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的上京,被一場突然降下的滂沱大雨籠罩。


    蘇傾玥用了早膳正在製香房調香製毒,窗戶開著,雨聲淅瀝,珠串般的水簾順著屋簷滴落在水渠裏,順著通往宅院外的排水渠不知蹤影。


    舊水東去,新水綿延不絕。


    蘇傾玥在等,等進宮的容瑾歸府。


    青鳳來時,雨勢漸小,但還是淅瀝不停。


    蘇傾玥見是青鳳,她停下手裏的動作出聲詢問:“可是容瑾下朝回府?”


    “九千歲並未從宮中出來。”青鳳如實回答後,她方道明自己到來的緣由:“留在陶府的耳目傳遞信息:本該三日後帶著新婦回門的沈明朗,與他母親沈氏押著陶玉臻出現在陶府撒潑大鬧。”


    蘇傾玥聽到這裏,心下了然沈氏與沈明朗為何大鬧。


    想來,是陶玉臻嫁妝被衛泱泱燒毀在大火裏,陶府用一堆贗品打臉充胖子的事,被沈氏與沈明朗母子發覺,大清早不顧大雨帶著陶玉臻回陶府興師問罪。


    若僅僅隻是這件小事,青鳳自不會來稟報。


    蘇傾玥抬眼,“繼續。”


    青鳳嗯了一聲,娓娓道來:“麵對沈氏與沈明朗瘋狗般的行徑,陶夫人站了出來:她說陶玉臻的嫁妝並非陶府偷梁換柱,而是在小姐你與陶潛和離當日,你搬出陶府時,用你的嫁妝做掩護,一並將陶玉臻的嫁妝也搬走。”


    “等他們發現時,已經晚矣。他們不是沒有想過來找小姐你要回陶玉臻的嫁妝,但次次皆被小姐你拒之門外,拒不償還陶玉臻被你帶走的嫁妝。”


    青鳳見過的人雖說不多,可多數都是彬彬有禮之輩,但像陶府一行人這般厚顏無恥之輩,她實在是第一次見。


    畜牲隻要你耐著性子教,它們便會變得十分聽話順從。


    可有些人,往往連畜牲都不如。


    比如三番兩次栽跟頭吃虧,將自己傷得體無完膚的陶府主子們。


    “陶夫人的話本是漏洞百出,可偏偏那沈氏與沈明朗竟然信了。”青鳳真的一整個無語住,她道:“沈氏母子以陶玉臻威脅,逼著陶夫人往蘇宅來。”


    匯報完畢後,青鳳問:“小姐,可要報官?”


    “官,自然是要報的。”蘇傾玥摩挲著香器,聲音聽不出起伏:“另外還有一件事要你去辦。”


    蘇宅外。


    沈氏,沈明朗,陶玉臻,陶夫人四人已經到來。


    他們撐著傘站在雨幕裏,齊齊從傘下抬起頭來仰望著這座占地麵積廣闊的奢壕宅子,眼中的貪欲在這一刻被無限放大,欲望無限膨脹。


    沈明朗貪婪得咽了咽口水,他朝一旁的陶夫人看去,“母親,勞煩您去敲個門?”


    陶夫人心中泛起不滿,她看著對她頤指氣使的沈明朗,冷笑道:“我能陪你們母子走這一趟,已經是我看在我們作為親家的麵子上。沈明朗,別太給臉不要臉。”


    不等沈明朗威脅的話語落下,陶夫人已經開口:“你既想將事情鬧大,那就鬧吧。最好鬧得人盡皆知,鬧得這整個上京沸沸揚揚。也好讓這上京的達官顯貴百姓們看一看你醜陋貪婪的嘴臉,看看你這自詡清高的學子,是怎麽為了得到一個閨閣女子的嫁妝,不惜使用卑劣手段做盡汙濁之事。”


    陶夫人雖說腦子不夠用,但區區沈明朗想騎到她頭上撒野,是絕不可能的。


    她之所以答應走一趟,隻是為了親眼看著沈家母子大鬧蘇宅,將蘇傾玥推到風口浪尖,她能親眼見證再過過眼癮。


    陶夫人見沈明朗愣住,她立即端出作為上位者與長輩的態度:“你也不想在你未高中前,流出任何流言蜚語影響你的仕途吧?”


    沈明朗作為讀書人,作為一心想要向上爬,想要成為第二個蘇記恩之人,他太懂陶夫人此番話背後的含義。


    官場沒那麽好混的。


    他得先高中,在民間打好名聲,得到朝中大臣的青睞,就如當朝丞相蘇記恩那般,最好是能得蘇記恩舉薦,成為蘇記恩的學生。


    如此一來,才有利於他日後在官場站穩陣腳,人人討好巴結無人敢欺。


    沈明朗輕輕鬆鬆便被陶夫人拿捏,他如吃了蒼蠅般惡心,卻又無可奈何。


    誰讓陶夫人說的便是事實呢?


    他本身就不愛陶玉臻,隻因為陶玉臻是他蓄意接近的世家貴女裏,最好上鉤引誘的那一個,他在徹底無望後,才退而求其次選擇的陶玉臻。


    他尋思著,陶玉臻到底是北安侯府的大小姐,差不到哪裏去。


    可誰讓陶玉臻有個不爭氣的哥哥,簡直是蠢得無可救藥。


    好好的一個北安侯府,愣是被陶潛那坨爛泥毀得一塌糊塗。


    若不是陶潛糊塗到為了一個妾室與正妻撕破臉皮遭了報應,他如今的身份可是赫赫有名的大將軍的親妹夫,北安侯府的姑爺。


    沈明朗雖無限感慨,也知局勢無法扭轉,隻得認命。


    本以為大婚當日他忍下梁丞的羞辱與賓客戲謔玩味的眼神,營造他對陶玉臻情深不減的深情樣子將人迎娶回沈家,他雖受了委屈,但好歹將陶玉臻的嫁妝弄到手。


    誰料等他滿懷期待打開陶玉臻嫁妝箱子時,直接傻眼了。


    那三十六擔嫁妝裏放著的並不是陶玉臻的嫁妝,而是一塊塊沉甸甸的磚頭。


    天知道他看見時究竟有多氣,氣得恨不得當場抽死陶玉臻這個賤女人。


    雖然不能抽死陶玉臻,但沈明朗還是對其拳腳相向泄恨,甚至在言語上極盡了羞辱之詞,怎麽難聽怎麽罵。


    陶玉臻見沈明朗沉默,她心下一慌,忙道:“夫君,我來。”


    如今的陶玉臻,接連遭受一連串的打擊,早就沒了侯府大小姐的傲氣。


    此時此刻的她,儼然已成一個害怕夫君對她厭棄,將她休棄的深閨怨婦。


    她臉上巴掌印明顯,嘴角血跡幹涸醒目。


    陶玉臻拖著傷痕累累的身子從傘下離開,走在雨裏,行至蘇宅大門前,她抓起門環撞擊大門,“開門,快來人給我開門。”


    陶夫人站在傘下,她無動於衷的看著視野裏的陶玉臻。


    那是她精心培養的女兒,卻婚前失貞,與男子在寺廟廝混,更是喪心病狂到在自己哥哥婚禮當日,和嫂子帶回府的外男如膠似漆,東窗事發後甘願下嫁給一窮二白的鳳凰男……


    若非因為這個女兒,北安侯府又怎會成為陶府,潛兒又怎會與蘇傾玥和離呢?


    陶夫人心中是恨的,恨陶玉臻這個女兒。


    此情此景看著渾身濕透的陶玉臻,她全然沒有一個做母親對女兒該有的心疼,她那張容顏老去的臉上隻是冷漠,隻有刻薄,隻有恨意。


    甚至是,她呢喃出聲:“陶玉臻,你如今可滿意你死活要嫁的人,可滿意如今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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