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喜怒無常、殘忍暴斂、玩世不恭恰恰正說明了他身後的苦難。


    “白純究竟是什麽人?”趁著李休複遠遠的站在泉邊,小初有意無意的問了與自己一同帶著鬆雪玩耍的張議潮。


    “他說他是白純,他就是了。至於白純是什麽人……”張議潮快速的思索了一下“幾年前他遊走於龜茲與沙州之間,是一個專殺吐蕃人的魔王。每次殺完吐蕃人,都會用他們的血留下一句話‘殺人者,白純’。我多次派人找他,都是無功而返,結果他居然在我身邊這麽久,我竟絲毫沒看出來。”


    “看來他知道你在找他。也知道你找他的原因。”


    “他真是個怪物。看他謙謙君子,泉邊吹簫這樣子,如何能與殺人魔王聯係起來。”


    “他不光能殺人,好像還知道許多秘密。而他的背後肯定有更多的秘密,這樣的人如何能為你所用?”


    張議潮幹幹笑了兩聲道:“我原先隻以為這個白純是個江湖殺手,和吐蕃人有什麽深仇大恨。結交了來為我所用,助我大事所成。結果,白純竟然會是這樣的背景,我真不明白,一個養尊處優,身份尊貴無比的人,怎麽會是白純。”張議潮說完後,便有意的駐足聆聽李休複的簫聲。


    聽了一會,張議潮對著小初問道:“他吹的這又是什麽?好像有些悲哀和孤獨,是不是吹給你聽的?”


    小初對著張議潮嗤鼻一笑:“你太看得起我了。”


    張議潮傻笑了道:“好小初,他吹的是什麽曲子?”


    小初對著張議潮歎了口氣:“《黍離》你總知道吧?”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就是了。還不算太傻。”小初輕笑道。


    “真是個怪人。”說完自己便往自己的氈墊上一躺,和衣而臥,就此睡去。


    小初也抱著鬆雪進了自己的小帳篷。


    四人相安無事,和著清冷的月色與絕美的泉水安然睡去。


    第二日一早,小初換好了窄袖束腰的胡服從帳篷裏出來,看見李休複與張議潮早已默契的換了胡服在帳篷外整理行囊。


    兩人除了衣裝以外還都戴了高角胡帽將發髻遮蓋了起來。小初見著兩人這摸樣有些滑稽,特別是李休複,看慣了他的衣袂飄飄,這樣貼身拘束的胡服穿在他的身上,讓人怎麽看都覺得別扭。


    見了小初從帳篷裏出來,張議潮笑著從行囊裏去取了一套湖藍色的衣裙遞給小初道:“早幾年就預備好了,一直想著有時間去大唐把你找回來,這個必然能用得上。換上吧。”


    小初粗看不出張議潮遞上來的衣物有什麽特殊,但也接了過去,回了帳篷,一件一件的換上。胡服的樣子都是大同小異,女子的衣裙都是低腰窄袖,與大唐的高腰寬袖大相徑庭。胡服的衣料基本都是厚實的厚錦製成,錦緞也不做過多裝飾,基本就是原有的織彩花紋。但是大唐的衣裙就完全不一樣,衣裙多以飄逸絲帛製成,因為衣袖裙裾寬大且衣料輕薄,裙衫披錦迎風而逸,且能工巧匠們喜歡在寬大的裙擺與廣袖之上或繡或畫或嵌讓整個大唐女子的衣裙更為華麗精巧。


    隻是當小初將一套衣裙全部穿好,才在疊好的衣裙最下端發現了一塊四邊綴著水滴形金片的頭紗。


    “原來這是鄯善國女子的衣裙。”小初對外麵的張議潮喊了一嗓子。


    “是啊。我手下許多鄯善國的人,我看他們的婆娘姐妹穿這個很好看,就想著給你也買了一套。”


    “西域諸國唯有樓蘭與鄯善女子以頭紗遮麵,掩其容貌。張大哥果真有心。”李休複在帳篷外對著張議潮又是一番不冷不熱。


    張議潮卻絲毫不介意李休複的話中所指,隻等著小初換了衣服出來。


    帳篷裏的小初,把本來梳好的發髻散掉,快速的編了一條麻花辮子而後將頭紗按照金片的走勢,將頭紗邊緣的水滴形金片墜在自己的額頭上,而後又用花鈿在耳後將頭紗別住折出一角後抽出,頭紗順著自己的雙耳鼻梁,將自己雙眸以下的臉全部蒙上。於是這張臉上隻能看見順著額頭墜下的水滴形金片與一雙美得攝人心魄的眉眼。


    待小初換了衣裙從小帳篷裏出來,李休複便明白了張議潮獨喜歡這鄯善國衣裙的用意。


    這麵紗不但沒有遮蓋住小初的嬌顏,反而突顯出她那雙獨一無二的雙眸。


    讓觀者隻想著,在這雙似碧水幽潭又寥若星辰的眸子下又隱藏了如何一張千嬌百媚、瓊姿花貌。


    “這是娘嗎?”鬆雪被抱在達傑的懷裏,問了達傑。


    小初笑著將麵紗從耳側摘下微笑著對鬆雪道:“小傻鬆。”


    鬆雪立刻興奮的拍了拍小手道:“娘,漂亮。”


    聽了此言,達傑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雙手也不由自主的猛的加大了力度。鬆雪大叫:“疼。”


    又是一瞬,達傑已恢複了正常,溫柔輕拍了鬆雪的小背。


    小初的美,自然是張議潮早就料想得到的,所以他並未意外,隻笑嗬嗬的欣賞著自己的成果。


    李休複隻看了小初一眼,便已轉身收拾一手提著裹好的陌刀一手提著自己的行囊轉身上馬。


    她的美麗,他已不想再看。他怕,真的怕。莫名的恐懼使他隻想著逃離。


    李休複騎著馬眺望著遠方的天空浮過來一片片的白雲朵朵。張議潮與達傑將帳篷收好,又將行李都扛上小初騎著那匹駱駝,張議潮又幫著小初騎上駱駝,達傑摟著鬆雪繼續同騎。


    四人告別了沙鳴山月牙泉,不急不緩的朝沙州城行去。


    大概隻行了半日,騎在駱駝上的小初就已經看見記憶裏沙州城那黃褐色高大的城牆。


    也如記憶裏的那樣,城樓上依舊旌旗招展,隻是旌旗上並不是大大的唐字,而是讓人無法釋懷的吐蕃文字。


    鬆雪看了旌旗上的字突然變得無比興奮,拍著小手竟說了一句吐蕃語,嚇的達傑趕忙捂住鬆雪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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