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柳紅霞大聲詰問,就像一個霸道的婦人,充滿醋意的麵對丈夫,


    華援朝麵紅耳赤的低下頭,呐呐的:沒…沒有…


    從心裏,華援朝就對柳紅霞打怵,華援朝的父親就在柳紅霞父親擔任清隊領導小組企業內工作。


    那是個有權利,把人關進牛棚的蘇聯契卡式的特殊機構。


    柳紅霞咄咄逼人:照片都送了,還說沒有?


    華援朝囁嚅著:我和她不合適……


    不合適?哈哈!好!好……這話是你自己說的!那個女人……


    柳紅霞話沒說完旋風一樣的跑去,對她來說這是個對目標情敵最好的炮彈。


    撇的華援朝自己在那傻站了許久。他是從心底,不喜歡柳紅霞這樣強勢的女性。細想想,自己剛才的一番話:照片不能不要?我和她不合適……


    大大有出賣夢佳萍,拿她當擋箭牌的意味。心底好生後悔,卻又無法對誰述說。


    話傳一遍就變了味。何況傳了三遍五遍?


    那天華援朝和柳紅霞的對話,傳到夢佳萍的耳朵裏已經是:華援朝根本不喜歡夢佳萍,她自作多情,百般想法勾引他。還厚著臉皮,硬送他照片。華援朝根本不喜歡她,說照片妖媚狐眼的,看了就讓人惡心。他們倆人根本不合適……


    如果說其它的話,是別人添油加醋,但送華援朝照片是私密性的,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這肯定是華援朝說出來的。他怎麽這樣個人呢?不喜歡就不喜歡唄,為什麽糟蹋人?不把別人踩在腳底下,再用腳碾壓幾下,顯不出自己的能為?


    夢佳萍心灰意冷,氣噎咽喉。


    男人好說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女人有了同樣的賭氣,會想:沒你這棵大蔥,還能做不出好吃的菜?


    也就是在聽到柳紅霞的傳言三天後,夢佳萍沒象以往那樣仔細分辨真偽,也沒有當麵向華援朝責問,而是決絕的大步走自己的路。


    她畢竟是個漂亮美麗的姑娘,東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


    夢佳萍既不缺蒼蠅群般的追隨者,也有傾國傾城麗姝美女的心高氣傲。梁園雖好非久戀之鄉,華援朝雖讓她魂牽夢繞,但畢竟不能單相思。再說:我夢佳萍也不是沒人要的殘花敗柳。


    在她給了董武衛個媚眼後,董武衛精心策劃的妙計終於水到渠成了。


    社會環境對人有各種約束,它不會因為個人的好惡而改變。一個成熟的人,要想在社會立足或發展,必須克製自己的情緒和心態,不能任性行事。否則就會違反無形的卻時時存在的處事規則,於社會整體相衝突,吃自釀的苦果!


    經曆過幾次打招呼,夢佳萍都是愛搭不理的。華援朝很是羞愧,他已經從夢佳萍的反應裏,看到自己的兩次失言,已經造成不可挽回的錯誤。本是無心遮擋之言,變成了毀人名節的惡語。


    失去了,才知道珍貴,華援朝後悔啊,那個後悔勁實在無法形容。緊接著,他就聽說了董武衛和夢佳萍戀愛的小道消息。


    如果說,反詩事件後的廠子,是戈壁沙漠,夢佳萍就是戈壁沙漠上甜甜的一股清泉。如今清泉幹涸了,這裏再沒有生存的條件。華援朝去意已決,而且是一天都不能再忍,走的越快,離得越遠越好。


    終於,父親托到關係,來辦調令了。


    文革中期後,走後門之風盛行,後門辦事比前門順利的很。


    父親他們九點多鍾到的,不到十點全部手續就已經辦完。


    可以和這個曾經給他甜蜜,也給他無限苦澀的廠子,擺擺手說再見了。


    華援朝沒有去和夢佳萍辭行,既怕她的白眼,更怕給她帶來麻煩。董武衛是個醋性很大的人,據說他們戀愛以後,夢佳萍私下裏和人說話,隻要對方是個男的,他都要細加盤問夢佳萍。


    相見不如不見。出了廠子大門時,愛好文學的華援朝,想起了一首詩:輕輕的我走,正如輕輕的我來;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


    真的能不帶走一片雲彩嗎?華援朝沒有徐誌摩的灑脫,曾經到手的愛,得而複失的苦痛,糾葛了他的餘下生命曆程。


    華援朝調走的事,辦得無聲無息,夢佳萍知道的時候,已經是一周以後的事了。


    她心裏滿是憤恨,也有些些的酸楚:這是個無情無義之人,沒有戀人之情,也應該有點同學之義。怎麽連招呼都不打,就夾著尾巴逃走了……


    即使如此,夢佳萍心裏還是霍霍的疼,惴惴然魂丟了好幾天。曾經經曆過得,不是說忘就能忘掉。畢竟,他當時是可以伸手得到的,卻又失之交臂……


    周六,義無反顧,也是沒有退路的夢佳萍,第一次帶董武衛回到家。全家人一片詫異,弟弟們好奇的睜大了眼睛。母親得知他們的關係,和他們今天來的用意,臉上掛著層寒霜,一晚上沒有說一句話。就是董武衛出門告別時,母親也端坐不動,石雕木刻一般。


    母親和家人的反對是顯而易見的,夢佳萍心裏也不是沒產生動搖。可是家庭的突然變故,讓她走上了萬劫不複之路。


    夢佳萍的母親是摔死的。


    母親在十裏外煤礦上班,具體的是在矸石山上中班,任務是撿矸石裏間雜的煤塊。她的工作很是辛苦,風吹日曬不說,上下班一個單趟路就得走兩個小時。


    自從父親工亡以後,她一直含辛茹苦的支撐著這個家。


    大弟弟已經上了初一。為了減少母親的辛苦,懂事的大弟弟。他每天夜裏零點都騎著自行車,去接母親下班,想盡一點孝心。


    這天午夜已過,娘倆個騎行到家門口時,是天太黑,還是天意?弟弟在自行車拐上山水排洪道上的小橋時,沒能控製住速。將心不在焉的母親,沒有坐穩的她甩下了車。人直接掉進了布滿亂石的排洪溝!


    送進醫院,母親已經全身僵硬。


    夢佳萍心裏知道,不是自己的原因,母親不會摔下小橋,當然也不會死。弟弟已經接了母親幾百次,哪次不是穩穩當當。這次一定是母親心亂如麻,胡思亂想著女兒夢佳萍的事,神不所屬!


    自從董武衛到過自己家裏後,母親一直鬱鬱寡歡,幾次問:華援朝怎麽不來了。見女兒推三拉四的不正麵回答,母親明白了。 從那,母親每天心事重重的,過去麻利的手腳僵硬遲緩,臉上的皺紋明顯增多。老人家是從心底喜歡華援朝的,這些夢佳萍心裏明鏡一樣。


    弟弟也是,每天看到姐姐回來,再沒有以前的歡暢。常常對著姐姐的後影發呆,憂心忡忡的樣子。


    而母親不死,她不可能嫁給董武衛,也不會有以後的磨難。


    天意啊!晚年的夢佳萍歎著氣想。


    母親亡故的傷痛還沒散盡,董武衛喜得屁溜溜的,給她帶來個好消息:組織已經決定批準她入黨,把她作為後備幹部培養,目標是負責青年團工作。不過,夢佳萍的履曆不足,急需加緊培養。為此,已在最艱苦的車間工作一年多的她,還要到最艱苦的崗位鍛煉。


    要去的新單位,是露天作業的采石車間,風吹日曬,雨打雪掩將是工作常態。


    不過,那裏的女工從事的,大多是後勤服務工作。


    到崗的前一天,董武衛把他造反派時的老夥計,解放前當過遊擊隊的蔣其富請到小食堂。大快朵頤後,拜托他照顧好夢佳萍。


    蔣其富生的五大三粗,磨盤臉,掃帚眉,牛蛋眼,闊口塌鼻,滿臉漆黑,說話有些磕巴。


    蔣其富當真講義氣,當場胸脯拍得啪啪響,磕磕巴巴的說:包…包…包在…我身…上了。


    蔣其富不是車間主任,但他是支部委員,加上資格老,誰敢不買他的賬?


    蔣其富的工作很悠閑,卻是很重要。他是炸藥庫管理員,炸藥雷管都歸他管,吃住在炸藥庫的小四合院裏。


    這個信任,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幹的。


    每天大家用風鎬、風鑽打炮眼,他溜溜達達四下轉悠。炮聲響完,收回多餘的炸藥,他一天的工作就算完成了。這時,他的小鍋開始滋滋啦啦響起來,迷人的酒菜香四處彌漫。


    因為是朋友的未婚妻。除了工作上照顧,他還將夢佳萍的吃飯包了下來。離廠子食堂太遠,這裏的工人都是自己帶吃的。平時,隻有幾個內碼,能享受蔣其富小灶的待遇。夢佳萍來了,自己人不外氣,又有董武衛所托,天經地義的成了常客。


    四月晴,五月旱,六月連雨吃飽飯。


    彭州民謠這裏說的六月,是指的陰曆,折算成陽曆,應該就是七月末八月初了。


    時間節點沒過去,總覺得時光太慢太長,而回頭一望,則有光陰似箭的感覺。


    一晃,夢佳萍調到采石車間工作已經三個多月,此間在蔣老的扶持下,工作的順風順水。


    對,夢佳萍就是稱蔣其富為蔣老,雖然他才過五十四歲。車間人看到蔣其富受用的樣子,蔣老的稱呼就固定下了。


    進入七月份,彭州地區一直陰雨綿綿。而進入下旬,雨水不但沒有收斂的意思,還借助台風之威,下得越發大了起來。


    接連幾天暴雨,采石的塘窩成了蓄滿黃水的石潭,水有兩丈多深哩。


    黑了就別明,下雨就別停。解放前的長工有這樣的期盼,經過文化大革命洗禮的工人,可不敢有這種想法。


    不過下雨還是讓大家很開心,至少不要天天在火辣辣的太陽下暴曬。再複工,伏老虎的威風就不再能折磨人了。


    按廠部的部署,大部分工人暫時放假,骨幹們輪流值班。


    夢佳萍是骨幹,當然在值班之列。


    酷夏、陰雨、蚊蟲,露天作業的三大害,折損了采石鐵軍的戰鬥力,所幸積累的采石足夠用兩個月。每天上班的人數沒超過十人,就是這幾個人,大多數都是在車間晃一晃,就冠冕堂皇的開步走。


    剩下的人都是骨幹中的骨幹,中午大家不再帶午飯,樂嗬嗬的在蔣老處打平夥。


    你帶辣椒我帶蔥,抓著鬏的帶上魚肉和酒瓶。


    一時間蔣老的四合院成了樂不思蜀的洛陽城。


    這幾天,蔣其富忙壞了。這忙是他自找的,更是自願的。試想要不是每天,這些男女在這樂嗬,他還不得孤獨,煩悶死。


    最忙的是蔣老,最稱心的還是蔣老。每天中午酒中仙,晚上湊著殘酒剩菜又是仙中酒。老人家幾乎是酒醉不醒。大清早碰到他,老遠就能聞到撲鼻的酒氣。


    這一天,大家帶的酒菜多了些,酒自然就喝大了。夢佳萍首先撐不住勁,先歪倒在連椅上睡去。朦朧中,她渾身酥軟,四肢乏力,隻聽得有人說:佳萍這樣睡多不得勁,把她抬到屋裏的床上睡一會,咱們酒還得喝一會……


    這真是一場好覺!


    夢佳萍伸伸懶腰,舒服的打著哈欠,醒來的時候,已是金烏西墜,玉兔東升。


    耳聽的枕邊鼾聲如雷,她一個激靈連忙爬起來,發現自己竟然一絲不掛……


    權衡了利弊,夢佳萍沒有敢鬧,賊一樣悄悄的走去。虧吃大了,跟誰說去,對董武衛說:你交的什麽狐朋狗友?那不是自找挨五指山(搧)?


    打掉牙和血吞,曾國藩的挺經,夢佳萍沒學過,無師自通。


    夢佳萍的婚禮是在八月初舉行的。除了董武衛久旱盼甘霖的因素,夢佳萍也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


    婚禮舉行的很熱鬧,別看是二婚,董武衛可是廠子裏有頭有臉的人哩。


    戰友、朋友、同事參加婚禮的可不少。婚禮、婚宴,高潮一個接一個。娶得這樣大美女,董武衛的臉大了去了。整個婚禮婚宴,就沒見他合上過嘴。


    新婚之夜,董武衛醉醺醺的,神誌模糊,夢佳萍慶幸的心裏直念叨:老天爺保佑!


    第二天早上,董武衛醒的很早,嚐試著想三度春風。


    夢佳萍心裏有鬼,不但沒堅持,反而想方設法的撩撥他。她心裏有鬼,想著:今夜已過,誰還分得清哪是葫蘆,哪是瓠子?


    董武衛心裏得意,一翻身來了個張飛大騙馬。才想動作,立即深入。又想起新婚之夜,前兩次匆匆忙忙,怪對不起的,便動了挑弄之心。


    他是二婚男人,經過沙場的,手段自然不差。就在他上撫下摸,喚的情濃,就要入港之時,眼睛向下一看,不由咦了一聲……


    夢佳萍結婚沒幾天,就調離了采石車間。不過,她沒能上機關,還是回到了老車間,走路一瘸一拐的。


    蔣其富莫名其妙的摔進深溝裏。他自己說的,唵!是自己摔的。隻是摔得有些重,鼻青臉腫,唇翹牙缺,腿斷胳膊折。


    時間過得很快,正在消磨的時間又很難熬。對夢佳萍來說,新婚之夜進入天堂之時,也是她步入地獄之際。


    她的婚姻沒能撐過半年。


    實在沒法忍受。


    夢佳萍不能與任何一位成年男子單獨相處,哪怕說一句話,到家必得交代。交代不清,必有皮帶招待。


    董武衛已經抽壞了三條牛皮腰帶。


    路已經無法再走,隻能離婚。


    夢佳萍又成了孤身一人,隻是煩惱沒有遠去。


    董武衛還是她車間的一把手。


    欺負、騷擾在繼續。


    華援朝新的工作地點,離家很遠。


    正在建設的礦山,位於徐州市西部的故黃河沿邊,距離市區有五十多裏遠。除一條響晴天,僅能行駛汽車的簡易公路外,正式的公路正在建設中。公共汽車早晚兩班,外出很是不方便。


    故黃河沿岸多是沙土鹽堿地,種莊稼不太旺盛,倒是河邊的蘆葦蒲草生長的鬱鬱蔥蔥。


    這裏的民風很樸實,很少有村民到礦裏鬧騰。礦社關係一直很好,出了門就是夾道的村舍。


    曆來,煤礦坐落在哪裏,都是一個和外界隔離的小社會,新的工人家屬區尚在建設之中。


    華援朝很少出礦門,倒不是因為這裏的地表水,含氟量太大,村民們個個都是砂礓瓣子的大黃牙。近來工礦缺少工人,大分工中,時代不一樣,婦女撐起半邊天。煤礦裏分來的女學生也很多,個個如花似玉的,對異性來說很是養眼。


    華援朝每天下了班,不是龜縮在單人宿舍看看書寫寫字。就是悶極無聊了,才去故黃河灘轉轉。


    反詩和原廠子的陰影,在他心裏無法很快除去。他還在受著批判會的折磨,夢佳萍的倩影更讓他揮之不去。想到她,心裏就霍霍的疼,疼得無法自已。華援朝夢中眼淚汪汪的醒來,已是生活的常態。


    華援朝兩周休息一次,每次回家,刨去路上等車乘車的時間,在家還沒暖窩,就得往回趕路。過去的朋友、熟人,來往漸漸稀少。同學和故友的消息,也很閉塞。


    隻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夢佳萍。雖說離開廠子的時候,和她連招呼都沒打,一年多下來心裏的遺憾和失落,不但沒減輕,反而愈發的沉重。


    是自己兩次傷了她的心,雖說是事出有因,自己出於無意。但畢竟將她推出門外,今生重溫舊夢已經不再可能。


    這個美麗熱情的姑娘,可是差一點就成為自己終身伴侶的人啊。


    華援朝每每想到這裏,心裏就止不住一扯一扯的疼。


    華援朝雖然遠去,撲在夢佳萍身上的心沒有走遠。那個時代打電話是個奢望,就是找到電話打了,對方又哪裏有電話接。


    華援朝表麵上很瀟灑,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實際上,心裏充滿苦澀和內疚。


    華援朝和夢佳萍的愛情到底如何發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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