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墨白,你怎麽在這裏?”


    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在早朝嗎?


    宴墨白朝她幽幽看過來。


    金氏呼吸一顫。


    明明他眼睛裏眸光映著燈火,有光亮在閃,可她莫名就覺得那一雙眼睛死寂得厲害。


    就像是承載了千年風霜的死物,毫無生機。


    又瘮人又惹不得的樣子。


    她背脊發寒,連忙解釋道:“我......我找春蘭。”


    轉身就準備離開,忽然想起大事,又回轉身問:“說寧盤在宮裏遭遇了不測,是真的嗎?”


    見宴墨白定定凝著自己,卻不答,一副被奪了魂魄根本聽不到她說什麽的樣子,她攏攏眉,準備作罷。


    卻又突然聽到宴墨白的聲音傳來:“是,葬禮要大辦。”


    金氏和甘嬤嬤都驚到了。


    雖然昨日就已聽到傳聞,但她們一直將信將疑。


    好好的一個人,入個宮,就變成了死人,據說還死得非常慘烈。


    如今得到確信,自然心頭駭然。


    主仆二人怔怔然離開,走了好一段路,金氏才反應過來宴墨白的後半句。


    腳步一停:“他說要大辦葬禮?”


    甘嬤嬤點頭:“是的。”


    金氏無語。


    都和離了,跟她兒沒關係,跟侯府沒關係了,憑什麽要讓侯府給她大辦葬禮?


    還大辦!不要銀子的嗎?


    轉身就準備回去拒絕,走了一步,又停住。


    算了。


    看他剛才那個樣子,還是不要招惹得好。


    反正那個女人死了,她也解恨了。


    她這輩子沒被誰這樣訛過,這段時日氣得她夜裏都睡不著。


    好在惡人自有天收,幫她順氣兒了。


    反正朝花胭脂鋪的收入好,以後就都是她的了,拿點銀子出來給人家辦個葬禮也沒什麽。


    不對,沒屍體怎麽辦葬禮?


    金氏又帶著甘嬤嬤返回芳菲苑。


    也沒進去廂房,主仆二人就站在廂房門口,金氏出聲問道:“墨白,寧盤的屍身......”


    廂房裏,宴墨白吹滅了麵前的燈盞。


    “派人去刑部催一催。”


    金氏:“......”


    這也要她安排?


    “那......以什麽身份葬她呢?”金氏強忍著脾氣問。


    宴墨白瞥向她:“你覺得呢?”


    “我......”


    “如果我是你,我絕對不會問這個問題。”宴墨白起身,將她的話打斷。


    “你兒子一不務正業的紈絝,你覺得皇上會允許永昌侯府的侯位日後傳給他?”


    “如今,康王殺了寧盤,讓你兒子成了鰥夫,這是皇室欠他的,你們不想要這份虧欠是嗎?”


    問完,也不等金氏回應,又接著淡聲道:“若不想要也沒事,就隨便什麽身份吧。”


    邊說,宴墨白邊拾步往外走。


    金氏怔了怔,反應了一下他的話。


    言下之意,日後可以利用這份虧欠,讓皇上答應她兒襲候。


    對啊!


    她怎麽沒想到?


    反正她兒這輩子在夫妻之事上已經無望了,有個亡妻也無所謂。


    最重要的是侯位。


    遂立即回道:“墨白所言極是。”


    宴墨白沒再做聲,拾步往門口這邊走。


    金氏立馬示意甘嬤嬤,主仆二人轉身離開。


    見院子裏春蘭不知從何處冒出來正在掃地,又停了腳。


    沉臉沉聲對春蘭道:“既然芳菲苑沒有主子伺候了,接下來就去我房裏聽使喚吧。”


    春蘭攏眉,剛放下手中的簸箕和掃帚,準備行禮領命,就聽到宴墨白清冷的聲音傳來。


    “侯府幾時養個婢子都養不起了?”


    金氏、甘嬤嬤、春蘭皆是一怔,循聲望去。


    宴墨白從廂房裏出來:“她留在芳菲苑。”


    口氣不重,卻不容置喙,腳步不停,往芳菲苑門口走。


    春蘭自是求之不得。


    “謝二公子。”


    金氏心頭不爽,可又不好當麵反駁,沒做聲。


    待宴墨白離開後,才狠狠地瞪了春蘭一眼,帶著甘嬤嬤離開。


    ——


    宴墨白回到拂雪苑,赤風和藍影立馬迎了過來。


    兩人眼窩發青,也是一夜未睡。


    赤風小心翼翼、略帶征詢的語氣問道:“大人,屬下去準備洗漱的東西。”


    藍影也接著道:“屬下去準備早膳。”


    宴墨白瞥了兩人一眼:“早膳不用準備了,準備洗漱吧。”


    兩人對視一眼,也不敢相勸,隻得領命。


    寧王來到拂雪苑的時候,宴墨白正在房間的銅盆架前淨麵。


    因為沒讓人前來通報,所以,寧王出現在房中時,赤風和藍影都很意外。


    連忙行禮:“殿下。”


    宴墨白背對著門口的方向,正拿著錦巾拭臉,聽到兩人的這一聲,手中動作微頓,旋即又恢複如常。


    快速揩好臉,轉身將錦巾遞給赤風的同時,也朝寧王施禮:“殿下。”


    寧王看了看他:“你還好吧?見你未去早朝,本王跟父皇替你告了假,下了朝便想著來看看。”


    “謝殿下關心,臣沒事。”宴墨白低斂眉眼。


    見他麵色憔悴、神情淡淡,知他定是一夜沒睡,寧王攏眉,走到桌旁的椅子邊坐下。


    藍影端了茶上來,恭敬地放到寧王手邊。


    赤風將洗臉水端出去,雙雙退下。


    寧王執起杯盞,一手端杯,一手執蓋,拿蓋子刮拂了兩下杯裏的茶麵。


    問:“你這般樣子,是因為寧大娘子遭遇不測的事?”


    宴墨白垂著眼瞼,未做聲。


    忽的彎了彎唇,抬眸看向他:“殿下不是知道嗎?又何必明知故問?”


    寧王送了杯盞到唇邊,正準備喝,驀地聽到這麽一句,動作微頓。


    隨後麵色如常地淺啜了一口茶水,將杯盞放下,抬眸。


    兩人四目相對。


    “所以,前夜你求虺骨是給她解毒?你口中的那個對你很重要的人,是她?”寧王問。


    “所以,皇後娘娘召她進宮送胭脂,讓她暴露在康王麵前,是殿下的手筆?”宴墨白不答反問。


    寧王怔了怔,不意他這般直白相問。


    兩人依舊四目相對。


    一時間誰都沒有做聲。


    也誰都沒有別過視線。


    君臣二人第一次如此,第一次無聲對峙。


    最終,還是寧王率先將目光轉開,坦然承認:“是本王,但本王隻是試探,並未想到會發生後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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