


    銀亮的盔甲上遍布血汙,他越戰越勇,獰笑著用長刀捅死了幾名禁衛軍,然而他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臉頰劃破了好幾道傷口,右肩和大腿各自插著一根羽箭。


    羅錫白……


    沈銀翎無聲地呢喃這個名字。


    自打家族被抄,就沒有人像羅錫白這樣不管不顧的對她好。


    攛掇他囚禁太子,他就囚禁太子。


    攛掇他謀反,他就真敢謀反。


    明知她對他利用居多,卻從未有過任何怨言。


    她知道他該死,可她這兩個月實打實承了他的情,她不能就這麽丟下他一走了之。


    沈銀翎突然調轉方向,毅然去找陸映。


    陸映這幾天,起居在距離昭月樓不遠的一座抱廈裏。


    沈銀翎過來的時候,梁園起了風,淅淅瀝瀝的春雨落在琉璃瓦簷上,發出空靈悅耳的聲音。


    黑白縛靈守在門口,見她過來,沒做任何阻攔。


    她闖進抱廈。


    屋子裏陳設著一水兒的金絲楠木家私,如意寶瓶雕花窗窗牗洞開,碧綠的芭蕉葉探了進來,積聚在芭蕉葉上的雨珠骨碌碌地轉,很快順著葉梢滴落在地板上。


    因為光影昏暗,書桌旁點了兩盞琉璃燈。


    陸映斜倚在圈椅上,正垂眸翻看賬簿。


    也不知哪裏不如他的意,薄唇弧度譏誚,眼底的冷意幾乎要浸潤出來。


    沈銀翎跪倒在地。


    她仰頭看著陸映:“我知道羅錫白罪無可恕,但是求太子放他一條性命,流放也好,充軍也罷,他會用餘生贖罪。”


    陸映像是料到她會來。


    他翻了一頁賬簿:“幼時,老師教我們‘嫉惡如仇’。如今,你要為了自己的私心,為一個犯下累累重罪的罪臣求情?僅憑官匪勾結劫殺商隊這一點,羅錫白就得死。”


    “他對不起天下人,但沒有對不起我。”


    沈銀翎眼眶泛紅,因為冒雨而來的緣故,幾綹亂發濕漉漉地貼在臉頰旁,一張小臉顯的格外蒼白清冷,像是枝頭破碎的梨花。


    她凝視陸映:“我知道他該死,如果我是官,我也會判他死,可我不是。‘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我靠著他的庇佑,避免了淪為陸時淵的小妾,有尊嚴地活過了這兩個月,要我忘情棄禮,要我眼睜睜看著他死,我過不了心裏這一關。”


    她膝行至陸映腳邊,伸手拽住他的袍裾:“你是太子,你能保下那麽多同流合汙的江南官員,你怎麽就獨獨不能保下他?把死罪改成流放充軍,對你來說不是很簡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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