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水鎮是個山區鄉鎮,村民的生活習慣裏,傳統的建房方式都有點風水講究。喜歡屋後有點龍脈,所以山區的群眾房屋多是依山而建。千百年來,人們就這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憩,過著一種自給自足的生活,日子倒也過得實在、清靜。但是,這種依山而居的生活習慣一個最不好的方麵是遇上連續大雨,可能發生山體滑坡或者泥石流之類的情況。給生命財產安全帶來威脅,曆史上,綠水發生山體滑坡的次數不在少數,其中有好幾次還造成了人員傷亡。


    一天深夜,高寨村農民蘭冬根家裏由於屋後的山體塌方,三間土坯房倒掉兩間,剩下一間主體牆都已經裂開了一條大縫,隨時都有倒塌的危險,蘭冬根的妻子當場被壓死,兒子蘭小亮也受了重傷。


    蕭如峰接到電話時,已經是下半夜一點多鍾。他立即起床,穿好衣服準備到高寨村去。


    高寨村的路是整個綠水鎮最難走的路,公路一直沒有硬化,隻要是下雨天,道路上就是一片泥濘。過往車輛在道路中間壓下兩條深深的溝痕,常常有車陷在溝裏進退不得。當時正下著大雨,伸手不見五指。不要說小車,就是摩托車也沒法去。


    有人勸蕭如峰,“蕭書記,要不天亮以後再去吧。十多公裏路呢,車子上不去,隻有步行,你看這雨,哪裏能走啊?”


    “沒法走,也要盡快趕到現場,想辦法處理好有關事情。現在正是他們最需要我們的時候。我們晚去一個小時,要想方設法幫他們減輕痛苦和減少損失,現在正是蘭冬根最痛苦最困難的時候,我們要以最快的速度幫他們解決困難。再說,我們還要看看附近有沒有其他類似可能發生事故的跡象,大家一起跟我走,快點趕到蘭冬根家中。”


    蕭如峰說完,撐起傘就帶頭走進了雨裏。


    路確實很滑很爛,因為走得太快,幾乎每個人都摔了跤,蕭如峰也摔了兩跤。兩個小時候後,蕭如峰和鎮裏的幹部出現在受災農戶蘭成根的家中。這時的蕭如峰他們幾個人,身上到處都是水都是泥,全身上下的衣服都濕透了。


    現場亂作一團,蘭冬根痛苦地在外麵坐著。


    蕭如峰簡單了解了情況之後,馬上讓村裏幹部落實蘭冬根的臨時住處,組織人員幫助從泥堆裏挖出和轉移有用的家具、物品。落實搶救蘭冬根受傷的兒子的住院經費。等到天亮時,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蕭如峰給縣人民醫院打了電話,了解了蘭冬根兒子的情況,“老蘭,你放心。你兒子的情況現在比較穩定。等會兒你到鎮裏找辦公室陳主任,她會安排一個車子送你到縣醫院去看你的兒子。”


    “映雪,醫院現在有一個綠水的受傷病人,你看看能不能關照一下。這個人家裏非常困難,家人又不在身邊。”


    “如峰,我們盡量想辦法給他提供點方便吧。”


    “謝謝蕭書記!謝謝!”


    扒過兩口早飯,蕭如峰又帶領鎮裏的幾位幹部,步行到各個農戶家中察看水情災情。


    “這雨下得可真大,走,我們再到其他地方看看去。”


    “好的,蕭書記。說實話,這樣下鄉,我還真是第一次。但是,我覺得這樣,我們才像個鄉幹部啊!”同行的林政辦幹部羅毅說。


    “嗬嗬,跟著我這樣,讓你們受苦了。”


    “蕭書記,別這麽說,你當領導的都能這樣,我們普通幹部有什麽不能,當幹部的就要這樣為群眾著想。這才是我們的價值體現。”


    “羅毅,我們先到那幾戶困難戶家裏去看看,他們的土坯房很舊了。然後再到那幾戶建在山腳下,房子後麵有峭壁和陡坡的人家去看看。千萬要防止類似事件的再次發生。”


    蕭如峰帶著羅毅他們冒雨到住戶後麵的山坡上去察看情況,一身衣服從晚上開始就沒有幹過。


    在村民嶽懷忠家的後山上,蕭如峰他們發現了一條兩公分寬的裂縫。


    “羅毅,你看,這裏有情況,我們必須趕緊通知嶽懷忠和他的家人迅速撤離。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是啊,蕭書記,我們馬上到他們家裏去吧。”


    “嶽大哥,我看你們這房子有危險,後麵的山坡上開裂了。你們現在就得撤離這個地方,太危險了。”


    嶽懷忠的父親在這裏住了幾十年了,聽了蕭如峰的話,覺得不大可能,“蕭書記,我們在這裏住了一輩子了,從來沒有發生過什麽危險,沒事的。”


    “大伯,不行。今天你們一家無論如何都要撤離,千萬不能有這種僥幸心理。萬一出事了,後果不堪設想啊!可不能拿一家人的生命開玩笑。”


    “不會,這不可能的事。”嶽懷忠的父親堅決不信。“要走也是他們走,我一個人留下來,我在這裏幾十年,什麽樣的大雨大風沒見過?”


    蕭如峰看看老人不願意走,隻好坐下來,反複與他們講道理。最後,總算把他們一家人全部勸離了危險地帶。


    蕭如峰他們,又忙著幫嶽懷忠一家轉移重要財物。一直到下半夜一點鍾,蕭如峰他們才回到鎮裏。


    已經進入夢鄉的陳小璐被一陣響動吵醒了。仔細一聽,才知道是蕭如峰他們從昨天晚上出去開始,到現在才回來,連忙起來給蕭如峰燒了一壺熱水,泡了一桶方便麵送過去。


    “蕭書記,餓了吧,我幫你泡了一桶方便麵,吃了充充饑。這裏有一壺熱水,我給你倒在鐵桶裏了,淋了雨要洗熱水澡才不會生病的。”


    “謝謝你!小陳。”


    “謝什麽?蕭書記,還有什麽事我能幫忙的?你可得注意點身體。”陳小璐靦腆地一笑。


    “沒事了,小陳,你回去休息吧,影響你休息了。”


    陳小璐滿懷敬佩地說,“沒事,蕭書記。為了鄉親們,你這麽大的苦都能吃,我起來給你熱壺水又算什麽呢?”


    第三天下午,嶽懷忠和他父親來到鎮裏。


    看到蕭如峰,嶽懷忠的父親就大聲地說,“懷忠,快給恩人跪下。蕭書記是我們一家的救命恩人啊。”嶽懷忠就在蕭如峰麵前跪下了。


    把蕭如峰嚇了一跳,趕忙把嶽懷忠扶起來。


    原來,上午,嶽懷忠家的後山發生了大麵積的山體滑坡,把他們家的房子全部推倒了。


    “蕭書記,要不是你那天及時發現了山上那條裂縫並反複動員我們離開,我們一家都埋在裏麵了。你是我們一家的救命恩人啊!”


    陳小璐遠遠地看到一個人突然跪在蕭如峰麵前,以為他遇上了什麽麻煩。或者遇上了上訪的什麽人,趕緊跑了過來。


    “蕭書記,發生了什麽事?”陳小璐焦急地問道。


    “沒事。”


    聽了嶽懷忠的父親的話,陳小璐才知道自己誤會了,笑著說,“老鄉,我們蕭書記是最好的人了。”


    除了開會和周末,蕭如峰很少回家。處理完手頭的事,就往鄉下跑,搞調研,摸情況,和農民群眾聊天。聽他們的意見和呼聲,有時晚了,他幹脆就在老鄉家裏住下。


    “蕭書記,很久沒有見過你這樣的鄉幹部了。”


    “蕭書記,要是幹部們都能像你這樣就好了。”


    看到蕭如峰甫一上任,就如此把精力放在工作上。梅映雪笑他,“如峰,你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看你比別人都忙。”


    “映雪,我這根本不是什麽新官上任三把火。一個副書記能燒什麽火呢?要燒也輪不上我燒。也不是我比別人忙,而是我覺得群眾的事情還真的不能馬虎。”


    “嗬嗬,就你一個人認真啊,別人都不認真了,你看人家不一樣把工作任務都完成了嗎?”


    “完成是完成,但完成的情況卻不一樣。”


    “好了,如峰,不跟你說這個了,我上晚班去了。”梅映雪走過去親了親蕭如峰,“真的好想你!”


    蕭如峰抱抱她,“映雪,我也想你。”


    梅映雪來過鎮裏幾次,但是,鎮裏的條件畢竟比不上家裏。吃住都不是很習慣,上個廁所也不方便。


    “映雪,這個星期我得在鎮裏值班,估計不回家了,你有空過來嗎?”


    “如峰,我不想過來你那邊,條件太差了。”


    “克服一下吧。”


    於是,梅映雪星期五下午就到鎮裏來了。


    但是,除了值班在鎮裏。每次蕭如峰都下鄉,沒有留下來陪她,總是要到晚上才回來。


    “映雪,你自己看看電視,到街上逛逛吧,我到村裏去調解一個糾紛。”


    “你又要走啊?要知道這樣我可不來了。”


    “別生氣,嗬,映雪,我這不是沒辦法嗎?”


    梅映雪盡管心裏不舒服,但沒有再沒有表示什麽。她覺得蕭如峰這麽積極上進的人,剛剛從機關裏出來,多下去熟悉情況,想多出點政績可以理解。


    一日,梅映雪出來,碰到副書記區洋,“梅醫生,怎麽,蕭書記不在鎮裏嗎?”


    “在呢,一大早又下鄉去了。”


    “嗬嗬,蕭書記也真是的,這麽漂亮的夫人來了。也不陪一陪,還下鄉去。”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梅映雪多聽了幾次後,也想,是啊,如花似玉的妻子,難道還比不上那些滿臉皺紋皮膚粗糙的農民有吸引力。


    一天,她到綠水街上轉了轉,街道太小了,總共不到五百米的小街,兩旁的商場店麵也不熱鬧。街上行走的人們一個個樸素,梅映雪覺得沒有幾樣可以入眼能引起自己興趣的東西。


    走到街頭,梅映雪的眼睛一亮,街頭就是山,山上厚厚地披著層綠。於是,她沿著一條小路,信馬由韁地一路走過去。空氣格外清新,路邊的草,山腳的樹,觸手可及。從小到大,她還真沒有這麽近距離地接觸過山區。


    梅映雪也不知自己走了多遠,慢慢地走下去。不時伸手摘一片葉子放到鼻子下麵聞聞,拔一片草葉在手中把玩。看看藍藍的天空中飄逸著的縷縷白雲,心裏那一點點不快不知不覺就沒有了。


    “映雪,今天在鎮裏做什麽了?”蕭如峰回來後,問她。


    “我到街頭的山裏去走了走,空氣真好啊!很久沒有呼吸到這麽好的空氣了。”梅映雪很高興地說道。


    “嗬嗬,原來你去親近自然了。要知道這樣,我就帶著你下鄉了。”


    蕭如峰怎麽總是那麽忙?鎮裏那麽多幹部,回家的回家了,會朋友的會朋友去了,除了值班人員之後,在鎮裏上班的人很少。


    梅映雪卻不可能總對那些小山峰感興趣。一天晚上,她終於忍不住了。躺在硬硬的木板床上,梅映雪幽幽地說:“看來,在你的眼裏,就連那些農民的分量也比我重啊。”


    “映雪,可別這麽說,其實我也想陪陪你的。隻是事情總是這麽多,不做又不行,那些農民不容易啊!”


    “他們不容易,那我容易嗎?好不容易有個休息日,又跑這麽遠的路。班車一路顛簸,顛得人頭昏腦脹的,來到這裏你卻左一個沒時間,右一個工作忙。”


    “映雪,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總得把工作上的事情做好了,再來陪你吧。”


    “如峰,鎮裏這麽多幹部,為什麽就你這麽忙?連書記鎮長都沒有你忙,他們有些人不是挺閑的嗎?我不相信這綠水的工作就隻有你一個人做。”


    “話也不能這麽說嘛,他們是他們,我是我,你怎麽……”


    “我怎麽了?我怎麽了?”梅映雪哭了起來。


    兩個人晚上連夫妻間的功課也沒有做,第二天一大早,梅映雪就回城裏去了。


    蕭如峰想,也就是耍耍小性子吧,過幾天就會好的。


    過了一星期,蕭如峰回到家裏,梅映雪不僅沒再使性子,反而顯得非常溫柔。兩人溫存的時候,梅映雪也特別配合,似乎也特別賣力,蕭如峰覺得很久都沒有這麽痛快淋漓過了。


    “映雪,還生我的氣嗎?”


    “誰生你的氣了,當時是心裏不舒服嘛。你在鄉下也挺不容易的,我能理解。隻是你那條件太差,睡一個晚上,腰酸好幾天。還有那車也大難坐了,我不習慣。下次,還是你來接我吧,到鎮裏弄個車。”


    “恐怕不行,鎮裏就那麽兩台車。你也知道,書記和鎮長一人一台,我們平時下鄉也很少用。你說去借車嘛,不是說借不到。而是借人家的車得還人家人情,到頭來為難的還是自己。要不,我拿摩托車來接你,我當你的司機?”


    “瞧你說的,你有時間麽?有時間來接我,不會在家裏住?別虛情假意的了,再說,你那摩托車我還不想坐呢。”


    “我看,不習慣就少過來幾次吧,有時間我就會回來的,久別勝新婚!有時候分別時間長一點,還更有情趣,更有激情,你說對不?”


    “你呀,就你臭美。”梅映雪用力在他的胳膊上擰了一下。


    多年來,綠水的發展一直把主要精力放在農業上,缺乏工業資本。雖然有農業上的一些政策扶持,但是在培植大的稅源上就顯得有些不足。尤其是在文化教育、農村公路、城鎮建設上的投入就明顯捉襟見肘。


    蕭如峰摸清了綠水鎮的底數,並形成了自己的想法和思路。在考慮成熟後,他寫了一個關於發展綠水經濟的調查報告,在報告中他指出了綠水目前發展中存在的問題,並提出了對策。報告寫好後,他決定先和賈景輝通通氣。聽聽他的意見,看看他的觀點,然後再在鎮裏的班子會上拿出來。


    “賈書記,前段時間我對我們鄉的經濟發展情況作了一個調查,現在形成了一個並不是很成熟的調查材料,我想請你看看,是不是可以,還有哪些需要完善的地方。”


    “如峰,好,要是我們鎮裏的領導都能像你這樣有思想就好了。我們的思路就會更清晰,發展就會更快。你把材料放在我這,我一定要好好看一下。”


    可是,這一看就是一個多月,蕭如峰這邊一直在等著,賈景輝那邊卻沒了下文。


    他再去找賈景輝,“賈書記,上次我給您的那份關於我們綠水經濟發展情況的調查報告,不知您看了沒有?”


    “啊,我看了。不過,我認為在我鄉,發展的時機還不一定很成熟,你有些想法並不一定很切合實際。比如說,發展養殖業這方麵,你的目標過小。而發展工業方麵,你的目標就過大。”


    “賈書記,在養殖方麵。目前我們鄉外出打工人員很多,養殖能力整體水平下降,養殖積極性也不是很高。因此,農村養殖總量普遍下降,特別是一些農副產品價格還不是特別穩定,農民的可得利益不是很高。這種情況下,農民的積極性不可能一下子迅速提高起來。起步階段的養殖能力我估計就隻有這麽大,再做大就很難了。甚至可以說不切實際。關鍵是我們這第一步要走好,要讓農民得到實惠,見到實效。第二步才好走。而工業方麵,我們有著自身的優勢……”


    蕭如峰的話還沒有說完,賈景輝就打斷了他的話,“好,好,我們都再考慮一下,下次再談吧。盡量成熟一些,總的說來,你的思路還是不錯的。”賈景輝親熱地拍了拍蕭如峰的肩膀。


    後來,他們一直沒有再談過這個話題,賈景輝根本就不想談。


    賈景輝的確認真地看過了蕭如峰的材料,也認真地琢磨過這個材料。他知道,養殖業如果這麽去抓,達到目標不會很難。但是工業上困難就大了,必須加大招商引資力度。招商都多少年了,效果一直不很明顯,你蕭如峰難道就有三頭六臂?賈景輝並不想搞出多大的動靜,以免壓力太大。他隻想平平穩穩地等換屆完了,到新的崗位上再做點業績出來。


    事實上,可能連賈景輝自己也沒有發覺,不讚同蕭如峰的發展觀點的潛在的深層次原因,是因為他自己心裏對蕭如峰有了抵觸。也就是說,如果這個方案是另一個人提出的,也許很快就會得到賈景輝的同意。


    蕭如峰心急如焚,他心裏覺得自己的思路是正確的,有利於綠水發展。如果是文副縣長的話,他一定會同意自己的思路。但是,現在……他也想過放棄自己的想法。管他怎麽發展,反正自己不是“一把手”。發展好了,功勞自己沒有。發展得不好,自己也沒有什麽影響。天塌下來,還有賈景輝和劉群兩個頂著。如果自己硬要提出來,說不定就把賈景輝得罪了,今後自己在這裏的日子可能也就不會好過。萬一思路出現了問題,到時所有的過失恐怕都會歸咎到自己一個人身上。


    賈景輝為什麽會把自己的意見擱置在一邊,不理不睬呢?雖然,從職能上看,抓經濟是鎮長的事情。但是,事實上,在鄉鎮,無論黨務這一塊還是行政這一塊,黨委書記才是真正的一把手。蕭如峰不大明白,按道理,賈景輝是鎮黨委書記,無論在哪個方麵他都是首當其衝的。他找個時間把自己的思路跟梅笑冬說了一下。老丈人告訴他,“既然賈景輝不同意,你就算了吧,現在你最重要的是協調好各方麵的關係。離鄉鎮換屆也就是那麽一年多的時間了。到時你能不能提拔重用,黨委書記賈景輝說的話,還是挺有分量的。縣領導對每個鄉的班子人選問題都會征求鎮黨委書記的看法和意見。你不要因為這個,搞得人家不高興。關鍵時候給你小鞋穿,你的日子可就難過了。或者給你使個絆子,讓你半天也爬不起來。”


    “爸,那我回去再想想。”


    回去再跟梅映雪說時,梅映雪說,“如峰,你就聽我爸的吧,他工作這麽多年,經驗比你足。”


    到底提還是不提?蕭如峰反複地問自己。


    蕭如峰知道,在一個單位,除了會做事,還得會做人。所謂的做事指的是能辦事、辦好事,在工作上能獨當一麵地帶領導幹部開展工作。下到村裏能打得開局麵,自己在這一方麵是毫無疑問沒有問題。但是,在所謂的協調上,也許有點問題了。並不是真的不是協調關係,而是在很多情況下,協調已經變味了。協調就意味著無原則的妥協,就意味著讓步,就是做老好人,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的人為了能在*測評的時候有個好的測評結果,連村裏的幹部也不得罪。成天與他們一起吃吃喝喝,稱兄道弟,以致一些工作難於推動下去,或者說一些不良的風氣難以得到製止。


    他的幾個同學也勸蕭如峰放棄這個思路,“你的思路,僅僅是你的思路。賈景輝不同意,你再好的發展思路也僅僅隻是一個思路而已,永遠不可能變成現實的。你又不是一把手,操那份心幹啥呢?”


    “那樣不就影響了綠水的經濟發展嗎?”


    “可是,要是那樣。如果通不過,不照樣沒有促進經濟發展嗎?不僅於綠水的發展沒有好處,還可能影響你自己的發展。”


    “如果通不過,說明我已經盡力了,我無悔。雖說這樣可能影響我個人事業的發展,但是,我不能因為個人原因就視群眾的利益和綠水發展而不顧,我一定要提出來。”


    看了蕭如峰的材料,賈景輝心裏不由得連連點頭。這個材料太切合綠水的工作實際了,無論從哪個方麵看,都為綠水的發展指明了一個方向。有事實,有依據,有分析,有建議。


    賈景輝並不想這樣做,不是他不要政績,不想發展經濟。而是他不想讓蕭如峰出這個風頭。前一次在華安村平息那場械鬥中,蕭如峰已經出了一次風頭了。如果這一次再讓蕭如峰的意見實施的話,那麽,自己這個黨委書記的威信將會直接受到影響。他想起了一副一句官場順口溜,“說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不怕你蕭如峰的意見建議好,隻要我不采納,你就是紙上談兵,就無法實現。你蕭如峰再能幹也得通過我,沒有我同意,你就隻能做一個空談家。


    蕭如峰並不知道賈景輝心裏的想法,但是,他知道,如果沒有經過他同意。在班子會上提出來,賈景輝肯定會不高興,甚至可能進行全盤否定。


    蕭如峰並不想因為這個材料的事與賈景輝搞得太僵了。至少從目前情況看,賈景輝對蕭如峰還是不錯的。如果自己一味固執地把意見提出來,也許這種關係就會改變。


    因為他知道,對於鎮裏的幹部來說,一個鎮黨委書記有著絕對的權威。每一次考察幹部,雖然由村幹部到鎮裏的中層、鎮裏的領導都要談話和征求意見。但最後都要由黨委書記作總結,通常情況下,他的話就是總結陳詞,就是給所有的幹部定調子。黨委書記認為不行的,一般情況下絕不會使用,在當地更難以提拔重用。即使在蕭如峰這樣一個黨委副書記身上,也同樣有著權威性。


    蕭如峰最後決定,提是一定要提出來的,問題是采取什麽樣的措施,尋找什麽樣的機會來提。


    年底,鎮裏給幹部發年終福利獎,每人兩千元。


    有的幹部在樓裏就罵開了,“怎麽這麽一點點?看看其他鄉鎮,哪個不是五千六千的發,我們鄉的錢都到哪裏去了?”


    “怎麽回事?也太小氣了吧?他們這些領導是怎麽當的,怎麽管的事?我們一年到頭在這裏辛辛苦苦,才發這一點點錢。”


    蕭如峰剛開始的時候,皺了皺眉頭,覺得他們說話有點過分。他知道鎮裏比較困難,就這些錢還是想辦法擠出來的。他想,這都是吃了沒有發展企業的苦啊。想到這裏,蕭如峰計上心來。在一旁不鹹不淡地說了句,“唉,是少了點,也許是我們綠源所有鄉鎮中最少的了。”


    一些本來就對賈景輝有看法的幹部馬上打電話到各個鄉鎮調度情況,果然,綠水的獎金最少。有的幹部幹脆找上了賈景輝,“賈書記,年年都發得這麽少,到底是怎麽回事?”


    “什麽怎麽回事啊?大家不都是一樣的嗎?我和劉鎮長也是兩千元嘛。大家克服一下,鎮裏實在困難,拿不出錢來。”


    本來,大家心裏就積了一肚子怨氣,“什麽困難不困難的,人家鎮裏都是五六千,就我們這裏的幹部拿的獎金最少。綠水的幹部就是傻瓜,就不會花錢?就個個喝西北風長大的嗎?”


    “話也不能這麽說,人家的財政狀況比我們好。”


    “財政狀況好不好是你們領導的事,我們當普通幹部的,隻知道做事,隻記得拿錢。你安排什麽我們就做什麽。現在鎮裏沒錢了,你難道能怪我們?你不能讓我們跟著吃虧吧。”


    “你怎麽這麽說話?難道我賈景輝多拿了一分錢?”賈景輝感到很生氣,伸手拍了一下桌子。


    看到他拍了桌子,大家心裏更加反感,火氣不由往上直冒,有人幹脆說,“多拿沒多拿你自己心裏清楚。”


    “你——”賈景輝氣憤地站了起來。


    “我怎麽了?難道提個意見也不行?”


    辦公室的人越聚越多,有的還是鎮裏的副科級領導幹部。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向賈景輝發起火來。


    蕭如峰在房間裏先是躲了一陣。心說,讓你賈景輝稱吃吃沒錢的苦,嚐嚐沒錢的味道,哪個叫你對鎮裏的工業發展不上心。


    “真的是太少了,這簡直是把我們當叫花子打發了。”


    “少得可憐啊,這領導怎麽當的?”


    “誰知道他們另外拿了一筆沒有?”也許賈書記他還有一份表呢。


    “你們夠了沒有?”


    賈景輝臉色鐵青,伸出巴掌重重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你們也太過分了,這像什麽樣子?以為是在集市上吵架嗎?你們還像不像個幹部的樣子?有沒有一點組織紀律?”


    人們想不到賈景輝會拍桌子,先是一愣,接著有人也“呯”的一聲拍在桌子上。“你還拍桌子,你以為你當不好領導還有理了,憑什麽拍桌子?你以為你拍我就不敢拍。”


    人們的情緒越來越激動,蕭如峰這時走了過來,劉群和區洋也過來了。三個人勸的勸、拉的拉,把十幾個人勸離了賈景輝的辦公室。


    區洋說,“這夥人真是太令人氣憤了。”


    “賈書記,消消氣,他們也隻是因為錢少了,才到你這裏說幾句的,也沒有其他意思。”


    劉群分析了一下,“我看,他們主要是那些提拔沒有什麽希望的人,平時心裏有怨氣,今天借機發泄發泄罷了。”


    蕭如峰安慰賈景輝,“你也不要太生氣了,不要與他們一般見識。”


    “也不是什麽生氣不生氣,主要是他們不理解。大家都一樣嘛,我這個當書記的又沒有多拿一分錢,他們怎麽可以這樣呢?”


    “其實,他們也不是針對你來的,主要是因為這些年我們鎮發的獎金比其他鄉鎮少,他們心裏不平衡。”蕭如峰說。


    區洋聽了蕭如峰的話,點點頭,“這一點倒是真的,大家都覺得吃了虧,平時工作也努力了,可一到年底就比人家要少好幾千,拿的獎金還不到人家的一半。”


    劉群默不作聲,按說鎮裏的財政困難,他這個鎮長要負主要責任。


    賈景輝還是有些生氣,“想不到我們有些班子成員也這樣,也跟普通幹部一般見識,跑到辦公室來吵鬧。”


    閑聊的時候,蕭如峰找到部分班子成員,跟他們分析了綠水的財政狀況。


    “關鍵是我們的工業沒有發展起來。”蕭如峰說。


    “是呀,多年前,我們也說過要發展工業。後來,折騰過一陣子,可最後不了了之,所以綠水的工業還是這個樣子。”


    “人家一個廠的稅收就超過我們一個幾年鄉鎮的稅收,我們綠水鎮真正的稅收任務才多少?才九百八十六萬,一千萬還不到。要是有規模像樣點的廠子,一個就足夠了,還用得著我們天天這麽辛苦地抓稅收?弄來一個廠子,鎮裏的稅收就容易完成,可用財力就增多了,鎮裏有錢,大家的福利待遇不就好多了?”


    “是啊,蕭書記,你的觀點確實有道理,要是能引進一個廠子,我們的情況也許會好得多,也就不至於今天這樣了。”


    蕭如峰就把班子中一部分人的思想統一到自己的觀點上來。


    新年第一次黨政班子聯席會主要內容就是討論新年的發展問題,先是幾位副鎮長和黨委委員發言。一部分人提出了鎮政府經濟狀況過於緊張、財力不足的問題。要求盡快采取措施加以解決,其中也有人指出經濟落後的根本原因是工業發展緩慢、滯後,必須抓緊發展工業化發展的問題。


    蕭如峰暗暗高興,這些觀點有相當部分是來自自己平時與他們的交談。他知道,目的達到了。


    蕭如峰在發言中向大家提出了“做強工業,做大農業,發展養殖業”的經濟工作思路。並給合綠水鎮的實際談了自己的打算和措施,由於他對情況了如指掌。所以在談到自己的想法時,做到了有理有據,把當前的經濟形式與綠水的實際結合得相當緊密。


    大家聽了以後都覺得,蕭如峰提出來的東西,好像自己也知道一些,隻是沒有這麽全麵、具體和成熟。


    蕭如峰的話令大家在思想上豁然開朗,立即得到了大家的讚同。


    蕭如峰本以為賈景輝會反對自己的觀點,但出乎意料的是,賈景輝也十分讚同蕭如峰的觀點,“同誌們,你們看看,如峰書記來綠水的時間比在座的各位都短。但是他卻把鎮裏的情況摸得最清,把鄉情吃得最透。難得啊!我們這些人過去在做什麽?‘*’重要思想,不是靠如峰書記一個人就能貫徹落實的。我們大家都有責任,都有義務。我們天天喊為人民服務,但是我們服務了嗎?服務好了嗎?我們應該捫心自問。我們應該感到慚愧啊!特別是如峰書記提出的工作思路,前不久他也把想法跟我說了。我覺得這種思路特別適合我們鎮的實際,一定能促進我鎮的經濟發展。今年,我們就按照這個思路去抓,去發展。這個思路,就是我們鎮黨委政府的發展思路,就是鎮裏的工作打算,會後,辦公室根據這個思路,理出一個具體的措施來,形成文件發往各鎮直單位和各個站所。我們要迅速動員起來,調動一切有利於發展的因素,在今年打一個漂亮的翻身仗。”


    原以為賈景輝在會上會提出一係列的問題來,尋找各種各樣的原因來反對這種的思路,會運用他的觀點對自己進行批評式的反駁。在提出來之前,蕭如峰已經做好了據理力爭的準備,但同時他也做好了放棄的準備。


    沒有想到賈景輝會用這樣一種非常讚成的態度來對待這件事,而且當場表態給予了積極的支持。?


    而賈景輝,剛才的話表麵上積極地讚同了蕭如峰的觀點,實際上卻有別的目的。


    賈景輝之所以立即同意了他的觀點,是因為他看到蕭如峰的這個方案確實是有著科學道理,對發展有利。鄉鎮換屆在即,如果能在這一年做出突出成績。那麽,隻會對明年的換屆有好處。看到絕大多數的黨政班子成員都對這個思路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並且都表態予以支持時。賈景輝知道如果自己如果一味進行反對,效果隻會適得其反,把自己孤立起來。這種一舉幾得的事,他何樂而不為。


    但是,蕭如峰在沒有征得他同意的情況下,就把這個思路提了出來。賈景輝心裏還是很不高興的,隻不過沒有表現出來而已。他之所以大大地表揚蕭如峰一番,目的就是想讓蕭如峰當一棵“秀木”,樹立一個目標。古語雲“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行高於眾,眾必毀之”,從而達到孤立他、打擊他的目的。


    “我們這些人過去在做什麽?我們天天喊為人民服務,但是我們服務了嗎?服務好了嗎?我們應該捫心自問。我們應該感到慚愧啊!”這些話表麵上是讚揚蕭如峰,在作自我批評,實際上卻是對他的一種孤立。賈景輝的話很快達到了目的,讓一些幹部心裏像吞了一根魚刺一樣,卡在喉嚨裏很不舒服。


    有的人心想,就你蕭如峰有水平?就你蕭如峰才有思路?我們這些人在這裏這麽些年都白混了,都是叫白飯的?


    會後,有人開始冷嘲熱諷,“蕭書記的水平比我們就是要高出很多。”


    也有人在背後說,“我看他呀,也就是政府辦那一套寫材料的功夫,紙上談兵,誰不會呀?等著瞧吧,過去我們也說過要發展工業,發展起來了嗎?”


    蕭如峰明顯感覺到了一些幹部在情緒上的變化。


    幹部們忙起來了,一些常規工作和原來一樣由各辦公室完成。所有幹部分成三大塊,即三個發展組、工業發展組,由副書記蕭如峰帶隊;農業發展組,由副書記區洋帶隊;畜牧業發展組,由第一副鎮長陳平帶隊。


    動員大會一直開到村民小組,群眾動起來了。


    本來,蕭如峰對農業更了解,更熟悉,應該由他帶農業這個組。但分工的時候,賈景輝堅持要讓蕭如峰帶工業組。“如峰書記,你年輕,有能力。同學朋友關係多,路子廣。我看這工業組,你不帶就沒有更合適的人選了。這一點我是不會看錯你的,再說,即使我會看錯,馬部長文縣長還能看錯人嗎?”


    蕭如峰知道,賈景輝開始將軍了。搞好了,是他賈景輝沒看錯人。搞得不好,責任全在蕭如峰身上。再說思路是自己提出來的,如果完不成招商引資任務,工業企業發展上不去,威信就會大打折扣。人們就會說自己是一個光說不練隻會耍嘴皮子的人。


    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感壓在蕭如峰的身上。


    蕭如峰帶領工業發展組,跑廣東、下深圳、走浙江、赴江蘇。哪兒有信息,就往哪兒跑。一次次談判,一次次考察。人瘦了一圈,皮也掉了一層,但豐收的喜悅卻使得他更加精神煥發。


    在家的時間明顯少了,鎮裏的幹部也很少看到他。這麽多年來,人們還真沒有看到為了工作這麽拚命的幹部,工業發展組中的兩位年齡稍大的既感到很累又由衷地佩服蕭如峰。


    “蕭書記,要不是跟著你。我可真的要向鎮裏提出來,退出工業發展組。過去,我們在外麵招商引資都是以考察旅遊為主。現在你帶著我們卻是天天馬不停蹄,真有點吃不消的感覺。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天天在外麵過好日子呢。”


    “辛苦了,這不是沒辦法嗎?再不把工業發展起來,綠水比人家就不是落後一點點了。差距就會越來越大,農民的收入就會比其他地方少,我們的福利待遇就會越來越差。隻有現在辛苦一下,打好了基礎。把我們鄉的工業發展起來,以後的日子就好過了。”


    區洋帶領的畜牧業發展組也不敢鬆懈,天天下到村裏,結合實際情況與群眾作發展規劃,群眾的養殖積極性有了較大的提高。


    但是,區洋看到蕭如峰除了帶領企業來綠水考察或者簽訂合同,幾乎很少回到鎮裏,心裏覺得不是滋味。


    “賈書記,蕭如峰是不是借招商引資之機在外麵快活啊?我還從來沒有看到過像他那樣招商的。”


    “不會,你看,半年不到,項目已經談了四個了。簽合同的也有兩個,效果還是很明顯的,蕭如峰在外麵還真有點路子。區洋,看不出來吧?”


    區洋並沒有順著賈景輝的話說下去,而是把話題轉到了另一方麵。


    “賈書記,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賈景輝說,“區洋,你我共事多年,我對你怎麽樣,你還能不知道?還有什麽不能說的?你說吧。”


    “我覺得,像蕭如峰這樣弄下去,他的威信會超過你。你看上次的班子會,這麽多人讚同他的觀點,明顯是他在跟你搞勢力竟爭嘛。今年的招商引資,這是前所未有的成績。但是,大家都說這不是你的成績?我以為你要小心蕭如峰在撈取政治資本,你想想,他憑什麽這麽拚命?不就是為了做更大的官,坐到更好的位子上去嗎?”


    賈景輝哈哈一笑,“區洋,你多慮了。如峰也好,你也好,劉群也好,還有我,我們都是一個群體。都是綠水鎮的幹部,成績是大家的。怎麽會是哪一個人的呢,更不會是我的了。有了成績也是我們這個班子的成績,是我們這個班子團結奮進的結果。”


    區洋的臉上紅了一下。他沒有想到賈景輝突然之間打起了官腔,自己討了個沒趣,跟賈景輝打了聲招呼,走了。


    賈景輝心裏想著剛才區洋提醒自己的問題,想到在銀泉村與安華村械鬥的處理中,蕭如峰的表現。當時,自己這個鎮黨委書記說話根本沒有人聽,反而有人跟著頂牛,差一點就促成了械鬥,讓自己的威風掃地。可是,蕭如峰呢?那些群眾竟然這麽聽他的話。再想到在年初班子會的情形,竟然有這麽多人讚同他的觀點,這種威信真的不可小看了。現在蕭如峰在招商引資上又屢立戰功,自己的威信真的是要受到挑戰了。


    過去,賈景輝每年出去招商引資也有好些日子。但是,每年也招不進什麽項目。鎮裏有的幹部說,“錢花了不少,項目卻不見一個,天知道那些錢被賈景輝他們用到哪去了?八成是在外麵揮霍一空。”


    有的說,“難說,也許根本就沒用多少,都進了私人腰包裏了。”


    賈景輝知道後,心裏很生氣,但是自己又不好說。因為這些年投在招商引資上的錢確實不少,但效果卻不怎麽明顯。再說,在招商引資過程中,自己也真的沒有吃什麽苦,每次出去,見幾個老板,象征性地談談,到處觀觀光,吃的喝的玩的,全是鎮裏埋單。


    後來,鎮裏實行輪流招商,大家都輪流出去,招商引資成了一種生活待遇。有的人甚至出去連招商引資的事也沒提過,就是到幾個工業區看看,再到風景區玩玩,結果可想而知,哪能招來什麽項目。


    賈景輝找來淩步新,“步新,大家對蕭如峰外出招商的看法怎麽樣?”


    “表哥,大家都說蕭如峰在外麵隻知道玩呢,天天帶著那些人在風景區,到處花鎮裏的錢。幹部們意見很大!”


    “真的是這樣?”賈景輝高興地問。


    “當然是真的。有的人還說,蕭如峰這是拚了命在逞能幹,過去我們一個企業都招不到,就他一個人能幹,我們都是無用之才了。”


    “確實是這樣?”賈景輝又問。


    “確實是,大家都這樣想的。過去,我們招商引資不就是這樣嗎?”


    “步新,不管蕭如峰在外麵玩沒玩。人家畢竟弄來了項目,是不是?你呀,多跟那些議論的人解釋解釋,如果他們有什麽新的想法,你再跟我說說。”


    賈景輝心生一計,跟劉群說,“今後,要大力支持如峰做好招商引資工作,可能要多帶領他們出去幾次。”果然,後來的許多項目,在很多環節上,賈景輝都親自參與。


    對賈景輝的如意算盤,劉群看得一清二楚。賈景輝是想以帶領他們到外招商引資為由,到蕭如峰他們裏麵分功勞,免得人家說引進的企業都是蕭如峰的功勞。


    劉群本來多次在蕭如峰麵前表示一定會支持他做好各方麵的工作,期望蕭如峰在態度上也能有所表示。但是,蕭如峰卻始終沒有半句話,就連含糊的表示也沒有。他就知道,這個蕭如峰恐怕是很難站在自己這一邊了。


    發展經濟本來主要是鎮長的責任。劉群覺得自己身為鎮長,現在卻在關鍵問題上輸給了蕭如峰,心中頗不服氣。心說,你一個副書記,總在折騰,這不是無形之中淩駕於我這個鎮長的上麵嗎?我絕不允許你這麽做。


    這時的劉群認為蕭如峰是一隻虎,放在身邊很危險,一不小心,可能就傷了自己。


    劉群決定要想辦法壓一壓蕭如峰的勢頭,他想到的了區洋,“區副書記,離換屆時間不長了,不知你有什麽打算?”


    區洋以為劉群在試探自己,打了個哈哈,“我還能有打算,過一天算一天得了。”


    劉群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那怎麽可以,你這麽年輕,基層工作經驗這麽豐富。如果賈書記提拔了,在我們綠水鎮,如果真要產生一名鎮長候選人,怕是非你莫屬吧。”


    “劉鎮長,那倒不一定。”


    劉群裝出吃驚的樣子,故意問道,“怎麽,難道還會有別人?”


    區洋苦笑了一下,“劉鎮長肯定不會忘記的,我們還有一位蕭副書記呢?”


    劉群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啊,對,對,對,還一個蕭副書記。可是,他怎麽能跟你相比?論資曆,論農村工作經驗,論在綠水的工作時間,都比不上你。而且,排位也在你後麵,按說,不可能跳到你前麵去吧。”


    區洋聽了這幾句話,心裏非常舒服,有點飄飄然起來。


    劉群話鋒一轉,“不過,話是這麽說。老弟可還是得小心,不怕一萬,隻怕萬一嘛。現在如峰的勢頭很不錯,態勢很好啊。”


    劉群的幾句話把區洋的心提到嗓子眼上。“劉鎮長,總得有個遊戲規則吧?”


    “什麽規則,現在沒什麽規則了。他蕭如峰現在這麽幹,就是想要越過這個規則。你以為他沒有什麽目的會這麽賣力?”


    區洋點點頭,“這倒也是。”區洋知道,如果自己不想辦法,采取點措施。也許換屆的時候,這個鎮長的位子就是蕭如峰的了。無論資曆還是任職時間自己都比蕭如峰長,在綠水工作時間也比蕭如峰多了兩年,如果讓他擔任了這個鎮長,自己不知又要等到什麽時候,到時這張臉也沒處放。


    區洋為這事傷透了腦筋。


    綠水鎮這一年招商引資效果立竿見影,全鄉新增企業和項目12個,膠板廠、果菜加工廠、石材廠等。另外還上了四個小型水電站,農民的身份基本上都是多重的,不再是單一的農民了,昨天也許還在地裏種莊稼,今天可能就是在工廠裏幹活的工人,明天又可能是在路上跑運輸。農村勞動力的效益大大提高了,減少了勞動力資源的浪費。


    鎮裏的傳統特色農業形成了兩個知名品牌,並得到了國際認證。


    農戶家裏的生豬存欄頭數比往年增加了3000多頭,養牛、養羊、養兔專業戶也比往年增加了30多戶,養殖業上以點帶麵的格局基本上形成。


    年終調查表明,農民人均收入增加400多元。


    年底,市長張遠達來綠水調研時,深有感觸地說,“我不用聽你們的匯報,不用看你們的總結。我隻到村子裏走走,看看有多少人在蓋新房,到農戶家裏看看他們的菜碗就知道了你們這裏的變化,隻要看到在地裏幹活的群眾那張笑臉就看到了你們這裏的變化。看得出來,你們黨委政府班子做了大量的工作。”


    說到這裏,他轉過身問賈景輝,“賈書記,去年你們綠水鎮有多少農房蓋了新房?”


    賈景輝聽得一愣,“這個?”


    張遠達看他回答不出來,笑了笑,“劉鎮長,你知道嗎?”


    劉群的臉紅了。


    丁中在一旁氣得直瞪眼,“如峰,你說說看。”


    蕭如峰說,“報批的有213戶。”


    張遠達聽了,轉過身來,問丁中,“他是?”


    丁中說,“張市長,這是綠水鎮黨委副書記蕭如峰。”


    剛才在張遠達問賈景輝的時候,蕭如峰本想補充上去,但是,沒想到張遠達這麽快就又問了劉群。又讓賈景輝生氣。更覺得市長在這裏,不好亂插話。等到蕭如峰想補台時,丁中已經問到他了。


    張遠達接著問,“那多前年是多少戶?今年有多少?”


    “前年一共報批了118戶,去年是133戶比前年增加15戶。今年比去年估計會增加90戶左右,可能會超過220戶,目前已經報批的就有117戶了。從調查情況看,明年估計比今年還會多些,估計最少會達到250戶。下鄉的時候我聽到一些群眾說還想報批。”


    看著蕭如峰,張遠達讚許地點點頭,“不錯,好。”大家也沒有聽出個所以然,不知道是說蕭如峰好,還是說這種發展勢頭好,或者兼而有之。


    張遠達繼續說,“如果這樣發展下去,我們的農村幾年之內就是一片嶄新的景象。這些數字說明了什麽?就最能說明我們黨的惠農政策真正落到了實處,群眾真正得到了實惠。我們鄉鎮幹部最主要的工作是做什麽?就是把黨的惠農政策貫徹好,貫徹到位,引導群眾,幫助群眾發展,讓他們富裕起來。大家都一心謀發展、一心創業了,社會治安也就好了。群眾富了,生活水平也就高了,文化教育也會隨著跟進的。久而久之,觀念也會轉變,到時我們的計劃生育工作也就好做了。所以,我們鄉鎮的幹部任重而道遠啊,工作一定要紮實,來不得半點虛的。”說完,張遠達看了賈景輝和劉群一眼。


    賈景輝和劉群心中發虛,趕緊把視線移到了別處。


    張遠達非常高興,別出心裁在華安村裏搞了一個農民座談會。座談的結果大出乎張遠達的意料。群眾提得最多的是蕭如峰,最感激的人是蕭如峰。


    散會後,張遠達問丁中,“蕭如峰就是剛才回答問題的那個夥子吧。不錯,工作很實。你把他叫過來,我跟他聊幾句。”


    蕭如峰就來到張遠達麵前,張遠達笑嗬嗬地,“不錯,小夥子,想不到你這麽年輕。真的不錯,好好幹。群眾對你的評價很高啊!”


    張遠達對丁中說,“丁中,這個小夥子要好好培養,真不錯啊!”


    “張市長,他已經是我們重點培養的年輕幹部了。”


    “對,我們就是要多培養這樣的幹部,我們農村就需要這樣的人才。”


    借飯前的時間,丁中對賈景輝和劉群簡單作了批評,“看看你們兩個,今天要不是蕭如峰在場,看你們怎麽收場?景輝,劉群,工作一定要實,要深入實際掌握情況,不能這麽天天馬大哈式過日子。”


    賈景輝和劉群出了洋相,受了批評,心裏把賬都記在了蕭如峰頭上。怪他沒有及時把數字告訴自己,其實,蕭如峰也不知道張遠達會問到這個數字。哪裏會想到要把這些數字記在心裏,隻是他平時調查得細,各種數字都爛熟於心了,隨時可以從腦子裏調出來。


    張遠達對蕭如峰的讚揚,更在無形中給了劉群和區洋巨大的壓力。


    “如峰,張市長對你可是大加讚賞啊!隻是我出了個洋相。”賈景輝不陰不陽地說。


    “當時,本想給被充一下的,可是張市長馬上就問劉鎮長了,我正要替劉鎮長說的時候,丁書記又問我了。”


    “嗬嗬,也沒什麽,好在你說得上來,要不大家都出洋相了。”賈景輝伸手拍拍蕭如峰的戶膀。


    劉群心裏的感受可就不同了,“如峰,你這個副書記當得稱職,對情況比我這個鎮長還了解。”


    “劉鎮長,我也是……”


    劉群擺擺手,打斷了蕭如峰的話,“沒什麽,開個玩笑,你呀,真行!”


    明年就要開始換屆了,剩下的這幾個月時間說長就長,說短就短。


    按照慣例,賈景輝如果調走,劉群就可以接任鎮黨委書記職務。雖說鎮長與書記一個是政府一把手,一個是黨委一把手,兩人同樣是正科級。但實際上,黨委書記才是真正的一把手,鎮長是二把手。很多事情鎮長是不能做主,鎮長就處於這種想做主,但不能做主,名義上能做主,但實際上不能做主的境地。所以,任何一個人,隻要是當上了鎮長的,都一定想早日當上黨委書記。


    本來是穩穩當當的,現在,劉群的想法有點不同了。他感到了一種來自蕭如峰的潛在的威脅。雖然,在綠源縣還從來沒有過從副書記直接任命為書記的先例,這種機會很小很小。但是,對這個蕭如峰,劉群總覺得有點不放心。


    劉群非常清楚,論財稅上的貢獻,蕭如峰要超過自己,論在群眾中的威信和感情,蕭如峰更要超過自己。加上組織部長馬克文對他頗為欣賞,文副縣長如果又在暗中助他一臂之力,事情的結果也許就會發生變化。


    劉群找到自己的老上級,縣委副書記羅子明。劉群參加工作時就在羅子明手下,是羅子明一手提拔起來的。一直跟著他,從一般幹部到辦公室主任,到副鎮長,再到副書記,最後擔任鎮長。而羅子明也從鎮裏的副書記到鎮長,再從鎮長到黨委書記,黨委書記提拔為縣政府副縣長,常務副縣長,到現在的縣委副書記。


    “羅書記,蕭如峰有沒有直接擔任綠水鎮黨委書記的可能?”


    羅子明伸手拍了拍劉群的肩膀,“蕭如峰的反映是不錯,尤其是丁中書記對他的印象很好。但是,如果不擔任鎮長而直接提拔為書記,力度可能太大了些,還沒有過這種先例,應該不大可能,怎麽了?你現在擔心了?”


    “是啊,我現在非常擔心。這個蕭如峰有點不同,給我的壓力很大。”


    “還沒到換屆呢,擔心什麽?把自己手頭的事情做好就是了,這段時間多跟鎮裏的同誌們談心、聊天,把關係協調好。一鎮之長,要沉得住氣嘛。”


    聽到羅子明的話,劉群的心裏踏實了些,“關鍵時候還得請您為我說句話,我這一路上來都是您關照的。”


    “放心吧,你要弄清楚自己該做什麽,不要老是擔心這擔心那。這樣下去,哪有心情做工作。反倒真的給人家可乘之機了。”


    區洋本來想劉群如果提了書記,自己就可以接鎮長的位子。


    賈景輝也曾私下表態,這次換屆,一定會調走,不是到大一點的鄉鎮就是到縣直較好的局擔任局長。如果劉群任書記,到時一定極力推薦區洋任鎮長。


    現在,這種情況,使區洋越來越擔心蕭如峰會危及自己,心裏基本上進入一種焦慮狀態。


    他找自己的老上級樓副縣長,可是,樓副縣長隻跟他說了句,“你該幹哈還幹啥。”


    本來,區洋以為樓副縣長會說一些讓自己放心的話,或者表示會關注這件事,但是卻連半句也沒有。


    副縣長的態度使區洋的擔心進一步加深了,他以為副縣長之所以是這種態度,可能因為蕭如峰是政府辦出來的人,更可能是他已經認可蕭如峰了。


    難道我就真的這樣落後於蕭如峰嗎?論年齡我比他大,論擔任副書記、副科級的資曆我比他早,按在鎮裏的排位我在他前麵。憑什麽不安排我而安排他擔任鎮長。區洋在心裏比較了一下,論工作確實比不上蕭如峰,要論威信,更是比不上蕭如峰。怎麽辦?區洋琢磨了好幾天,始終想不出一個好辦法。


    正為這事發愁的時候,一天,區洋在街上碰到他的同學,縣劇團的張俊元。不由眼睛一亮,趕緊走上前去,連拉帶扯把張俊元請進了茶樓裏。


    “俊元,這事你一定得幫我一個忙。”


    “什麽事啊?你還沒說,我哪知道能不能幫得上。”張俊元有點莫名其妙,不知區洋要自己做什麽。


    區洋向門口望了望,然後附在張俊元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區洋,我說你缺不缺德啊?”張俊元指著區洋,高興地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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