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妃今日因為一件蜀錦新衣在禦花園打砸了一通,皇上居然還小心得哄著,又賞了不少東西,這皇上怎麽就這麽偏寵華妃呢。”


    吉祥將今日宮中探察之事給端妃一一說完,想起皇上對華妃的態度,雖有不甘但更多的還是疑惑,哪怕新人不斷皇上當真如此寵愛華妃嗎?


    “華妃還是那麽沉不住氣,一有不滿便要將後宮攪得天翻地覆的。但要說當真寵愛,華妃受辱皇上若真心疼,昨晚便會留宿翊坤宮,而皇上卻去了碎玉軒。再過幾日年羹堯便進京了,皇上自然要哄著的,所以皇上是在忍耐而已,碎玉軒才是皇上心安之處。”


    這都夜深了端妃還有精神看書,隻是比起身子日漸好轉,更讓她提氣的便是齊宥宸不負所望,在戰場立了幾件大功。


    雖說立功受賞加封是常事,隻是這晉升官位之事,都是嶽鍾琪將軍親自任命。


    最重要的是,嶽鍾琪收到了皇上批複之後,才給齊宥宸晉升官位,這就說明皇上對嶽鍾琪所奏,年羹堯貪腐之事已有決斷。


    “娘娘,這是皇上新賞的茶,娘娘若還不想睡,便喝了提提神。”


    前幾日皇上心煩,端妃便同曹貴人帶著溫宜在禦花園裏頭玩,皇上下朝正巧遇見。


    溫宜還是那麽玉雪可愛,許久不見,溫宜說話雖不甚清晰,居然還能背幾句三字經,曹貴人隻道是端妃娘娘性子好,教了溫宜許久,皇上當即便龍顏大悅,給兩宮都賞賜了好些東西。


    端妃伸手接過皇上前個兒恩賞的新茶,還是舊時的味道,原來皇上還記得,她眸光溫柔,漾著淺笑。


    齊家重現輝煌的契機或許就在眼前了,而華妃,待年家敗落,皇上難道還會同今日這般縱著她嗎?


    待此仇得報,她才真的有心思安排旁的事。


    ***


    “皇後娘娘,今日華妃受辱,都快成滿宮笑話了,倒是累的皇上又要安撫一番。”


    剪秋站立在書桌旁,給皇後伺候筆墨,皇後仿佛心情很好,一晚上又洋洋灑灑寫了許多張字。


    “不日年羹堯便要得勝歸來,皇上不過是給年家臉麵罷了。原本年羹堯得勝回京,想到不免要看到華妃得意張狂的樣子心頭總是不痛快。沒想到前幾日太後隨便尋了借口便罰了年妃,而今日這蜀錦又讓她出醜遭人笑話,本宮的心裏也總算好受些。”


    皇後神情安然,筆走龍蛇,揮毫間都比往日裏灑脫恣意了幾分。


    “可不是嘛,您在圓明園受的委屈,太後娘娘都心裏有數,自然疼惜。隻是奴婢今日仿佛聽下頭人說,華妃在禦花園還叫罵果郡王呢,這一打聽才知這兩匹蜀錦還是果郡王督辦的呢。”


    剪秋想起下頭回稟的細節,心頭不免有些疑影。


    “果郡王?雖說或許是巧合,但若果郡王有意為之也不是不可能,果郡王此時次去蜀地麵上說是遊曆,但本宮卻聽說實則是暗訪民情,川陝相連,暗查什麽民情,倒是不言而喻。”


    皇後手中的筆絲毫未停,想來皇上一邊寵著華妃,另一邊也絲毫不馬虎。


    “原來如此,這隆冬季節,蜀地又難行,王爺向來隨性散漫慣了,這趟差事定然辛苦,對華妃心有怨氣,也實屬尋常。”


    剪秋這才明了其中緣由,掩著唇角不禁輕笑,華妃無形中又多了一個敵人,想來就痛快。


    眼見著幾陣北風吹過,轉眼便到了十月十四,年羹堯得勝還朝,所到之處官員皆跪地拜迎,一時顯赫得不得了。


    與上一世一般無二,皇上為表嘉獎,特許華妃入保和殿,與年羹堯一同用膳,如此榮寵,當真前無古人。


    兄妹許久未見,再次相對,年世蘭卻紅著眼愣怔了許久,這一麵竟像是隔了一世那麽長。


    年羹堯亦是十分動容,自從華妃無故斷絕了書信往來,又在戰場上忽然收到她的密信。


    年羹堯總是惦記著,時常在請安折子裏問起妹妹境況,直到此刻見妹妹果然同皇上所說一般,華妃甚好,他這才安定了許多。


    “臣見過娘娘,華妃娘娘金安。”


    年羹堯起身俯身叩拜行禮問安,年世蘭挪了半步剛想上前攙扶,卻還是生生止住了,君臣有別,她自然受得起這一拜。


    “哥哥快起......哥哥,你怎地如此黑瘦了?”


    年世蘭不免動容落淚,她端著天子妃嬪的身份,本不該再如尋常兄妹那般輕昵相依,但年世蘭的手似乎比自己的理性更快一步,她上前輕輕虛扶起哥哥,兩人相視,年世蘭這才看得真切。


    前世哥哥自盡而亡,自己受限於身份,都不能親自送哥哥一程。


    今生再見,她怎抵得住這經年累世的牽掛。


    年世蘭這才感受到自己是真切地重活了,明明她曾經在聞聽哥哥被貶當場昏厥,也在淒清空蕩的翊坤宮給哥哥燒過紙錢。


    往世種種果然皆化成雲煙,如荒唐一夢遠去了,年世蘭又不禁笑了。


    “西北雖苦寒,但臣尚康健,娘娘不必掛懷。”


    年羹堯看得真切,妹妹對自己十分牽掛,隻是那眼神除了欣喜,仿似還透著自己看不明白的悲傷。


    “你們兄妹二人感情深厚,日後有的就是機會見麵,不過眼下再不落座,這菜都該涼了。”


    胤禛端坐上座,見兩人互訴衷腸,這場麵感人,倒也多了幾分勸慰。


    三人落座,皇上對年羹堯大肆讚譽了一番,哥哥雖有些傲然得意,但好在沒有太過驕狂,年世蘭安心了不少,想必哥哥多少還是聽進去了自己的話,這才有心思用飯。


    “臣麵前這道燕窩鴨子好似不錯,那就......有勞蘇公公......”


    年世蘭聞聽年羹堯朗聲說來,渾身氣勢逼人,那傲慢嬌狂的樣子,當真與前世一般無二。


    胤禛麵色瞬間沉凝,抬眸間銳利陰沉的視線直逼年羹堯,更讓年世蘭心頭一慌。


    今生不同前世,前世此時年羹堯被告發貪腐的事還在事後,而今生年羹堯貪腐一事已經被手下告發,此刻哪怕皇上當場拿出奏折發作,那年羹堯恐怕都出不了宮門了。


    “哥哥在西北多年,怎得不但忘記了皇宮規矩,竟然還在皇上麵前失禮?當真是放肆了。”


    年世蘭來不及想再多,將那筷子放下,神情肅然,眸光漠然,再沒有方才那動容關心的樣子了。


    年羹堯斜靠著椅背,在對上年世蘭的眸光時,他眨巴了下眼,卻是未曾顧得上瞧一眼上座的皇上,起身又慌忙朝年世蘭跪下,不禁低聲道:


    “娘娘教訓的是,是臣疏忽了皇宮的規矩,臣在西北多年一時大意,望皇上娘娘寬恕。”


    年世蘭依舊端坐著,生生受了這一跪,她的臉色這才緩和了幾分,她又將視線又看向了皇上,起身亦走到了年羹堯身旁跪下,俯首正色朗聲道:


    “皇上,臣妾兄長無禮,觸犯宮規,冒犯皇上,請皇上賜罪。”


    年羹堯這下仿佛才體悟到了妹妹的謹慎和維護,隻是他實在不明白,從前驕橫靈動的妹妹為何變得如此小心慎重。


    “你們兄妹倆快起來,一家子吃飯,動則站起來跪下告罪,又有什麽趣兒。”


    華妃此言稱兩人是兄妹,稱自己倒是皇上,雖說君臣之禮不可不守,隻是自己的女人卻同旁人一道向自己請罪,這總有些別扭和不是滋味。


    既然華妃為維護年羹堯論兄妹之情,那自己降些身份稱為一家子,也無不可。


    兩人謝恩又回到了座位上,年羹堯較之方才,愈發恭順守禮,皇上這下心情仿佛好了不少。


    “這道炙羊肉,朕素日裏甚愛,你嚐嚐,蘇培盛,給年大將軍布菜。”


    年世蘭同年羹堯同時一驚,年羹堯不再起身,卻依然端坐著拱了拱手行禮。


    前世皇上因為哥哥點名要蘇培盛布菜,氣得直接親手用筷子夾出來那鴨子肉。


    年世蘭反複看著皇上神情,當真是半點不悅都沒有,她更是不可置信,為何如今皇上又讓蘇培盛親自伺候夾菜?


    這到底是恩賞,還是另一手的捧殺?這飯倒是與前世一般吃的心驚膽戰,食不知味。


    皇上此時同年羹堯又說起了眼下戰事,想到年羹堯很快要舉薦自己的兒子清剿殘餘勢力以求軍功,年世蘭起身適時打斷了他們的談話,身為妃嬪不得幹政,請求離席回宮。


    皇上會意,又想起兄妹許久不聯係,定有許多體己話要談,便特特賜了恩典,讓年羹堯送華妃回宮。


    如今北風不止,寒鴉啼叫著,年世蘭抬眸見烏鴉陣陣,在空曠的殿前不斷盤陣飛騰,心頭暗自讚許弘曆這小子的聰明勁兒倒是給自己幫了大忙。


    雖說皇上允許哥哥送自己回宮,是刻意給兄妹兩人敘舊,但哥哥畢竟不方便入後宮。


    且接下來兩人的談話內容過於駭人聽聞,萬萬不可透露一字半句。


    她身邊跟隨的貼身奴才自然都是知根知底的,但這滿宮裏皇上的眼線繁多,連弘曆都有法子豢養聽奴,更何況皇上還有粘杆處的血滴子這些專門人士。


    為幹擾那些監聽探察的暗衛,弘曆便想了用腐肉引誘寒鴉聚集的法子,加上北風四起,兩人的談話才能確保不會被泄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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