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李姓祠堂裏已經忙忙碌碌。李青榆也一大早從縣裏趕回來祭祖。這是他這麽多年最風光的時候。雖然童生隻是科考的起步而已,可在千山村已經夠用了。


    他一下車,李姓族人皆圍了上來噓寒問暖。他扇了扇折扇,故作姿態地點頭微笑,一副文人風度的模樣。被人簇擁在中心,他的虛榮心得到極度膨脹。


    村長和李家幾位族老也出來迎接。


    張氏見到兒子,撲過去抱住哭得眼淚汪汪,之後趾高氣揚地指揮大家讓一讓,別把他兒子給擠到了,還特地衝她看不順眼的幾個嬸子和大娘翻白眼。


    李大慶看著兒子一臉驕傲,聽著大家恭維的話更是心花怒放。


    李青榆說了幾句對爹娘感恩的話,在人群的簇擁下去了李姓祠堂。


    旁邊的陳嬸子呸了一聲,暗罵不要臉,連熱鬧也不看了直接回家,眼不見為淨。


    其他看不慣張氏的人也頻頻翻著白眼,想直接回家,奈何嫁的男人姓李,隻能捏著鼻子留下。


    很快到了祠堂,焚香、叩拜、禱告、燒紙等等流程有條不紊地進行。


    這時候李青鶴帶著李延寧也進了李姓祠堂。


    李族長:“沒點規矩,祭祖這麽大的事也能遲到。”自從李偉偷盜方子的事件後,李族長視李青鶴兄弟倆為眼中釘、肉中刺。


    李青鶴:“我今天來是有事想請各位族老幫忙。”


    話音剛落,李青鬆拉著陳村長,帶著李延峰也匆匆趕來。


    陳村長問:“你們一大早急著讓我來李家祠堂是有何事?”


    李青鶴見人員已齊,遂直言道:“我和大哥想重開家譜,各自獨立成譜。”


    話音剛落,靜若聞針。在重視宗譜的古代,重開家譜是離經叛道之事。


    村長:“你們兄弟可想清楚了,這可是關乎兒孫後代的大事!”


    李大慶和李青榆顯然也沒想到這兩兄弟居然能做這麽絕!


    李青榆麵色鐵青,他還想去縣學進學,三年後備戰院試,取得秀才功名後,他才能在秀越縣有一席之地。


    可他需要錢,李大慶和張氏給不了他多少錢,李青平靠不住。這兩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做著香酥餅買賣,收入不錯,供他讀下去不成問題。


    原本想利用爹來牽製他們,沒想到他們想重來家譜。重開家譜無異於與他家徹底斷絕關係。


    “大哥、二哥有事好商量。百年前因天災人禍導致我李姓族人逃難分散各地,因各種原因無法集中祭祖才在千山村重開族譜。開族譜後我們千山村的李姓一族世代聚居於此,一直和睦相處,從未有重開家譜先例。你們三思而後行。”


    李青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沒什麽好商量的,請族長同意我重開家譜。”


    李大慶:“我不同意,我還沒死!我的兒子卻要重開家譜!笑話,不可能!”


    李族長:“哼,我看他們倆是翅膀硬了。青榆說得對,李姓一族有重開族譜的先例,卻無重開家譜的先例。你們有本事就遷出族譜,否則免談。”李族長巴不得立馬將兩人逐出族譜。


    李偉也陰陽怪氣:“就是,這麽能耐,看不上我們千山村李姓一族,自己獨立成支去唄。”


    與李青鶴關係較好的李武波道:“萬事總有開頭,今天青鶴開了家譜,就有了先例。”


    李族長怒斥:“胡鬧!這有你說話的份嗎?今天他開家譜,明天你不爽你也開家譜,有了先例都自己開家譜去,整個李姓氏族散成小分支還如何管理。隻要我還在,重開家譜就休想!”


    千山村的李姓是大家族,有好幾脈分支。重開家譜是從自己的直係祖宗中遷出,李青鶴想脫離李大慶一脈,獨立成家譜延續後代,但祭祀宗族還在李姓祠堂,離家不離族。


    而重開族譜是從千山村的李姓一族中遷出,從此不能進李姓祠堂,等於被逐出族譜。家譜和族譜一字之差,差之千裏。


    村裏遷過來的外姓之人無不羨慕李姓宗族人數多,別姓不敢招惹。


    在場的人都聽出來了,李族長和李青榆在以遷出族譜做威脅,逼李青鶴和李青鬆放棄重開家譜。


    李延寧看向自己的爹。他不是古人,在現代社會小家小戶獨自生活的環境中,宗族觀念早已淡泊。


    可李青鶴和李青鬆是古人,從小深受宗族觀念影響,一旦遷出族譜,等於無祖可祭,不僅他死後牌位不能進李姓祠堂,不能得到後代族人的供奉,他這支的子孫後代也都不能。


    除非後代子孫有出息,能頂立門戶,開枝散葉,形成大族,否則就是一支小氏族,很容易湮沒在時間的洪荒裏,成了無宗無祖之人。


    李青鶴摸了摸兒子的頭,李延寧道:“爹,無論你做什麽決定,我和娘都支持你,你在哪裏,我們就在哪裏。有祖宗我們就拜,沒有祖宗,我們自己當自己的祖宗。”


    李青鶴眼底染上笑意,兒子入學三個月,魏夫子誇了好幾次是個聰慧有資質的好苗子。與其留在李姓宗族中供李青榆這個白眼狼,不如遷出族譜,專心供兒子讀書,以兒子的聰慧,走不了科舉,也不會混得太差。


    李青鶴看向李青鬆,被逼著重開族譜是他們昨晚沒想到的:“哥,從小你就護著我,長大了也處處為我著想,可今天這事關乎延峰以及子孫後代的大事,如何選擇,你要慎重考慮。我有自己的考量,而你也不必顧慮我,無論做什麽決定,我都理解並尊重你。我們兄弟就算不在一本族譜裏也可以一起走下去。”


    “青鶴……”


    “村長,族長,我李青鶴已決定遷出千山村李姓族譜,從此與千山村李姓一族再無瓜葛。生不拜李姓祠堂,死不入李姓祖墳,獨開一支,死生自負。”李青鶴擲地有聲的誓語在祠堂回響。


    所有人都沒想到李青鶴這麽有種,說遷出族譜就遷出族譜。


    李大慶驚訝地險些暈倒,李青榆扶住了他。


    村長:“青鶴!這不是兒戲啊!”


    李族長心裏暗喜,表麵卻道:“不孝子孫,其他族老有何意見。”


    李青榆急道:“二哥,爹還在世,你這麽做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嗎?”


    “別亂叫,我不是你二哥。”李青鶴看向李大慶:“你養了我十年,我為你幹了十四年的農活,供你兒子讀了十幾年的書。你給我一處容身之所,我還你一間青磚瓦房。你為我娶妻成家,我連聘金都還回來給你小兒子娶親。


    “我幹活累到生病發燒,你讓我自己熬過去,你腿摔斷,冰天雪地我兄弟倆輪流背你去鎮上醫館換藥。而我兒子命懸一線,你連三兩銀子都拿的不情不願。


    “李大慶,養育之恩已還,我不欠你。從此以後,我隻按分家條例裏寫明的,每年一石半糧食供養,你若生病,看病錢財出四分之一,農忙時節隻幫你幹名下的兩畝田,逢年過節一壇酒一條肉,每年一批布,如此到你百年,以全你生我之恩。”


    李家族老中,對李青鶴兄弟頗有照顧的李二族老歎了口氣道:“既如此,便如青鶴所說。”


    李武波:“爺爺!您……”


    李二族老是李武波的親爺爺,身體一直不太好,除了大事平常很少出來議事,他已經年過古稀,看得清楚,青鶴留在李姓宗族裏,隻會被族人按頭要求繼續供李青榆讀書。


    李青榆能考取功名,對整個李姓宗族有益,可大家日子都過得緊,都不願出錢幫助。既想得利又不出力,隻能逼著鬆鶴兄弟去供。可誰又願意這樣當牛做馬下去?


    其他族老沒有意見,也有族老揚言有你後悔的,以後別哭著喊著要重回族譜就行。


    一旁沉默不語的李青鬆突然站出來道:“既如此,我李青鬆也一並遷出,我有一個要求,既然我兄弟二人另開族譜,我們要請出我娘的牌位,拿回去自己供奉。”


    “哥!”


    “別說了,我們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就算當孤魂野鬼,哥也陪著你!”


    李青鶴眼眶泛紅。


    “寧弟別怕,我也會站在你這邊的。”李延峰跟親爹有樣學樣,也是個妥妥的弟控。


    前世李延寧沒有兄弟姐妹,這一世他體會到了有兄弟的感覺,真的很幸福。


    事已至此,李族長拿出族譜,在村長的見證下,劃去李青鬆、李青鶴、李延峰和李延寧的名字。


    李青鶴也早有準備,拿出一本發黃的書籍,這書籍是李青鶴和葉柔昨晚連夜用李延寧的練字紙裁製而成。


    村長在第一頁寫下景和鎮千山村千霧山下李姓族譜。


    正要寫第二頁時,李青鶴道:“村長,可否先寫我娘的姓名?我娘叫姚鳳花。”


    村長點點頭,雖然從未有女子當族譜的開篇,但這是他們娘親,也不算壞規矩。


    第二頁又寫了李青鬆和李青鶴的名字,兩人要求將自己的妻子和姐姐李青梅的名字寫上。


    村長猶豫,沒有在族譜上寫媳婦全名,更沒有寫已出嫁女兒名字的規矩,但兄弟倆堅持。村長歎氣著想,他們都有勇氣另開族譜,這要求又算得了什麽?隻能將李青梅、楊芳華、葉柔的名字也寫下了。


    最後又寫上了李延峰、李延寧的名字。李延寧要求將李延蘭也寫上,李青鬆非常讚同。


    於是一本在古人看來離經叛道的族譜便就此誕生。


    誰也沒想到這本紙質粗糙發黃,人員單薄的族譜最後能改換門楣,不僅擠進士族階層,還成為底蘊深厚,令許多大姓宗族都望塵莫及的華朝第一家族。


    族譜寫完,李族長帶族人禱告先祖,把姚氏的牌位請下來,李青鬆恭敬地接過來捧在胸前,與拿著新族譜的李青鶴還有村長一同離開李姓祠堂。


    幾人剛走出祠堂,村長對兩人道:“我回去後會將此事寫進村誌,開宗立族是件大事,我也會書信一封報告裏長,將你們的戶籍信息更改一番,以後兩個李姓如有罪過,互不牽連。”


    李青鶴:“多謝村長。”


    李青鬆:“還是村長考慮周到。”


    “以後你們更要小心謹慎些,沒有族人撐腰,萬事難免艱難些,有要事可以找我商量。”村長交代完立馬回去寫信。


    拿著族譜,捧著娘親牌位走出李姓祠堂時,葉柔和楊芳華以及葉家三人都等在外麵。古代女人沒資格進祠堂,她們隻能守在外麵。


    一些大娘和嬸子看他們這麽快出來,上來詢問,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老李家的兩兄弟居然遷出族譜,另外開宗立族!


    這件事成為千山村乃至整個景和鎮的人很長時間內茶餘飯後的談資。連香酥餅的生意都更好了,因為很多人借著買餅打探八卦。


    李家人依舊平靜地生活。剛入十二月,柳芸懷孕了,大家高興極了。尤其是葉明,要當爹了,整個人傻樂了好幾天。家裏這樣的喜氣一直持續到過年。


    除夕夜,三個大男人難得喝酒,還喝的醉醺醺,說著醉話,暢談未來。


    李延寧也暗下決心,一定要拚盡全力在科考之路上走得更高更遠些。以前隻是為了自己不想當泥腿子,累死累活還過的朝不保夕,現在他想肩負起興旺家族的責任,不枉費爹和大伯的苦心。


    日子如白駒過隙,十個月很快過去,李延寧七歲時,舅媽柳芸生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小名軒軒,大名葉弘軒。


    小表弟成為所有人的掌上寶。李延寧和李延峰每天一回來先奔去葉家看小表弟。已經學會縫製衣服的李延蘭更是做了不少衣服給軒軒。


    李延寧學習更刻苦了,為了鍛煉自己的體魄,他每天和李延峰慢跑去學堂,長此以往,身體漸漸結實,可就是不怎麽長個子。


    學了兩年,李延寧提前進入魏夫子的親傳班,成為班上年紀最小的孩子,和表哥胡鵬程一起學習。隔年李延峰也入班了。


    魏夫子注重學生的品行教育,無論做哪一行,皆要立德修身,誠信為本。李延寧的同窗頑皮有之,資質一般有之,卻沒有品德敗壞之人,這讓李延寧很是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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