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太後愣了一下,若不是聽到簾外的動靜,她差點忘了還有一個人在。


    她鄭重地說道:“太尉請言。”


    司馬懿拱手說道:“如今先帝新喪,人心浮動,吳蜀兩國恐借機發難,當此之際應依方才衛將軍所言,將兵屯戍者,皆不得離屯,有司各率乃職。”


    “此話是沒錯,可太尉是要表達什麽呢?”郭太後還沒等司馬懿說完便開口問道。


    “先帝遺命,除我在場的三人外,還有一位輔政之臣——王淩王司空.....”司馬懿沉聲說道,“王司空在坐鎮揚州多年,功勳卓著,吳人聞其名皆懼之。”


    “依老臣之見,賊吳蠢蠢欲動,若是王司空此時回朝,恐東南有失。”


    郭太後秀眉微蹙,道:“王司空乃先帝欽點輔政大臣之一,不回朝赴任而是留在邊郡恐怕有違先帝遺命吧。”


    司馬懿趕忙道:“老臣並非此意,其實老臣也甚是為難。”


    “這隻是權宜之策,待廟堂商議後,有了合適的繼任者,自會讓王司空回朝赴任。”


    “雖然這不合規矩,但老臣還是想以國事為重。”


    說完,司馬懿微微轉頭看向夏侯獻、秦朗兩人,道:“當然,此事茲事體大,還須二位將軍商議,由太後定奪。”


    夏侯獻深深地看了司馬懿一眼。


    好,這個問題算是甩過來了。


    若非他早有行動,怕不是要吃虧。


    他總不能說,就讓王淩回來,淮南隨便找個人頂替吧,這樣既不占理,還顯得沒有責任心。


    “大將軍以為如何呢?”郭太後問道。


    夏侯獻道:“稟殿下,揚州乃我東線重鎮,不容有失,臣以為太尉公所言極是。”


    秦朗聞言,不可置信地看向夏侯獻。


    “那...”郭太後打算拍板,卻又響起了夏侯獻的聲音。


    “臣有兩全之法。”他說道,“依照先帝遺命,王司空應當即刻回朝,而在揚州,臣有一人推薦,此人才能卓越且在更早的時候便出任過揚州,有他坐鎮我揚州定然無憂。”


    “是何人?”郭太後問。


    “太傅滿寵。”


    聽到這個名字,司馬懿眉頭一挑。


    如果夏侯獻推薦旁人,他是有理由出言反駁的,畢竟魏國如今能出任一方大都督的人屈指可數。


    但一聽是滿寵,他便不說話了。


    夏侯獻不清楚司馬懿為何要阻止王淩入朝,莫非真的是以國事為重?


    在他原來想法裏,王淩入朝後必然會有一個軍區的都督成為角逐的焦點。


    然而很可惜,他自己的心腹們沒有一個能達到這種高度。


    與其讓對方安排心腹,不如選一個中立派老臣,滿寵便是最合適的人選。


    而且,夏侯獻著急讓王淩回朝還有一個原因。


    如今廟堂到了重新洗牌的機會,以他目前這個胃口是很難把他們統統吃掉,所以多一個人來分蛋糕,總比讓司馬懿吃得太飽要好。


    殿內沉默了一陣,郭太後見幾人都沒有異議,於是做了總結。


    “那就有勞諸公了。”


    .........


    太尉府。


    司馬懿父子在棋盤前對坐,司馬懿左手拿著一杯茶,右手指了指棋盤上的黑子。


    “子元,你這一子落空了。”


    司馬師指間盤著一枚棋子,似乎在思考著什麽,過了一會兒,開口說道:“滿太傅年事已高,當年是他主動告老還京的,大將軍也不見得說得動吧。”


    司馬懿低著頭,落下一子,道:“夏侯獻既然在殿前公開舉薦,那他定然已經說服了滿寵。”


    司馬師忽然反應過來,問道:“大將軍難道早就想到了這一步?”


    “或許不是。”司馬懿道,“夏侯獻親近之人如今資曆都太淺,所以選滿寵是最好的選擇。”


    說完,司馬懿抬起頭看向司馬師:“子元,這一點你要向他學習。”


    司馬師舉著一枚棋子,半天沒有落子,他思考了很久,把手中棋子收了回去,坦然一笑:“兒輸了。”


    正在此時,家仆前來稟告:“家主,有賓客求見。”


    司馬懿接過名刺,定睛一看——中郎荀顗。


    不一會兒,他便在廳堂內接待了荀顗。


    說起荀顗這人,他是荀彧的第六子,也是已故司空陳群的小舅子。


    司馬懿見到荀顗時便立刻露出驚異的神情,道:“景倩當真是敬侯之子啊,頗有當年令尊幾分神韻。”


    說著,司馬懿聲淚俱下,扶袖哽咽道:“讓荀君見笑了。”


    “太尉公言重了。”荀顗道,“晚輩此來正是關心您的身體。如今先帝新喪,廟堂浮動,太尉公應保重身體,因為唯有您才能主持大局。”


    司馬懿緩緩道:“老夫老了,治理天下要靠你等年輕一輩了。”


    二人聊了很久,司馬懿發現荀顗這後生不僅是容貌上,就連治理天下的見解都有幾分當年荀彧的影子。


    待荀顗離去後,司馬懿叫來了司馬師。


    “子元,你看到了嗎?長文公(陳群)死前,荀氏很少與我司馬氏來往,更別說主動來投。”


    司馬師若有所思,說道:“如今荀氏沒落,長文公薨逝後潁川陳氏在朝中也無話語權。”


    “是啊。”司馬懿歎道,“荀公於為父有知遇之恩,該是為父報恩的時候了。”


    .........


    尚書台。


    司馬孚最近很疲憊。


    自從先帝駕崩後,不對,準確來說在先帝患病以來他就沒閑下來過。


    他一個尚書右仆射實際上卻是做得尚書令的活,廟堂各類政務都要過他的手,交由他來審批。


    這種感覺怎麽說呢,痛並快樂著。


    他在想,他會不會就因此升任尚書令,成為大魏名正言順的宰相呢。


    想想還有點小激動。


    不過有些事情他卻不能獨自做主,畢竟頭上還頂著幾個“錄尚書事”的大佬。


    他們幾個有權過問,也有權通知他辦事。


    這麽一想,好像也沒啥意思,還是打工人。


    最近,朝中各大家族都行動了起來,尤其是針對新任散騎這一塊,多少人都盼著分一杯羹。


    司馬孚先拿起一張簡牘,上麵有題名,潁川荀氏,荀顗,拜散騎侍郎。


    哦,這是由太尉府推薦的。


    批準!


    接著下一份,河東賈氏,賈充,拜散騎常侍。


    好吧,大將軍安排親信入門下省也不足為奇。


    批準!


    司馬孚又拿起一塊。


    河內司馬氏,司馬昭,拜散騎常侍——大將軍府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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