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聚會,陳樹也破天荒地來了,他們幾個對俞塘的印象都很深。


    所以便一起回憶著過往,對陸清淵全盤托出。


    陸清淵就靜靜地聽著,時不時地問幾句。


    等到聚會結束,大家紛紛告別,離開。


    隻留陸清淵一人站在餐廳外,馬路邊。


    仰頭看向點綴著星子的天空,隱約能看到被燈光映的有些虛幻的殘月。


    片刻後,陸清淵收回視線,眸子裏的茫然卻沒有一絲一毫地減輕。


    俞塘……


    俞塘……


    那個男人到底是誰?


    會讓他親臨遊戲,會讓他打破遊戲規則救了這麽多人類……


    突然想到了什麽。


    陸清淵快速走到巷子裏,打開了魔界的入口,一腳踏入自己的莊園。


    抓住管家的衣領,問道:“告訴我,俞塘是不是在我的城堡裏住過!”


    管家被他駭人的氣勢嚇住,登時就把俞塘之前的囑咐都忘得一幹二淨,顫聲說道:“是、是,您之前確實是和俞先生一起住的……”


    陸清淵又問:“那他人怎麽不見了?!”


    “這、這……”管家說:“這我真的不知道,他前幾日還在你的房間裏,可是今天早上突然就、就不見了……”


    手腕鬆懈,陸清淵放過管家,腳下黑霧蔓延,伴隨著數不清的暗之眼侵入到城堡的每個房間。


    卻根本就沒有找到那個叫俞塘的男人生活過的痕跡。


    這時候,管家戰戰兢兢地站起身,說道:“俞先生本就是天使,我想、我想他是不是回到天界了……?”


    陸清淵手指微頓,沉聲道:“我怎麽會允許天使住進來?”


    眉頭緊皺,他壓製住心裏翻湧的煩躁和沒由來的恐懼,說道:“把你知道的關於俞塘的事情都告訴我!”


    管家忙不迭點頭:“好、好。”


    *


    夜晚,城堡的燈亮起,陸清淵卻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如同冷硬的雕像一般,動也不動。


    城堡裏的下人都不敢打擾他。


    四周圍安靜的令人心生寒意。


    吊高的頂部墜著奢華的水晶燈,光線隨著晶體的旋轉斑駁交錯。


    落在陸清淵身上,明明是明亮的暖黃,卻無端襯出孤寂與淒涼。


    管家說一年前有一個叫俞塘的天使來到莊園外,對他說教,卻被他兩三招打敗,捉到了地下室折磨了一個多月。


    所有人都以為俞塘會死在陸清淵的手裏,可結局出乎意料。


    陸清淵不僅為了尋找俞塘,打破規則,衝上天界,找尋天神樹,又在將男人帶回來後,就對他們說以後這位天使就是他的愛人。


    莊園裏的所有人都不能對男人不敬。


    管家還說,後來陸清淵帶著俞塘去了一趟魔界第九層,再回來就設立了隻許進不許出的結界,目的似乎就是為了困住這位天使。


    陸清淵聽懂了管家的每一句話,卻根本想象不出俞塘的模樣,更想象不出兩人這一年來到底經曆過什麽。


    可是……即便是想象不到……


    他也在提及這個名字的時候,感到了心髒的疼痛與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嚨的窒息感。


    “俞塘……”陸清淵嚐試念出這麽名字:“俞塘……”


    “塘塘……”


    隻不過是一個稱呼,卻仿佛讓斷裂消失的記憶重新搭接。


    不知不覺間,眼淚再次順著臉頰滑落,砸在膝蓋上,砸在地毯上,隱沒。


    陸清淵深呼吸,起身,向外走去。


    他覺得他有必要去魔界的第九層看一看。


    *


    魔界最繁華的都市便就位於第九層。


    陸清淵剛推開酒吧的門,便有惡魔與他打招呼。


    “陸清淵?怎麽隔了這麽久才來?”高大的惡魔走到他麵前,左右看了看,疑惑問道:“你的天使愛人呢?”


    不過說完這話,他又說:“哦哦,我懂了,你是背著他出來打野食的吧?嘿嘿,沒想到你也……”


    粗壯的脖子突然被黑霧纏繞,高大的惡魔瞬間噤聲,擺手道:“咳、咳,我就是開個玩笑!別當真別當真!”


    黑霧放鬆了力道,卻沒有收走。


    陸清淵的視線掃過周圍的環境,掃過酒吧裏的看著他的惡魔。


    腦中細碎的記憶仿佛突然抓住了突破口。


    組成一個接一個的畫麵。


    他就坐在吧台前的那張高腳椅上,表情得意地說:“各位猜的沒錯,我就是陸清淵。”


    “而我旁邊的這位,就是我的愛人,俞塘。”


    “我希望各位管好你們的腦子和嘴。不要再對我的愛人生出非分之想。不然……我不介意把你們的腦袋砍下來,舌頭拔出來擺在我的城堡地下室當標本。”


    他還曾與這些惡魔聚在一起喝酒,一邊喝一邊笑著說:“看到沒,我的老婆是天使。”


    “我老婆特別帥,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人。”


    “你們全都羨慕不來!”


    “你看?你看什麽看,再看挖你眼珠子……”


    黑霧散去,陸清淵突然衝到酒吧外麵,伸展黑翼飛上半空,將繁華的魔界都市盡收眼底。


    燈紅酒綠,五彩斑斕,將漆黑的天空染上豔色。


    他低頭,能看到那些惡魔的表情從錯愕變作調侃。


    對他喊道:“陸清淵,你不會又要對俞塘表白了吧?”


    “這次要說什麽話?”


    “還是說你家天使是最好的人,是你最愛的人嗎?”


    “……”


    呼喊的聲音嘈雜,陸清淵腦子裏很亂。


    心裏也很亂。


    記憶在不受控製地一點點恢複。


    他仿佛看到曾經的自己,就站在這裏,抱著耳根發紅的男人,大喊:“你們都要記住,我的愛人是一個天使!他叫俞塘!他是我陸清淵最愛的人!”


    從手指開始顫抖,收緊了拳都不管用。


    意識被一股即將擊潰精神的恐懼支配,陸清淵呼吸變重,眼前全都是一幀幀倒帶的畫麵。


    強撐著讓自己清醒。


    陸清淵扇動黑翼,循著記憶,來到火獄池,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下,墜入那燃燒著烈火的池水裏。


    靈魂被燒灼的痛苦被陸清淵忽略。


    他隻是不斷地在池底尋找曾經被男人拋入池水的石頭。


    一分鍾、五分鍾、十分鍾……


    直到將那刻著兩人名字的石頭攥在手裏,陸清淵才飛出火獄池,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嘭的一聲跪倒在地上。


    而隨著他的這個動作,臉上的淚痣閃爍了幾下,而後化作細小的黑色火焰滲入陸清淵的身體。


    幾乎同一時刻,俞塘為他所做的一切和他當初所做的決定便都浮現在意識裏。


    原來,早在那日在火獄池,他就猜測俞塘偷到了火蓮花。


    後來回到城堡,他便悄悄將一道暗之眼附在俞塘身上。


    他看著俞塘將花瓣提煉成溶液,又看著他把溶液藏進床下。


    很多次他都想毀掉那瓶溶液,可對上俞塘的目光,便又放棄了。


    因為他知道,俞塘是真的想救他。


    那是一種即使自己死亡也要拯救他的決心和信念。


    就如同他對俞塘的感情一樣。


    若是換位思考,他也一定不會在明明有辦法救對方的情況下,眼睜睜地看著心愛之人死去。


    所以,最終,他選擇了妥協。


    隻是這種妥協的前提下,是他要一輩子記住俞塘。


    記住男人是他最愛的人。


    記住男人帶給他的溫暖和感動。


    記住男人為自己所做的一切。


    記住俞塘的靈魂已經與自己融為了一體,所以他必須要連著對方的那一份……好好地活下去。


    於是,他悄悄將溶液摻進了其他藥物,減弱了效果。


    這樣,就算俞塘對他用了這種溶液,他也不會真正忘記男人……


    想起了一切的陸清淵緊緊攥著那塊石頭,放在心口,感受到的是被烈火灼燒後的滾燙。


    隻是這次反常的,他沒有繼續落淚。


    更沒有歇斯底裏地大喊大叫。


    這樣呆呆地跪了一會兒,他竟然笑起來。


    唇角輕輕勾起,慵懶又自戀的小惡魔像是又回來了。


    他起身,將石頭貼身放好,用了個術法將狼狽的外表打理好,對圍觀的惡魔說:“都看什麽看?沒見過這麽帥的惡魔嗎?”


    “走吧,都散了散了。”說著,他伸展黑翼,飛上半空,飛到曾經離開的酒吧。


    讓調酒師給他一口氣調了十杯烈酒,喝完之後,又要了十杯,又喝完,繼續要……


    就這樣,他幾乎喝光了酒吧的庫存,在調酒師的道歉聲中,大罵一句“沒酒開什麽酒吧!”才扶著台麵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出去。


    出了門,他展開黑翼,朝著上層飛去。


    卻在飛了一段距離後一個不穩,直直掉落,狠狠摔在地上。


    陸清淵毫不在意,輕抖黑翼,再次飛上去。


    可沒過一會兒,便又掉落。


    但他就像察覺不到疼一樣,繼續嚐試,繼續摔下來。


    一次比一次狠,一次比一次疼……


    直到遍體鱗傷,黑翼折斷,才趴在荒野裏,大笑出聲。


    就像是想到了最好笑的事,陸清淵笑到咳嗽,抓著胸前的布料不住地在地上打滾。


    “塘塘和我融為一體了……真好……”他自言自語地說:“這樣我就能和塘塘永遠在一起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我該高興,對,我一定要高興……”


    “我得帶著塘塘的靈魂活下去,這是他給我的未來,我必須要好好珍惜……”


    “還有不能做壞事,我必須要做很多很多的好事,因為我就代表了塘塘,我不能讓塘塘生我的氣……更不能給他丟人……”


    瀕臨精神崩潰的惡魔大笑著,不讓酸澀的眼眶掉下一滴眼淚,緊緊抓著自己胸前的衣服。


    “塘塘,你聽到了嗎?我對你發誓,我一定、一定好好活著,背負著你的靈魂好好活著。”


    *


    陸清淵清晨時分回到了莊園。


    一身的傷把管家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陸清淵看向他,唇角上揚,輕易地便露出了一個笑容。


    “別怕,我沒事。”


    說完之後,他便徑自去了玫瑰園,從地底挖出那一箱俞塘埋下的照片和錄像。


    抱著巨大的箱子去了城堡的放映室,一待就是三個月。


    三個月後,他離開了放映室,並將俞塘的照片貼滿了整座城堡。


    最後,打開了通往人間的通道,不再用以暴製暴的方式製裁惡徒,而是作為一個引導者融入人類世界,做起了真正的善事。


    時間流逝,眨眼便是百年。


    陸清淵行善之事不計其數,一道道功德計入名冊。


    不管是人間還是天界,甚至是魔界的部分惡魔都為他的所作所為而動容。


    最後,光之神降臨,對陸清淵問:你想要什麽,我可以破例滿足你的一個要求。


    陸清淵先是震驚,之後便是狂喜。


    他用顫抖的聲音說:我想複活我的愛人俞塘!


    可光之神的回答是:他的靈魂早在百年前獻祭給你的時候,就已經泯滅,再無重生的可能。


    聽到這個回答的惡魔,微微瞪大雙眼,沉默了很久。


    光之神又說:你可以換一個願望,我會盡力幫你實現。


    陸清淵被這句話喚回意識,他表情空洞地問:你的意思是,這些年來,他根本就沒有在我的身體裏是嗎?


    見神明點頭。


    陸清淵愣了一會兒,然後伸出手停在口鼻處,像是聽到了什麽極其好笑的事,從喉嚨裏嗆出一聲又一聲的笑,幾乎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


    “原來是這樣……原來一直都是我自以為是了……”


    他像是失去了渾身的力氣,慢慢地、笑著跪倒在地上,佝僂著的身軀像極了風燭殘年的老人。


    扭曲了的怪異笑聲充斥在神殿內,浸染著無助和幾乎毀滅精神的絕望。


    不知道過了多久,陸清淵抬頭,用那雙滿是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身前高大的神明。


    露出一個寡淡的笑容,認真許下願望:“那麽,懇請神明殺了我,讓我魂飛魄散,再無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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