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曹從事衛邵的府上。


    書房中,四個從事分主客在座。


    門,緊緊關著,門口站了幾個家兵,不準任何人靠近。


    書房裏的燈光略有昏暗,映襯著幾個人的臉色都是頗為陰沉。


    衛邵輕輕啜了一口茶,然後蓋上蓋,放在案幾上,目光飛快地掃視另外三人一眼,淡淡說道:“非我漢州人,其心必異。”


    “如今,黃琬已經靠不住,不再與我等同心。”


    “黃琬為求自保,已經將貪墨銀兩盡皆補齊,足足三百萬兩,不是小數目。”


    “但是,黃琬來漢州才幾年,我等在漢州多少年了?”


    “在下粗算了一下,如果咱們也學黃琬,補齊貪墨銀兩,每人至少三千萬兩不止。”


    “如果再算上,家中子侄為官貪墨,自然還要再多一些。”


    “這些錢糧,咱們並沒有全得,還有上下打點之用。”


    “除非砸鍋賣鐵,不然就休想將這個窟窿補上。”


    “漢郡王殿下欲學燕郡王,欲大興漢州,必然會對我等動手。”


    “一旦事發,我等皆會死無葬身之地,甚至於會連累家小。”


    “三位大人,不知有何良策可化解此危局啊?”


    良策?


    不可能有。


    剛才衛邵說過了,他們幾個是漢州人,貪了近二十年,三千萬兩都是少說的。


    辭官?


    晚了。


    一旦查出來,補不上窟窿,鐵定問罪。


    就算不上窟窿,隻是罪行輕一些而已。


    這就是世家門閥。


    二十幾年,兩個朝代。


    朝代可以換,但當官的人,大部分還都是那些人。


    所以,世家門閥對朝廷的忠心很低,因為改朝換代對他們幾乎沒什麽影響。


    尤其是亂世的時候,還可以趁機發戰爭財。


    亂世呢,又分為兩種。


    一種是起義失敗的,像三國時代。


    中央朝廷無力鎮壓黃巾起義,不得不借助世家門閥的勢力。


    最後,黃巾起義被鎮壓了,但世家門閥和地方豪強也趁機坐大,形成尾大不掉的局麵,使得中央朝廷越來越弱。


    另外一種是起義成功的,像光武中興。


    光武帝建立東漢,也是借助了世家門閥的勢力。


    單單是光武帝的皇後陰麗華,就出生在一個顯赫的家族,是齊國名相管仲之後。


    到了第七代子孫管修的時候,從齊國遷居楚國,被封為陰大夫,以後便以“陰”氏為姓。


    秦末漢初,陰家舉族遷到了新野,一直到王莽時代,都是新野的豪門大戶。


    光武中興之後,借助了太多的世家門閥勢力,以至於東漢政權最為跌宕起伏,皇帝似乎都是擺設。


    言歸正傳,衛邵的話音剛落,吏曹從事周鴻陽就轉了轉眼珠,嘿嘿一笑:“衛大人,雖說補缺是不可能,但咱們也不能束手待斃吧。”


    戶曹從事於公長心中一驚:“難道…難道你們想……”


    禮曹從事李煜佳也是震驚不已:“謀殺郡王,這可是等同於謀逆造反的大罪,要禍及三族的。”


    衛邵冷笑一聲:“於大人,李大人,如果咱們什麽都不做,等著漢郡王殿下來查,不知又是什麽罪名呢?”


    “坐等死,隻有死路一條。”


    “憤而反擊,隻要計劃得當,未必不能扳回這一局。”


    於公長微微皺眉:“衛大人,若萬一失敗了呢?”


    衛邵淡淡一笑:“兩位大人放心,無非是隔江而已。”


    無非是隔江而已?


    “投奔大吳國?”於公長和李煜佳大吃一驚,齊齊站起身來。


    倒是吏曹從事周鴻陽還是淡定,拿起茶碗,輕輕啜了一口。


    然後,周鴻陽放下茶碗,淡淡問道:“漢郡王逼迫我等甚急,若兩位大人有良策可化之,我等何須冒此奇險?”


    “所謂,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漢郡王欲與燕郡王鬥法,爭皇太孫之位,此乃皇室之爭,與我等何幹?”


    “然,漢郡王欲在漢州之地行燕州之法,會是何後果?”


    “王九多、王耀鎮等人之後,世家門閥在燕州,或滅,或隱,何有天下?”


    “漢郡王欲與燕郡王爭鋒,害我漢州,絕我生路,汝等將如何應之?”


    周鴻陽的幾句反問,登時讓於公長和李煜佳答不上話來。


    不錯。


    楊柏是有點瘋了。


    楊楓娶個瞎子,楊柏就娶了個胖子。


    楊楓北上燕州,楊柏就南下漢州。


    楊楓的燕州騎兵不輸於匈奴,楊柏就要求漢州戰船不輸於大吳國。


    楊楓在燕州洞察秋毫,大權在握,楊柏在漢州也要如此。


    楊楓治下的燕州路不拾遺,夜不閉戶,楊柏在漢州也要做到。


    可是,楊楓在燕州的政績是以犧牲世家門閥的利益為代價。


    楊柏若想做到,也必須要將世家門閥的那些蛀蟲,如王九多,如王耀鎮等等,全部繩之以法。


    邯鄲學步,何其可怕,衛邵等人的擔心並沒有任何的誇大其詞。


    沉默了一會兒,於公長看了李煜佳一眼,問道:“何時動手,如何動手?”


    李煜佳也點了點頭:“我亦從之。”


    達成攻守同盟了,接下來的事情反而就好辦了。


    此事,是衛邵發起的,這裏也是衛邵的府邸,自然是衛邵牽頭。


    衛邵掃視一圈,淡淡一笑:“漢州兵權,已在漢郡王手中。”


    “無漢郡王兵符,在下無法調動一兵一卒,諸位已是知道。”


    “故而,欲謀漢郡王,唯有家兵。”


    “隻是,我等四人,家兵不過八百而已。”


    “漢郡王身邊,有司徒十八衛和一百司徒甲衛保護,隻怕我等沒有必勝把握。”


    “此事幹係重大,一擊必中,若無必中把握,絕不可輕易一擊。”


    於公長不太明白:“衛大人不妨直說,究竟何為?”


    “我等隻有八百家兵,既然並無必中之把握,如何擊殺漢郡王於漢城之外?”


    衛邵微微一笑:“於大人莫要著急,聽在下細細分說。”


    “我等出手,不論成敗,必然會留下證據,以至於無法置身事外。”


    “畢竟,漢郡王若被刺身亡,陛下與太子如何肯善罷甘休,必然會查個水落石出,到時你我皆是難逃。”


    “既如此,我等何不行那借刀殺人之計?”


    借刀殺人之計?


    這個計策,其餘三人都懂,都明白。


    隻是,這殺人,是殺漢郡王楊柏。


    可這借刀,究竟是借何人之刀?


    衛邵陰陰一笑,低聲說出一番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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