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老家,王玲心裏難釋歉疚。一個好好的和諧家庭,就這樣讓自己把珍貴的瓷器,摔出了璺。張二泉雖然沒有明裏責罵,那看過來的眼神,顯然的帶有憤憤的氣勢。再加上,包華奇抹不去擦不掉的痕跡。出軌一時的幸福,成了她思想的煉獄。抑或說她的心理得了精神癌症。


    過去有位哲人說:人的兩隻腳踏不進同一條河流。


    女人隻要不是生性淫蕩的,在被甜言蜜語蒙蔽眼睛,失去貞潔,必然會有重生的磨難。這時的女人,會對拯救者感恩戴德。王玲就是這樣的女人,她本身沒有多少瑕疵,隻是心太軟,心太軟!軟到不能自已,當外部條件具備時,隻能聽憑命運安排。


    王玲這樣的女人吃虧在心太軟,,一旦被丘比特射中,鮮血淋漓反而疤痕難去。一旦丘比特的帶著迷幻藥的群箭,再次射中,就會忘掉第一箭鮮血淋漓的痛苦,再次品嚐黃連如啖蜂蜜。


    再次發生的感情變異,精神和肉體就等於泡在福爾馬林液體中。


    王玲回到漣泉區的老家以後,包華奇再次的感情遊戲,使她再沒有了以前的靈動。屢經蹂躪的感情枯死,接下來的生活隻能是行屍走肉,一切交給老天安排。


    王玲吃不愁穿不愁,愁的是如何大快朵頤,身子卻不肥胖。廣場舞、麻將桌、地位相等的人聚會,成了她打發時間的最好辦法。


    腦滿腸肥,已經成了她常態。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不再是王玲的憂患。她的字典裏,最常出現的字是:人生苦短,及時行樂。今生有酒,今生醉。她有意讓自己沉醉,壺中乾坤大,醉中日月長,自古一醉可解千愁,忘掉一切不如意的事。


    用酒麻醉自己,解脫痛苦和羞愧的不止是男人,女人也有選擇酒來打發時間的。


    醉中的王玲尋找到安慰:沒有我對不起的人,也沒有人對不起我。


    一天王玲酩酊大醉,在她最為快意,有些忘形的時候,一個電話打碎了她的迷夢。


    手機號碼很陌生,口氣說不上是尊敬還是揶揄::包華奇老總出了車禍,他很想再見見你。


    王玲回答的並不熱烈,現在她的大腦像生了鏽:車禍,很危險嗎?


    危在旦夕!


    對方的回話冰冷、簡潔!


    危險二字,讓王玲兜頭一盆涼水,她清醒了許多。


    王玲發了會呆:包華奇找我?


    王玲從回到彭州後,她已心如止水,決心改邪歸正。


    平靜河水下的暗流湧動,從來都沒停止過。對包華奇,她是愛恨交加。深夜裏、悟人生,才下眉頭又上心頭是經常的事。


    關上手機,王玲獨自走到新建的五a景區潘安湖邊,這是王玲最近才搬過來的新居,景色宜人,適合養老。


    王玲找一處蒲葦茂盛,很少有人到的地方,無精打采的坐下。一塊又一塊的,往湖裏扔著小石頭、土疙瘩。水麵砸出一個個凹窩,凹窩很快又被擠平。砸過去的力集聚起一圈圈水紋,形成漣漪向四邊蕩去,慢慢的消融在岸邊、蒲葦叢和荷花蓮葉間。


    王玲的思想在湖麵盤旋:包華奇呀包華奇!我哪輩子虧欠你的,什麽時候能還清你這討債鬼?


    這天夜裏,王玲又收到一則短信:事急!務必盡快來,否則可能陰陽兩隔,是一輩子的遺憾。


    下邊詳細的寫著包華奇現在的地址。


    王玲頭炸了,這不是可能誰在開玩笑!


    在內蒙那麽多年,知道自己這個秘密手機號的不過三五個人。從來電顯示的號碼上看,是包華奇的老號碼。包華奇為什麽不自己打電話、發短信。假手他人,要不是他不方便,就是他沒這個能力。


    沒使用手機的能力?


    嗬!想到這裏,王玲夜半驚坐起來。


    從搬到潘安湖的豪居,一家四口都有了屬於自己的房間。


    汗唰唰的從額頭脖子胸背淌出來,很快濕透了內衣。


    王玲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嗬嗬的發出牛馬快要累死的呼吸聲。


    我,得去!無論如何,我也得去。


    天才放明,她就將張二泉喊醒。


    半夜的媳婦,回頭的覺。睡的正香甜的張二泉,見王玲披頭散發,滿臉灰撲撲的,話音張張狂狂,嚇得一蹦多高下了床。


    聽到,王玲是要去內蒙,一臉的不高興。憨厚的張二泉,他就這個好,王玲自己不願說的,絕不過問!


    愛她就要給她幸福,愛她就要給她自由。真愛要的是愛人的心,表麵唯唯諾諾,不如喂養條狗。見麵俯首帖耳,搖尾乞憐,百依百順!需要狗來慰藉,獲得優越感的,大多是精神上的病人。


    明明見張二泉臉黑似鐵,一肚子的不高興。王玲不管不顧,簡單挎了個包,就上了路。當然,那張卡,王玲帶在了身上。包華奇有事能用則用,用不上,就還給他。


    王玲可不想要他的一分錢。前輩子的債,已經難以償還,現在連一絲一厘都不想再增加。


    王玲趕到醫院,包華奇已經被推進了太平間。臉色蠟黃蠟黃的,兩個深不見底,放著幽幽綠光的眼睛,一隻帶著創口一隻腫的發紫。元寶樣的嘴角向下耷拉著,腫脹的嘴唇裏露出的咖啡色門牙缺了一枚,高聳筆挺的鼻梁也塌下來。


    見到包華奇的慘狀,來時做過多種猜想的王玲,頓時筋酥骨軟,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起不來。


    事故的過程很簡單,責任也很清晰。


    包華奇酒後開車,車偏偏撞到了拉煤炭的重卡上。那些重卡像座小山,載重量超過兩節鐵路貨車。小車蹭到它,猶如片樹葉被狂風吹得飄飄灑灑。


    包華奇的葬禮辦得快,簡單。


    交通事故經過一目了然,交警略加勘察就出了事故處理意見書。


    包華奇這輩子,玩女人無數,號稱團長。處理他的後事,花枝招展的麗姝們,像冬天裏的蜂蝶,難覓蹤影。


    就是包華奇專門聘請的生活秘書,兼著太原辦事處主任的,那個風姿綽約的大學生,在一年多以前,也被包華奇辭退了。前提是,她得到了一大筆賠償金。


    從王玲回彭州以後,包華奇成天垂頭耷腦,辦什麽事都沒精神。他並沒出國,一天也沒出。


    過去最提神的美女,他一見就眼睛賊亮,奇言妙語層出不窮。


    他改常的萎靡成了陽痿,女人尚沒扣好衣衫,沒意思的口頭禪,包華奇有時就衝口而出。風情萬種,已是很遙遠遙遠的事情。


    生前,包華奇的最大愛好是飲酒,一飲還必醉,和衣躺在沙發上,半京韻半嘮叨的唱念:借問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隨。


    包華奇盡管曾經女人無數,臨了臨了,倒念起舊情來,真能叫人笑掉大牙。


    他的手下人,嗬嗬笑著說包華奇的風流韻事。


    秦檜也有幾個相好的。包華奇為人豪爽,出手大方,講義氣,很有幾個狐朋狗友。


    出殯的前一天,他們把王玲喊到包華奇的老板辦公室。


    老板室一如既往的氣派豪華誇張。


    正麵包華奇慣坐的地方,擺了一張碩大的包華奇黑白照片,相框用黑紗纏裹著。這還應該是前幾年照得。像片上包華奇風流倜儻,眉宇含英氣,嘴角蘊笑意。兩隻會說話的眼睛,毫不在乎的看著麵前的一切,大有一副我主沉浮,縱橫恣虐,舍我其誰的氣勢。


    此時斯人已去,此地空餘黃鶴樓!


    王玲的淚水嘩的再次傾泄而出。從見到包華奇的遺體,王玲就深深的陷入悲哀之中。而今終於見到占用包華奇大多時光的地方,實在是悲不可抑。王玲用手捂住嘴,生怕哭出聲,俯著頭兩肩劇烈起伏。


    包華奇七八個好友和合作人,麵麵相覷,不知怎麽相勸。


    還是包華奇合作夥伴裏二當家的、他多年的鐵杆朋友,幹咳了幾聲:請讓我們喊你一聲嫂子!大哥彌留之際。囑咐我們喊你嫂子。首先,我先把這個信封交給你。


    信封並沒封口,二當家的往自己手心一倒,眾人看到是把鑰匙。


    他恭恭敬敬的捧到王玲跟前交給她:大哥說這是他的心意,懊悔這幾年一直纏繞著他。唯有這樣,在另一個世界裏他才能解脫,靈魂不再受折磨。這是銀行保險櫃的鑰匙,密碼是你知道的,應該是他的生日,或者你們第一次在一起的數字。


    退了幾步,他又從自己名貴品牌的手包裏拿出張紙,莊重的對王玲說,大哥沒有近親,寥寥可數的遠親大多沒有來往。遵大哥所囑,他在公司裏的財產由你全權處理。這張是公證書,上麵有我們在座的人簽字,為了減少你的麻煩,我們已經去公證公司辦完了所有手續。


    王玲收好公證書後,眾人又議論起怎麽發喪。


    按老彭徐州的風俗,當然是早日入土為安。但包華奇彌留之際,專門交代,讓他睡在這大草原上!


    天葬!讓鷹啄獸啅?眾人都不忍心。商定還是火化!王玲也點點頭。


    出殯那天,天氣不太好,陰雲低垂,寒風料峭。王玲戴頂白毛巾,捧著還有溫度的骨灰盒,二當家的親自開車,按王玲指點的路線駛向大草原。


    路是王玲和包華奇兩度驅車走過的地方。


    王玲一邊念叨:華奇走好!一邊和著眼淚抓取骨灰,仰起掌心讓勁風撒向天際。


    骨灰撒完最後一把,車子停在廢棄的露天礦坑邊。除了開采的巨坑,坑邊的岩土已經長滿了草叢和不知名的灌木,連空曠的坑底,也稀稀疏疏的有了植物的影子。


    時間是最好的良醫。它不僅能治好心底的創傷,人間的仇恨,它還讓大自然慢慢恢複舊貌。


    故人已剩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黃鶴一去不複返,白雲千載空悠悠……王玲淚水又連連落了下來。


    她先是蹲下捂著頭臉哭泣,而後又站起來嘶聲長嚎,悠長的悲聲,比月夜的狼嚎還要瘮人。


    二老板幾個人做好作歹,好不容易把王玲勸上車。


    人死不能複生!歸途中,王玲漸漸平靜下來。她似不經意的問道:包總性格行為,什麽時候改變的。


    二當家的撓撓自己的後腦門:大約是四年前。


    王玲心裏清楚了些,四年前是自己回歸故鄉的時候。


    變化哪?王玲又問。


    說不準,好像四年前的大夏天,有個車軸漢子來他老板室。倆人先是大吵,然後低聲說了半晌話。走的時候,包總很是客氣,把那人送上汽車。天熱的冒火,他滿頭大汗,還又趴在對方的耳朵邊嘰咕了幾句。


    那人走後,渾身濕透的包總發了好長時間的愣。從那吧,他開始沉默寡言,神情也有些恍惚。我們也沒敢細問,他好像對什麽都提不起精神。唯有愛酒,每喝必醉。


    王玲開始明白了,幾年的謎底她猜到了。


    銀行保險櫃,王玲獨自去打開了。有鑰匙,密碼王玲能猜不到記不住嗎?不是包華奇的生日:!


    那是十幾年前和包華奇的第一次日期組成的數字,腐骨蝕心!就是得了老年癡呆症,王玲能記起的唯一數字就是那天的日期。


    一張小小的紙條,字不多:留給你和孩子們,願物資能給千古遺恨有點補償。


    卡裏的錢兩千萬元。


    王玲默默的把卡和紙條收到包裏的夾層,麵無表情的走出銀行。


    從包華奇出完殯的晚上,王玲臉上的肌肉仿佛僵化,要不是眼睛還在咕嚕嚕的轉,一張臉就是木雕石刻的。


    包華奇在公司裏占的資金,賬目很清楚。


    王玲提取包華奇資產的手續,辦得也順利。沒和任何人打招呼,上億的資產,王玲一把捐獻給慈善基金會,捐獻者的大名,赫然寫著包華奇!王玲隻留下卡裏的錢。


    王玲回到彭州的家,已是一個多月以後。期間,張二泉給她打過幾次手機,王玲都沒有接。


    知道包華奇突然不接手機,謊稱去了國外的原因,王玲猜到了謎底,什麽都明白了。怪張二泉嗎?有什麽資格?自己不是他國家法律許可的配偶?不是兩個孩子的母親?


    不接張二泉的手機,主要是自己心情不好,不想接!


    看到王玲瘦骨伶仃,蹣跚著踱進家門。張二孩泉黑著臉,斜眼瞄視著,一言不發。


    天下有幾個丈夫心寬的安戴綠帽子?妻子跟野男人一出去就是一個多月。出門前,不經商議,出門後不接手機,你以為自己是誰?哪怕那是玉皇大帝的親閨女,再讓人心疼心愛,捧在手心你不珍惜,非得往糞坑裏墜?


    給臉不要臉,何必再給臉。


    何況此時的張二泉,已經是有幾十名職工的老板!


    王玲拖著沉重的腿,看了張二泉一眼,沒有出聲,挪蹭著進到自己的房間,一頭栽倒在床上。


    她太累了,累的連呼吸都感到費勁,衣服沒脫就沉沉睡去。


    這晚,連孩子們放學回到家,她不知道。張二泉外出喝酒,酩酊大醉何時歸來,她也不知道。


    日子就這樣平淡如水,又十分壓抑的進行著。


    跟張二泉說什麽?能說嗎?從哪裏說?何況,王玲根本就沒有想說的心情。


    王玲清楚,情殤的原因都怪自己,誰叫自己不守婦道。在中國這個有五千多年文明的古國裏,自己的行為,大多數人會吐著唾沫說:娼婦!


    年關漸近,家裏沒有一點喜慶。


    再次麵臨情變,一向憨厚的張二泉,現在見她就夠,王玲和他也是無話可說。


    原本一對親親蜜蜜的神仙眷屬,如今誤會日深。隻是可憐了兩個孩子,回到家見父母之間幾乎無話,就無話找話說,想辦法逗父母高興。


    這次,王玲草原一趟遠行,王玲性格大變。街坊四鄰不再走動,連以往喜歡得要命的廣場舞,音樂震耳、節奏激越也難激起興趣。王玲的心好像死了,隻有和孩子們在一起,她的眸子裏才會有母性慈愛的光輝。


    除了在家發癡發呆,王玲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潘安湖邊蒲葦茂盛,少有人跡的西北角。坐在這裏,她可以不吃不喝一整天,不嫌厭煩,千百次的往水麵投擲石子、土塊,看漣漪一圈圈的湧出再消失。


    從清明節過後,王玲又有了新的功課。自己的房間裏,香爐裏繚繞的青煙不斷,放著椅子不坐,非得盤腿坐在蒲草墊上。撚動著念珠,閉上眼睛,在那裏咕咕噥噥的念佛經。


    張二泉心已經涼透了,任王玲弄妖作祟,每天早出晚歸,不去理她。


    人的命,如釘釘,胡思亂想沒有用。


    結婚前,張二泉的爹娘為他們的婚姻卜了一卦。爹娘問吉凶,算命先生隻是博浪著頭,就是不說卦底,隻說命相不太好,先和後分。按張二泉爹娘的意思,堅決不同意這門婚事。老百姓娶媳婦,就是持家糊口,生孩子過日子。娶個仙女又有什麽用,貼在牆上的畫再好看,不能當飯吃。


    誰叫自己當時那麽傻,吃了豬油糊了心,真的以為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呸!賈府的焦大娶了林妹妹,又能過得怎麽樣?


    張二泉現在對自己的婚姻,是怎一個悔字了得。


    光陰似箭,時光如梭,人生轉眼就是百年。何況王玲兩口子,有著超過常人的消費資本,各類名酒的浸泡,時間車輪般飛快,不知不覺一天又一天。


    時近七月,女兒的高考成績出來不久,雙一流大學的入學通知書接踵而來。


    王玲笑了,這是她快一年來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張二泉也很興奮,他一直把女兒視若己出,就是和王玲鬧冷戰的時候,他見女兒從來都是眉眼帶笑。


    夏天很快過去。女兒入校後,王玲去了一塊大心病。


    送女兒入校臨分別的時候,王玲趁張二泉不備,悄悄掖到她手裏一張銀行卡,卡裏有五百萬,足夠女兒讀到研究生所需的費用。而後,低聲告訴她一個密碼。密碼是包華奇咽氣離世的日期。


    送女兒回來,王玲似乎又恢複了以前的精氣神。說話也眉眼帶笑的,把張二孩泉父子,伺候的無微不至。隻是無人知道,王玲幾乎夜夜睜眼到天亮。


    中秋節,女兒高高興興歸來,兒子也顯得特別興奮。全家在一起,難得的過了個愉快的中秋節。


    是夜月明如晝,清風徐徐。兒子作狀跩著斯文,舉著一大杯酒,在自己院裏邁著方步: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珍貴的瓷器摔碎以後,還能修複如舊嗎?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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