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這事兒看上去有多奇怪,羅寧在半路上居然睡著了。不過,他沒從龍背上掉下去摔死,這肯定得感謝克拉蘇斯龍,畢竟這龍飛行的時候看起來漫不經心的。


    白天就要結束了,夜晚馬上就要來臨。羅寧正想問克拉蘇斯龍是不是打算飛一整夜呢,就在這時,龍突然開始下降。一開始,法師隻看到下方是一片汪洋大海 —— 那肯定就是無盡之海了。可紅龍不喜歡水啊,難道克拉蘇斯龍要像鴨子似的遊過去嗎?


    沒一會兒,羅寧就知道答案了:前方出現了一塊看起來挺嚇人的礁石。不對…… 那不是礁石,而是一座小島,島上幾乎沒什麽植物。


    羅寧心裏一陣害怕,就像他以前和矮人騎著獅鷲飛往卡茲莫丹的時候一樣。他們飛過托爾巴拉德島時,那地方被詛咒了,戰爭剛一開始就被獸人洗劫得幹幹淨淨。島上的居民慘遭屠殺,房屋也被劫掠一空,法師還聽到那些渴望複仇的靈魂在哀號呢。


    現在,他又聽到了那種可怕的哀怨叫聲。


    羅寧大聲呼喊那條龍,可要麽是風把他的聲音吹散了,要麽就是克拉蘇斯龍打算裝作沒聽到法師的呼喊。龍收起堅硬的翅膀,穩穩地降落在一個海角上,從這兒能看到被陰影籠罩著的廢墟。廢墟不多,羅寧覺得這不是一座曾經的城市,而是一座堡壘或者要塞。不管怎樣,這些建築看起來陰森森的,這讓法師更加擔心了。


    “咱們是不是很快就要接著出發了呢?” 他問克拉蘇斯龍,心裏盼著這龍隻是打算在飛往卡利姆多之前休息一下。


    “太陽升起之前不會走。要到卡利姆多,咱們得飛過漩渦,這可得使出渾身解數,而且我也沒看到其他合適的島嶼了。”


    “這個島叫什麽名字呢?”


    “我不知道。”


    克拉蘇斯龍停住不動,好讓羅寧下到地麵。法師在廢墟完全被黑暗籠罩之前,最後看了一眼。


    “這兒發生過可怕的事情。” 克拉蘇斯龍突然說道。


    “你也感覺到了?”


    “嗯…… 但我也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麽事。不過咱們還是得小心點,所以我不打算變回人形。”


    這話讓羅寧稍微安心了一些,可他還是決定離龍近一點。羅寧是出了名的莽撞,但他並不傻,他才不會下到那些廢墟裏去呢。


    羅寧的這個大塊頭夥伴轉眼間就睡著了,隻剩下憂心忡忡的法師一個人望著夜空發呆。羅寧滿腦子都是維蕾薩,眼看他們就要有孩子了,他可不想因為這次旅程錯過孩子出生的時候。生育啊,這可真是件奇妙的事,就連法師自己都掌控不了。


    對家庭的思念攪得法師心煩意亂,沒一會兒他就睡著了。很快,他就和維蕾薩還有孩子們團聚了,雖然在夢裏他分不清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


    維蕾薩的影像漸漸消失在遠方,羅寧就和孩子們在一起了。孩子們呼喊著他,讓他去追他們。羅寧在一片鄉村地區跑起來,可孩子們的身影一直在地平線那兒模模糊糊的。一場平常的遊戲一下子變成了緊張的追逐,歡快的呼喊也變成了充滿恐懼的尖叫。羅寧的孩子們需要他,可他得先找到孩子們…… 而且得盡快才行。


    “爸爸,爸爸!” 有聲音呼喊著。


    “你們在哪兒呀?你們在哪兒呢?” 法師在灌木叢裏奮力前行,他越用力撥開樹枝,灌木叢就長得越密實,就像故意跟他作對似的。費了好大的勁兒,他才走出樹林,眼前出現了一座陌生城堡的塔樓。塔頂傳來孩子們的呼喊聲,羅寧看到他們正朝著自己伸手呢。法師趕忙念了個咒語,想讓自己升到空中,可沒想到這城堡一下子變得比之前還高了。


    在絕望之中,他想飛得更快一點。


    “爸爸,爸爸!” 那呼喊聲這個時候像是被風攪亂了音調。


    終於,羅寧飛到了塔樓的窗戶旁邊,孩子們正在那兒等著他呢。他們朝著父親伸出小手,他的手指離孩子們的小手就差一點點了……


    突然,一個巨大的生物朝著城堡猛撲過來,震得石牆搖晃起來。羅寧心裏明白,自己和孩子們馬上就要掉到地上了。法師心急如焚,想要去救孩子們,就在這緊急時刻,一隻嚇人的大手伸過來抓住了他,然後把他帶走了。


    “醒醒!快醒醒啊!”


    羅寧隻覺得腦袋一陣劇痛,周圍的一切都在旋轉。那隻手一鬆開,法石又開始往下掉。


    “羅寧!不管你在哪兒 —— 快醒醒!”


    羅寧看到下方有兩個黑影急忙趕來接住他…… 這次是孩子們來救他了。羅寧朝著雙胞胎微微一笑,他們也回以笑容……


    …… 可這笑容裏卻露出了鋒利又嚇人的牙齒。


    就在這個時候,羅寧醒了過來。


    他當然沒有在往下掉,隻是仰麵躺著呢。借著星光,他看到自己正處在一座沒有屋頂的建築廢墟之中。一股腐臭的氣味直往法師鼻子裏衝,一陣嚇人的嘶嘶聲傳進他的耳朵裏。


    他抬起頭…… 看到了一張噩夢裏才會有的、讓人惡心的怪物的臉。


    羅寧看到的這個東西,就像一個澆滿了熔化蠟的人頭骨。這個惡魔般的生物用毫無生氣的紅眼睛死死地盯著他,還齜著又細又尖、像針一樣的牙齒。


    這個怪物用很長的腿移動著,骨瘦如柴的三隻爪子垂到地上 —— 彎曲手指上的爪子在石地板上刮擦,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它身上曾經華麗的衣服現在破破爛爛地掛著。這怪物瘦得皮包骨頭,羅寧一開始還以為是個會走路的骷髏呢,不過後來他注意到緊緊裹著突出肋骨的那層薄皮。


    這個恐怖的家夥試圖抓住羅寧的腿,好在羅寧及時往後爬開了。怪物張開黏糊糊的嘴,沒有發出嘶嘶聲,也沒有那種讓人膽戰心驚的吼叫,而是用孩子的聲音喊道:


    “爸爸!”


    這正是羅寧在夢中聽到的聲音。


    法師聽到這個食屍鬼這麽一喊,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可同時他心裏又湧起一種奇怪又矛盾的感覺,就好像他的孩子們正需要他似的。


    突然,這座半毀的建築裏響起一陣震耳欲聾的吼聲,羅寧那股直接衝向怪物的衝動一下子就沒了。法師伸出手,開始小聲念起咒語來。


    食屍鬼的周圍升起了一圈火焰。這個蒼白的怪物吱吱叫著,用它那畸形的四肢站直了身子,想要往外衝出去。


    “羅寧!” 克拉蘇斯龍的聲音傳了過來,“你在哪兒呢?”


    “這兒呢!我在這兒!就在這個沒有屋頂的建築裏!”


    法師剛回答完龍,那個瘦得皮包骨頭的怪物就跳過火焰,朝著他撲了過來。


    這怪物根本不顧身上火焰跳動,盡可能地張大嘴巴,想要一口把羅寧的腦袋咬下來。


    法師還沒來得及再念一個咒語呢,巨大的陰影就遮住了星空,一隻大爪子一下子就抓住了那個討人厭的食屍鬼。這個被火焰包裹著、還吱吱叫著的家夥飛過整個大廳,“哐” 的一聲重重地撞到牆上,那股勁兒大得很,一下子就被石塊埋住了。羅寧施展的魔法,最後是靠龍噴出的火焰才徹底完成的。那股惡臭熏得法師直想嘔吐,他趕忙用袖子捂住口鼻,眼睛盯著正在降落的克拉蘇斯龍。


    “這…… 這是什麽東西啊?” 羅寧好不容易喘著氣問道。


    哪怕是在黑暗裏,他也能看出來,龍對這一切厭惡到了極點。


    “我覺得…… 我覺得這個生物以前是把這座島當成故鄉的。”


    羅寧看了一眼那被燒焦的怪物殘骸。


    “它以前是個人類?這怎麽可能呢?”


    “咱們跟燃燒軍團打仗的時候,造成的那些破壞你也都見過。這還用問嗎。”


    “這是那些亡靈幹的好事?”


    克拉蘇斯龍重重地歎了口氣。顯然,剛剛發生的事情讓它和羅寧一樣心裏不安。


    “不是…… 這是更古老的事件留下的禍患…… 比巫妖王幹的壞事還要邪惡得多。”


    “克拉…… 克拉蘇斯龍啊,它跑到我夢裏去了!還控製我的夢境呢!”


    “沒錯,其他怪物也想對我做同樣的事……”


    “其他的?”


    羅寧眼睛往四周掃了一圈,就打算再念個咒語。他認定這廢墟裏到處都是敵人。


    “咱們現在安全了…… 至少現在是安全的。它們當中有些生物剩下的數量比這個食屍鬼還少呢,其他的都躲在周圍廢墟的各個縫隙和裂縫裏。我猜這兒有地下洞穴,它們就在裏麵睡覺、休息,準備下一次出來覓食。”


    “咱們不能在這兒待著。”


    “對,” 龍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不能待。咱們得飛往卡利姆多。”


    它彎下身子,好讓羅寧爬到自己背上,然後扇動翅膀,朝著夜空飛去。


    “等咱們把任務完成了,我會回來把這種醜惡的東西都消滅掉,” 克拉蘇斯龍大聲說道,接著又稍微平靜了些補充了一句,“這個世界上的邪惡東西已經夠多的了。”


    羅寧什麽也沒說,最後往下看了一眼。可能是看錯了,他恍惚看到,在他們飛到空中之後,廢墟裏出現了好多食屍鬼。好像有幾十個怪物正用餓狼般的眼神…… 直勾勾地盯著他這個法師呢。


    他趕忙把視線移開,心裏真為他們正在飛往卡利姆多感到高興。不管前麵等著旅人的是什麽,估計很難比今晚發生的事情更糟糕了。


    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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