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州城外。


    一輛華麗的馬車,在逐漸西沉的夕陽下,正緩緩向城門口走去。馬車旁,一位身著白色勁裝,騎著一頭黑色高頭大馬的英俊少年,一邊觀賞著左邊瑰麗的雲霞,一邊不時與右邊馬車裏的人說笑著。卻聽馬車裏一女子的聲音傳來:“恪兒今天怎麽有空來礦上,今兒個不是應該去城主府上課的嗎?”少年笑道:“娘有所不知,今天早上,老師派人來家裏通知我,說皇帝派人來晉州公幹,讓我下午不用去上課。”


    “哦,皇帝派人來了?卻不知所為何事?”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


    這個少年,自然就是張恪,如今的他已經成長為十六歲的翩翩少年。其實,他或多或少已經猜到了皇帝派人來晉州的用意。前些日子,周勃已經隱約向他透露過,朝廷有意升遷他,調入京城為官。其實,周勃在晉州經營多年,政績斐然,早就該升了。但一來,晉州這幾年靠著礬石生意,發展迅猛。就光是在張家手底下吃飯的人就已過萬數,往來各處的販石商人更是一年比一年多,由此也帶動了其他諸如船運,客棧,酒樓等各種生意。這些自然要算作周勃的政績。周勃在晉州做得分外愜意,得意,並不想這個時候離開這裏。二來,周家家庭情況複雜,周勃內心深處並不想回京去。那裏雖然都是自己的親人,但並無所謂的親情,京城的家讓他感覺不自在。三來,周勃也有點舍不得自己的弟子——張恪。這幾年的相處下來,周勃已幾乎將其當做自己的兒子來對待了。相比於在晉州所取得的種種政績,周勃心裏卻認為,他在晉州最大的收獲,是收了張恪這個學生。


    張恪心裏想著,老師有可能的離開。其實,周勃主政一方,長達十年之久,這種情況,並不多見。大多數的地方一把手做個五年六年比較常見,再長一點的雖然也有,但委實是不太多的。而讓張恪隱隱擔心的是,這幾年晉州張家的礬石生意發展的太快了。甚至用這個“快”字都不足以形容其迅猛之勢了,得用“飛”來形容了。正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終究是被人惦記上了。之前,有周勃站在張家身後護著,自然可以不用擔心,但若換個人來的話,那會發生什麽,可就是未知之數了。這幾年,明裏暗裏的,老師幫張家擋過不少黑手,雖然周勃一次都沒有和他說過,但張恪還是知道一些的。對於老師的感激自是不用說的。雖然張家的未來必然會因為周勃的人事調動而憑添諸多不可測因素,但張恪也知道,有些事情是遲早要發生的,雖有隱憂,但他並不怕。就如當年他曾經告訴風清揚的那句話:怕,沒有什麽用。


    剛進城來,隻見哈尼正一臉焦急地等在城門邊,一見到張恪,連忙上前道:“少爺,你去哪了?我們到處找不著你。”


    張恪疑惑道:“怎麽了?我去礦上找我娘了,發生何事了?這麽急著找我。”


    哈尼連忙道:“是城主大人,已經派了四五撥人來咱家,讓你趕緊去一趟城主府。聽說,朝廷已經下旨,讓城主大人接旨後,即刻啟程回京,不得有誤。”


    張恪聞言,心下一急,馬車裏柳夫人已急道:“恪兒快去,不用管我。”張恪不再遲疑,吩咐哈尼一聲:“護送我娘回家。”接著便一拉韁繩,黑馬一聲嘶鳴,沿著城中大街,一路急奔往城主府而去。


    到得城主府門口,已有五輛馬車整齊列於門前廣場。另有兩列持戈執矛的士兵護在馬車旁。這兩列士兵看其著裝與晉州城的兵丁顯然不同,想來是朝廷派來的,他們自然是不認得張恪的。見一人一馬突然急速奔來,便紛紛拿起武器,準備列陣,口中高喊:“來人止步,來人止步。”張恪見狀,趕緊勒馬停下,馬兒一時吃痛,人立而起,蹦噠了幾下後,方才停住。


    此時,周勃聞聲從馬車裏出來,見到張恪後,連忙喊道:“這是我的學生,劉校尉,請讓他過來吧。”一個身著鎧甲的軍士聞言,連忙點頭應道:“是,大人。”一揮手,士兵們收起戈矛重新列於兩側。張恪跳下馬來,趕緊走到馬車旁,扶著老師下了車。周勃站定後,看著自己這個得意弟子道:“世事難料,陛下下旨讓我即刻進京。”張恪聞言,訥訥不能言語。周勃見到弟子一臉失落的樣子,也覺心痛。但還是笑了笑道:“其實,我是很想把你一起帶到京城的,但我知道,你母親現在必定是舍不得的。可是晉州終究太小,它不是你的舞台,過幾年吧,你來京城找我。”張恪點了點頭,躬身行禮,也沒說什麽,隻道:“老師,一路順風。”周勃拍拍他的手,轉身上了車。


    張恪朝車窗看過去,師娘王氏正掀開車簾看著他。張恪行禮問安後,王氏笑著道:“還好你趕來了,她正在後麵那輛車上發脾氣了,你去與她說說話吧。”張恪聞言,也不多話,向王氏再施一禮:“師娘,一路保重。”走向後麵的馬車。


    馬車裏,隱約傳來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張恪站在馬車旁,一時間竟不知道要說什麽。五年多了,他們一起做功課,一起打鬧,遊戲,討論詩詞歌賦,他們本以為這樣的日子還會持續很久,卻沒想到,結束得如此的突如其來,讓人來不及失望,就傷感了。張恪正要說點什麽,車簾掀起,周薇一臉愁容地盯著車外的少年。臉上的淚水已然偷偷地擦去了,隻是那憂傷的痕跡卻是擦也擦不掉的。十二歲的小姑娘,還不知道情為何物的年紀,卻已然要先經受離別的苦。小小的人兒懵懂著想要掩飾自己的不舍和淒然,然而並不成功。張恪看著周薇,那拙劣的掩飾在他眼裏,自然是幼稚的,而這份幼稚卻反而讓他心裏更痛。小姑娘強撐起笑容:“張恪哥哥,我在京城等你。”張恪看著她,笑道:“好,我會盡快去找你的。”想了想,又道:“下個月初十是你的生日,答應寫一首詩詞給你作禮物的。其實我已經想得差不多了,也幸好如此,不然就來不及給你了。你等我一下,我這就去寫下來。”聞言,小姑娘又差點掉下淚來,趕緊放下簾子,陣陣壓抑的哭聲傳來。張恪快步走入城主府,不一會兒,拿著張紙出來,小姑娘沒有再露出臉來,隻伸出略帶顫抖的手隔著簾子接過了紙張。


    馬車依次起行,直到看不見時,張恪翻身上馬,往家中而去。得想辦法早點赴京啊,張恪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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