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柳巷的廣場在一個低窪的地帶,再加上大喇叭這項“新技術”的應用。這個大喇叭可不是當初安彩大會的時候簡簡單單的兩個鐵皮筒子,經過匠人們的改良,這個大喇叭不僅小了很大,但是傳音效果卻和初始的時候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廣場的合理的設計加上“新技術”的應用,讓如煙的聲音清晰地傳到了現場每一個人的耳朵裏麵,婉轉悠揚的歌聲讓人們聽的如癡如醉。


    如果有些人不懂這些詞的意思,也會有那些“文人雅士”解釋什麽叫朱顏辭鏡,什麽叫“最是人間留不住”,揚州的底蘊和風流,在這個時候展現的淋漓極致,他們能欣賞得了明非煙的舞蹈,同樣也能理解如煙的蝶戀花。


    台下隱藏在人群角落中的成詩韻和趙敏同樣在品味著這首詞,成詩韻看著身邊青春活潑的趙敏,而自己卻不經意間離而立之年越來越近。


    雖然在張皓夢中一世,二十七八歲正是女子風華正茂的年紀,但是在現在,二十七八歲已經是一個老姑娘了,有些三十多歲的女子可能已經當奶奶了,怎麽不讓成詩韻傷懷?


    成詩韻焉能想不到這是張皓所作之詞,雖然他總說他的作品不是他本人所寫,但是這些作品從未傳世,不是他的,還是是誰寫的呢?難道這是他寫給自己的嗎?


    女子的心事總是這樣百轉千折,連成詩韻這樣的女子也不能例外,是不是自己也該有一個歸宿了?成詩韻第一次有了想要一個家的衝動。


    趙敏自從和如煙見麵之後,就看著這位揚州名妓分外不順眼,因為她總感覺這個女子對張皓有意思,又有壞女人想和自己搶大哥。


    趙敏絲毫沒有自己可能就是“小三”的覺悟,天然地想要將這種威脅扼殺在萌芽狀態,隻能說元朝郡主的心思真不是一般的古怪。


    聽著如煙一首詞結束,趙敏撇了撇嘴,滿懷醋意地說道:“這個女子唱的還怪好勒,大哥也真是舍得。”


    成詩韻道:“大家都知道如煙善舞,當年在怡紅院的時候,如煙曾經私下裏向我請教過如何唱歌,向劉霏兒請教如何撫琴......”


    趙敏疑惑道:“你們不是競爭對手嗎?怎麽還會指點她呢?”


    成詩韻笑道:“那時候如煙已經是怡紅院第一頭牌,再說劉霏兒自己胸無大誌,而我隻是將那裏當作一個潛身之所,再說如煙已經是第一了,所以我們也都是傾囊相授,沒有想到如今他的歌技和琴技已經成長到了如今這個局麵......”


    趙敏恨恨地說道:“真是陰險狡詐。”


    成詩韻看了旁邊好像很是不爽的趙敏,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鮮花不停地拋到台上,如煙依然坐在舞台上不動如山,好像沒有謝幕下場的意思,眾人都知道後麵還可能有節目,鮮花慢慢停了下來,都開始期待如煙還有什麽殺手鐧。


    這個時候,從後台走出來一名樂工,手裏麵赫然拿著一個嗩呐。隻見樂工拿起嗩呐,一個嘹亮的嗩呐聲響起,隻震得場上觀眾頭皮發麻。


    嗩呐乃是樂器之王,在這個時代,一定是有了什麽重大的事情,才能請動嗩呐出場。


    所謂“嗩呐一響,黃金萬兩,不是升天,就是拜堂”。


    高亢的嗩呐聲仿佛穿透了觀眾們的靈魂,隻感到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了一層,在這個春光乍暖的時候,忍不住想要打上幾個冷戰。


    嗩呐漸漸停歇了下來,琴聲再起,這次琴聲不複剛才的低眉婉轉,而是轉而悲壯低沉。


    如煙這次也不是那個悲春傷秋的閨中怨婦,這一次她好像一名“壯誌未酬”的義士,引吭高歌。


    “西風烈,長空眼角霜晨月,霜晨月,馬蹄聲碎,喇叭聲咽。”


    這首詞牌是《憶秦娥》,也是古老的一首詞牌名,但是曆史上出彩的名作並不是很多。


    但是不像剛才那首蝶戀花,潘泓、顧濤和桂潮這個的“大人物”,仿佛對如煙的這首詞更有感觸,一時停住了杯中之酒,靜靜地聽著。


    這時候整個煙柳巷的廣場都停了下來,仿佛時間也停了一下,隻有如煙的歌聲在廣場的上空流轉。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從頭越,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顧濤喃喃地說道:“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從頭越,蒼山如海,殘陽如血。好......好......好......此曲當浮一大白。”


    平時不動聲色的顧濤聽到這樣的詞曲,也是如癡似狂。


    而已經七十有餘的桂潮歎了口氣道:“此詞一出,世間再無《憶秦娥》。”


    成詩韻同樣品味著這首詞,問道:“這首詞比起他的那首臨江仙如何?”


    趙敏沉默半響,說道:“不好說,但是我喜歡這首詞,因為那首詞讓我感覺他像一個老態龍鍾的老者,而這首詞才像一直以來大哥的模樣。”


    成詩韻點了點頭道:“我也是這麽覺得。”


    觀眾們也猶如傻了一般,大家都聽懂了,這首詞就像大白話一樣,沒有任何難以理解的地方。但是他們不知道為什麽,為什麽就是這樣簡單的詞匯,疊加起來,竟然給了他們這麽大的衝擊力。


    他們仿佛看到了一個人站在群山之巔,俯瞰眾生,剛剛經曆了人生的一次大挫折,然而卻又愈挫愈強的強者。


    這個時候嗩呐聲再次響起,這一次嗩呐聲不複剛才的悲壯,轉而就像黎明之前嘹亮的公雞的叫聲,隻此一聲,便是“雄雞一叫天下白”。


    觀眾們歡呼起來,呐喊聲和掌聲響徹揚州的夜空,潘家的坐席上不複剛才的誌得意滿,每一個人的臉上都變得極其難看。


    因為他們知道這樣的詩詞的殺傷力,如果第一首還是文縐縐的,大部分不通文墨之人需要別人的翻譯才能感受其深意。


    《憶秦娥》就完全不同,如同白話一般,但是這些白話組合在一起,卻是那樣鏗鏘有力,感染著這裏的每一個人。


    年長者誰沒有過一段崢嶸歲月?年少者誰不是躊躇滿誌,胸懷世界?要麽是被生活所迫,要麽是在世俗中摸爬滾打磨平了棱角,亦或者是為了果腹的三餐而疲於奔命。


    當“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漫步重頭越”湧上心頭的時候,自問自己是否還有重頭再來的勇氣。


    此時桂潮已經老淚縱橫,他這樣的年紀早已經見慣了世事滄桑,當聽到“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重頭越”,不正是他見到杜子騰之後這兩天的心境嗎?


    蒼山如海,殘陽如血。重新煥發第二春的桂潮是否也會如此波瀾壯闊。


    鮮花飛上台前的速度已經比丫鬟收攏鮮花的速度還要快,當如煙從容起身,仿佛已經淹沒在了花海之中。


    顧長彬在顧濤的身後笑得合不攏嘴,嘴上說道;“這隻是如煙的六成功底,你們可是沒有見過她的舞姿,那個明非煙給她提鞋都不配。”


    如煙的鮮花在飛速地上漲,顧家這個時候也沒有吝嗇自己的打賞,同樣奉上了兩萬朵鮮花,成為了如煙的“榜一大哥”。


    但是桂家並沒有讓顧家專美於前,同樣打賞了兩萬朵鮮花,這讓如煙以破曆史記錄的速度收獲十萬朵鮮花。


    成詩韻不經意間開始尋找人群中張皓的蹤影,再三尋覓之後還是沒有找到,才遺憾地收回了眼神。想到潁州城下他吟誦那首臨江仙的時候,是不是也如如今這種盛況?


    潘肱鐵青著臉,抬頭看向了不遠處的顧濤和桂潮,轉頭看向了身後的潘元其,這時候的潘元其也沒有了剛開始的得意,臉上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真沒有想到,擅長舞蹈的如煙不跳舞改唱曲了。本來潘元其如此篤定,很大的原因就是明非煙和如煙的技能重合,而明非煙的舞技又是獨步天下,如此穩贏的局麵,潘元其當然有得意的資本。


    更讓潘元其沒有想到的是,不跳舞的如煙唱起歌也是一流,更加令人生畏的是,她這兩首詞單獨拿出來一首都足以流芳百世,沒想到一下子拿出來兩首,而且這兩首的風格大相徑庭,每一首都出類拔萃。


    如煙的鮮花上漲速度非常快,現在已經穩穩居於第二位,已經隱約可以看到了第一名的明非煙,而且按照這個上漲速度,超過明非煙已然成為了定數。


    這次為了穩穩地拿下這個花魁,潘元其不僅拿出了秘密武器,還在其他方麵下足了功夫,隻為了出現意外的時候,能夠保證他們的拿著這個寶貴的花魁。


    本來潘元其所定的雙保險策略不過為了應付元老會的要求,而臨時決定出來的舉措,這個措施非常著實有些想當然。


    一方麵就是利用潘家的家丁分散的人群之中,利用潘家充裕而龐大的資金來碾壓對方,另外一方麵,就是利用潘家所掌握的輿論優勢,讓那些名人評委做一些手段,打壓一下潘家的對手,到時候自然就穩壓對手一頭,畢竟那些評委手中還有三成的投票權。


    這種方式在張皓夢中一世其實並不新鮮,無非就是水軍和買通評委吹黑哨,但是這是有一個前提,他們必須能夠全盤掌握這樣的比賽,能夠壓製住輿論,同時對手基本上和自己所支持的人旗鼓相當才行。


    潘元其此時有些慶幸自己還留了一手,要不然他信誓旦旦保證的明非煙在花魁大賽上折戟,他怎麽好意思還在潘家立足?


    於是潘元其在未請示潘肱的情況下,就命令發動他的備用策略。命令潛伏在人群中的水軍和買通的評委開始行動。


    現在整個花魁大賽已經變成了如煙和明非煙兩個人的角逐,為了觀眾能夠第一時間得到兩個人的票數,每隔半刻鍾的時間,大會主事就會公布一次兩人獲得鮮花的數量。


    慢慢地觀眾開始發現了異常,本來如煙的鮮花保持快速的增長,已經穩穩快要超過明非煙,卻發現明非煙的鮮花開始出現了異常的上漲,開始與如煙再次拉開了差距。


    大會有一個規矩,為了避免家族龐大的財力影響比賽的公平,每一個家族最多隻能打賞兩萬朵鮮花,潘家、顧家和桂家都已經用盡了自己的洪荒之力,再也沒有權力下場了。


    但是這個時候明非煙鮮花數量飛快上漲,明顯是有人開始操縱比賽結果。人群中的杜子騰看著旁邊群情激憤,怒喊道:“公平何在?天理何在?這個揚州還是潘家隻手遮天的揚州嗎?”


    如此振聾發聵的一問,仿佛點燃了一個火藥桶,百姓們沸騰了起來,這麽些年被潘家所魚肉帶來的怨氣,仿佛隻有如煙能夠贏得這場花魁大賽,他們才會釋懷。如果如煙因為對方齷齪的手段輸掉了,他們到死都會感到意難平!


    有人開始跟著杜子騰喊道:“公平何在?天理何在?......”


    呐喊聲此起彼伏,潘肱看向後方的潘元其,問道:“你在搞什麽東西?”


    潘元其也沒有想到如此竟然引來如此大的民憤,此時也慌了神,可能潘元其自己也不知道,為何多少次潘家屢試不爽的手段,這一次怎麽突然就不靈了呢?


    潘肱低聲說道:“輸上一戰不算輸,誰能站到到最後,才能知道誰才是真正的贏家,顧濤和桂潮你們不要得意,今天晚上很漫長,咱們接著看。”


    潘洪也來到了現場,不知道為何他的內心升起了一陣難明的危機感,他感覺有一股勢力,正在從四麵八方合圍潘家。


    按理來說,潘家在揚州一家獨大,隻要看好了顧家和桂家,潘家絕對可以高枕無憂。怎麽今天晚上會有這麽強烈的危機感?


    潘洪仔細地捋了一遍最近的事件,從潘姣之死開始,再到邱百尺被刺殺,今天這個花魁大賽,突然間他感覺潘家好像被揚州百姓拋棄了?


    想到這裏,潘洪的心底冒出了一陣冷汗。


    再想到今天如煙所唱的詞曲,如果江南有一人能夠有如此才氣,那個人隻能是在潁州城下會群雄,寫下《臨江仙》的張皓。


    難道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張皓就在揚州嗎?潘洪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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