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


    蘇淩宵緩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聲線在發顫。


    時間倒退回半個鍾頭前,黎昀第一次主動來找自己這對親生父母。


    “我大概知道,當初囚禁你們的人是誰了。”


    他這一開口,就把夫妻倆給整不會了。


    在和丈夫交換了一道疑惑的眼神後,蘇漸語問兒子:


    “是……小季子查出來了什麽嗎?”


    黎昀:“不是,是我心裏有個懷疑,去問問本人就知道了。”


    夫妻倆很想問,“本人能告訴你嗎”,但話到嘴邊卻沒問題出口,他們下意識的相信這個兒子,相信他一定可以。


    季瀟弋給了黎昀一塊帶著追蹤器的手表,遠程監控著他到達的每一處地方。夫妻倆就坐在自己房間裏,看著季瀟弋調出的錄像。


    也就是說,剛才在發生的一切,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都已經完完整整地落入夫妻倆耳中。


    把他們震撼得久久沒有動彈一下,像兩尊雕塑立在沙發上了。


    隻有兩張臉迅速變得慘白,最後徹底毫無血色。


    尤其是蘇漸語。


    像是眼前的世界轟然坍塌,頃刻間塵土飛揚,晝夜顛倒,她整個人頓時頭暈腦脹,隻有心髒處傳來陣陣劇痛,像有雙大手要把她從胸膛處撕成兩半。


    那個把他們囚禁、害她舊病複發、害他們沒盡到為人父母的責任的罪魁禍首,被自己每日一罵、詛咒了不知幾遍的惡魔……


    是她的大哥!


    從小到大最疼愛她、把她捧在手心裏寵著的大哥。


    黎硯之站在門口好久,也沒想明白現在該說什麽才好,好半天了才緩緩開口:


    “我說,你要是對我有意見……就跟我直說!想揍我當麵揍就行!沒必要這麽麻煩!更沒有必要把你妹妹也一起關起來吧?”


    黎硯之本來還想查出這個兔崽子是誰,一定要報昔日之仇,起碼要把自己當初挨過的揍全部還回去。


    現在可好,是他大舅哥!


    好像不能動手了。


    在蘇淩宵還沒有反應過來時,蘇漸語已經走進屋裏,去扶起自己兩個孩子:


    “我們回家了。”


    來這裏之前,她想的是一定要聽到大哥親口承認,再問他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


    結果在路上,她又挨了一記暴擊——阿乾和微微的事。


    連這兩個孩子的死,可能是大哥一手操縱的嗎?


    那他之前說願意撫養那兩個孩子?得知他們去世後又痛不欲生、悲痛欲絕……


    全部都是假的?


    全部都是演出來的嗎?


    看著麵前的大哥,她忽然什麽都不想問了,隻想離開這個地方,不再和他呼吸同一片空氣。


    聽到這道聲音,蘇淩宵才回過神,慌忙去牽住她的手:


    “小妹,小妹……你聽大哥跟你解釋!小妹……”


    蘇漸語狀似無意地避開了他伸過來的手。


    看向這個哥哥,她那雙眼晴裏一絲情感也無,空餘一片荒涼:“你真的是我大哥嗎?”


    蘇淩宵愣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覺得妹妹這眼神讓他害怕,是那種即將失去一樣重要東西的深刻恐懼,讓他多年後想起來還會從夢中驚醒。


    “今天的我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有認識過你!”


    說著,蘇漸語眼眶發紅,“你恨阿乾和微微,我們都可以理解,你大可以直說、可以告訴我們!我們是你的家人!你又何必要在我們麵前還耍心機演戲?不嫌累嗎?”


    “不是的!我、我隻是害怕……也不是害怕,我……”


    蘇淩宵慌得氣息不穩,著急解釋著,有些語無倫次,“我承認,我恨那兩個孽種,恨得咬牙切齒,恨得不想再在這個世界上看到他們!但我又擔心,擔心你發現了原來自己的大哥這麽心狠手辣,一點往日情分都不念及,到時候你就會怕我,會疏遠我。”


    聽完他這番所謂的解釋,蘇漸語沒有任何輕鬆的感覺,反而心口越來越堵得慌:


    “遭受欺騙和背叛所以滋生恨意的你,不論如何報複傷害你的人,我都會理解的!但在家人麵前還要偽裝、要演戲的你,才讓我覺得陌生。”


    “尤其是,你因為一己私念便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害得我和我的丈夫,再也彌補不盡對我們兩個孩子的虧欠。”


    蘇漸語再也抑製不住情緒,一顆淚無聲滑落,“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啊,大哥?”


    你明明是,那個把我視作掌上明珠般寵愛了一輩子的人。


    她吸了吸氣,抹去臉上的淚:“我們以後就各自安好吧。”


    說罷,蘇漸語再不顧哥哥的挽留,帶著自己的孩子們離開這裏。


    “小妹……小妹,大哥知道錯了……大哥會盡力彌補的!小妹,你別這樣好不好?小妹……”


    蘇淩宵聲音在顫抖,想去牽住妹妹的手,像是落水之人朝著一塊浮木而去,稍不慎便會窒息而亡。


    可是他抓不住……


    手心空了,如同他的心髒,空洞洞的一片,什麽都不剩。


    ……


    黎昀在走出大門的時候,忽然停下了腳步。


    “你們先去車上,等我十五分鍾就來。”


    說罷他轉身走了回去,回到已經寂靜無聲、空氣都仿佛停止了流動的屋內。


    “其實我應該感謝你的,你無意中讓我和我妹妹成為了彼此生命裏的唯一,最重要的人。”


    他垂眸看著低頭坐在沙發上、頹敗不堪的蘇淩宵,話裏說著感謝,語氣卻一點都沒有什麽感謝之意,反而有點幸災樂禍的味道。


    聞聲,蘇淩宵抬起那張已經灰敗如土的臉,眼底浮出一抹怒意。


    “你……你難道不是想報複我,報複我害得你們沒有爸媽,今天才會來這裏的嗎?”


    他以為這小子隻是來這裏套自己話的;後來發現他還想要撕開自己的偽裝麵目,把真實的他完完全全暴露在家裏人眼前;


    現在又發現,他的目的遠不止如此。


    他最終的目的,是要報複!報複他把他們兄妹倆的父母關起來,讓他們二十多年來這麽痛苦。


    知道自己最在乎這個妹妹,黎昀就毀掉他們的兄妹感情。


    好!


    真好。


    都說外甥像舅,這小子的心狠手辣,和那顆擅長想出借刀殺人計劃的頭腦,還真有點像自己。甚至青出於藍勝於藍!


    現在居然還在他麵前說什麽……感謝他?謝他讓他們兄妹倆成為彼此的唯一!


    蘇淩宵望著他這雙彎起的桃花眼,和黎硯之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容顏,忽的有種想上前撕爛這張臉的衝動。


    黎昀聽到這話就笑出聲了:


    “對!但我也是真感謝你,讓我們兄妹倆的世界裏隻有彼此這一個親人,這種感覺,我很喜歡。”


    說到這裏,他上一秒還燦爛的笑容,在這時忽然完全隱沒下去,眸色罩了一層深濃的陰翳,“可是這並不妨礙我想報複!你讓我和妹妹變成一對父母雙全的孤兒,我妹妹因此受到的所有委屈,我要從你這裏討回來啊。”


    “可你怎麽敢指責我的?”蘇淩宵站起身,質問他,“你自己不也是阻止著晗晗和那個姓祁的孩子在一起嗎?你這個哥哥,心胸好像也沒那麽寬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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