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彌漫著刺鼻的氣味,令人難以分辨究竟哪個更為強烈:從燃燒的土地上升起的刺眼煙霧,還是那種幾乎帶著甜腥味的腐爛屍體的氣息。周圍,數以百計的亡者靜靜躺著,仿佛在為這場慘烈的戰鬥默哀。


    夜精靈們勉強阻止了烈焰軍團的最後一次進攻,卻又一次失去了陣地。德斯德爾·星眼領主將此稱為“重組機動”,試圖讓軍隊找出軍團的弱點。但馬爾弗裏恩·怒風和他的夥伴們心知肚明:星眼領主不過是個對軍事策略一無所知的貴族,他的隨行人員同樣缺乏實戰經驗。


    自從格雷布尼·烏鴉領主被殺後,沒人敢挑戰這位身世顯赫的貴族。除了烏鴉領主,真正參與過戰爭的夜精靈寥寥無幾,而在指揮官去世後,作為最後一位血脈傳承者的他,家族再也找不到能接替已故領主的人選。星眼領主雖野心勃勃,但如果不采取有效行動,他的無知必將把自己的野心和民族一同送入絕境。


    然而,馬爾弗裏恩的思緒並不僅僅停留在軍隊模糊的未來。他的目光投向遙遠的辛阿斯瑞——那曾經輝煌的夜精靈之都。即便微弱的光線開始照亮東方,宣告又一個多雲的日子到來,夜精靈們仍在腦海中一次又一次地回放著自己的失敗。


    他不斷回憶起失去的兩個最重要、最親近的存在:美麗的泰蘭德和他的雙胞胎兄弟伊利丹。


    夜精靈的衰老速度極慢,但年輕的馬爾弗裏恩看起來卻比短短幾十年的生命更加蒼老。他的身高與大多數同族相仿,約七英尺,身體修長,肌膚呈深紫色。然而,他那雙銀色的眼睛卻流露出與大多數夜精靈無關的成熟與苦澀。馬爾弗裏恩的麵容透著狼的特征,隻有他的雙胞胎兄弟才能與之相媲美。


    更為驚人的是,他那披肩的深綠色長發,與兄弟的深藍色截然不同。族人總是對他的發色投以異樣的眼光,正如曾經對他簡單的衣著所表現出的態度。選擇了德魯伊的道路,馬爾弗裏恩不穿那些鮮豔奪目的服裝,而是偏愛簡單的麻布長袍、皮製背心和褲子,以及及膝的皮靴。他的同族所穿的奢華服裝,無疑是奢靡生活與與生俱來的傲慢的明證,而這些都與德魯伊的本質相悖。如今,除了星眼領主和那些同類,大多數夜精靈如流亡者般流浪,身披肮髒、沾滿鮮血的破衣爛衫。更重要的是,他們對這位年輕的綠發德魯伊不再是俯視,而是帶著絕望的希望,因為他們明白,幸存下來的大多數人都是因他而活。


    可他的行動最終帶來了什麽呢?他並未取得成功。更糟糕的是,馬爾弗裏恩發現,他在自然力量中的沉浸,竟導致了自己身體的變化。他的心中充滿了迷茫與無奈,未來的道路似乎愈發黯淡。


    德魯伊輕輕觸碰著頭部,那裏隱藏著兩個微小的隆起。這兩個小角不過幾天前才開始生長,如今已顯得格外粗壯。這一變化讓馬爾弗裏恩感到一陣寒意,因為它讓他想起了薩梯爾的特征,進而聯想到克薩維爾領主——那位複活的女王顧問,在馬爾弗裏恩終於了結與他的恩怨之前,已將泰蘭德送入了烈焰軍團的魔爪。


    “你該停止對她的思念,”身後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馬爾弗裏恩毫不驚訝地轉身看向他的同伴,盡管大多數士兵對新來的這個人表現出更多的好奇。整個卡利姆多再也找不出像羅寧這樣的人。


    羅寧身著深藍色的鬥篷,鬥篷下是同色的襯衫和褲子。他的身高明顯矮於馬爾弗裏恩,就算穿著高筒靴也顯得十分渺小。然而,夜精靈們對他的關注並非僅僅因為他的身高與衣著,而是因為他那如火焰般的火紅長發,披散在肩頭,透過鬥篷顯露無遺,以及他那圓潤而蒼白的麵容。略微傾斜的鼻子和那雙令人驚歎的翠綠色眼睛,黑色的瞳孔更是讓夜精靈們心生不安。


    盡管羅寧的體格相對纖細,但他的力量卻勝過馬爾弗裏恩。在戰鬥中,他顯得十分沉著,這在一個精通魔法的人看來相當罕見。羅寧自稱是人類,但無人曾聽說過這樣的種族。如果其他人都像這位深紅色的流浪者一樣,馬爾弗裏恩希望夜精靈的軍隊中有千百個這樣的存在。相比之下,馬爾弗裏恩的同胞們的魔法力量依賴於永恒之源,如今卻愈加不穩定,而羅寧則似乎擁有著來自自身的力量,仿佛是半神的後裔。


    “我怎麽能停止思念?我又怎麽敢?”馬爾弗裏恩突然對這個無辜的同伴感到憤怒。“泰蘭德被囚禁的時間太久,而我一次次失敗,連王宮的牆壁都未曾見到!”


    過去,馬爾弗裏恩曾利用他的導師、半神凱納瑞所教授的技巧,穿越名為“翡翠夢境”的維度。在這個維度中,世界的模樣仿佛沒有文明的存在,甚至連動物都不見蹤影。通過這個夢境,沉睡的德魯伊靈魂能夠迅速抵達現實世界的任何角落。正是借助這個夢境,夜精靈們得以穿越圍繞女王阿茲莎拉的魔法屏障,跟蹤高等精靈和烈焰軍團的指揮官。馬爾弗裏恩在夢境中成功破壞了克薩維爾的陰謀,經過漫長的囚禁後,他終於撕裂了傳送門,並摧毀了克薩維爾的塔樓。


    然而,如今的大惡魔阿基蒙德已加強了所有的屏障,切斷了即便通過翡翠夢境進入王宮的道路。馬爾弗裏恩不斷嚐試突破屏障,但效果如同用頭撞擊真正的牆壁。


    即使意識到泰蘭德身邊可能也有伊利丹,這也無法減輕他的痛苦。


    “艾露娜會照顧她的,”羅寧自信地說道。“你的朋友似乎深得月母的寵愛。”


    馬爾弗裏恩對此無可爭辯。就在不久前,泰蘭德還隻是位年輕的侍女,剛剛投入月神的服務。然而,烈焰軍團的到來使這位夜精靈迅速蛻變,甚至比德魯伊自己還要快速。她的力量在不斷增強,令她自己也感到驚訝。當大祭司在戰場上重傷時,竟選擇了泰蘭德作為她的繼承者,雖然她身後有眾多資深且顯赫的姐妹。不幸的是,這個新獲得的身份最終也成了她被變異的克薩維爾和他的薩梯爾綁架的原因。盡管克薩維爾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但這並未能拯救泰蘭德。


    “難道艾露娜能抵擋薩格拉斯的黑暗嗎?”馬爾弗裏恩的聲音透著絕望。


    羅寧的濃密眉毛微微一挑。“這樣的討論毫無意義,馬爾弗裏恩。”他回頭看了一眼,迅速繼續說道:“我希望你在我們的新朋友麵前不要再說這樣的話。”


    當德魯伊看到魔法師身後出現的暗影時,瞬間忘卻了自己的痛苦。那些身影顯然來自不同的種族,有些甚至比夜精靈還要高大,而另一些則比羅寧還要矮小。但每個身影朝他們的方向走來,流露出一種堅定的決心和內在的力量,馬爾弗裏恩不得不承認,這是他自己的民族剛剛開始獲得的特質。


    一陣麝香的氣味傳入馬爾弗裏恩的鼻中,讓他警覺起來。一個巨大的身影,身披毛發,裹著布料,手持一根粗大的長矛,停下腳步,注視著夜精靈。這個巨人沉重地歎了口氣,鼻環微微晃動。他那足足一英尺長的臉龐上閃爍著堅定的黑色眼睛,令人不寒而栗的兩根角從他那皺紋密布的額頭上突起。


    “這是……?”羅寧剛開口,便被打斷。


    “知道吧,夜精靈,麵前是哈爾恩·克魯托戈,”那頭牛首的生物低沉地吼道,“哈爾恩,偉大雄鷹的長矛!”他高高舉起武器,展示出鋒利而彎曲的尖端,特意鑄造成似鷹喙的形狀。從金屬尖端到底部,緊繃的皮革包裹著長矛,皮革上刻滿了哈爾恩民族的文字,馬爾弗裏恩知道,這些文字講述著武器的曆史,從鑄造之始到它的主人所取得的英雄壯舉。“哈爾恩將代表所有聚集的部落發言。”


    牛頭人猛地搖了搖頭,以確認自己的話。他頭上編著二十多條辮子,其中大部分低垂在下巴下,每一根都代表著在戰鬥中被擊敗的敵人。


    站在哈爾恩右側的矮胖生物輕哼了一聲。外表上看,它似乎與羅寧有些相似,但這隻是表麵。仔細觀察,它的體格宛如某個強大生物,可能是牛頭人或野熊,悄然從後襲來,用戰錘狠狠地擊打了這頭濃密胡須的生物。


    然而,最令人驚訝的是,這個生物並非由肉體構成,而是由石頭鑄成。它粗糙的身體表麵如同灰色花崗岩,而那微微眯起的眼睛則閃爍著如鑽石般的光芒。它的胡須實際上是複雜的礦物質生長物,使得這位陌生人顯得蒼老而威嚴。此時,馬爾弗裏恩意識到,眼前的夥伴們不僅是為了各自的民族而戰,更是為了所有生命的未來而團結在一起。


    馬爾弗裏恩心中清楚,眼前的矮人正是鄧加德·鐵刃。他伸手從腰間的小袋子裏掏出一根陶土煙鬥和一塊火石。當他點燃煙鬥的瞬間,火光照亮了他灰色的臉龐,尤其是那圓滾滾的大鼻子。盡管胡須中夾雜著“白發”,顯示出他的年紀,陌生人卻並未顯得虛弱。盡管他的身體是石製的,鄧加德仍披著一件帶兜帽的鬥篷,腳踩寬大的平底靴,身著適合礦工的褲子和襯衫。他的背上掛著一把幾乎與他身高相當的鋒利斧頭。


    “這是代表土地部族的鄧加德·鐵刃。”他簡短地說道,語氣中透著堅定。


    土地部族。馬爾弗裏恩努力記住這個名字。“矮人”在夜精靈的語言中是個貶義詞,但此時此刻,他不得不將這一切放在心中重新審視。


    突然,一聲低沉的咆哮從鄧加德身後傳來。矮人和牛頭人對此並未表現出特別的關注,但馬爾弗裏恩卻本能地後退了一步。


    一隻笨拙的生物向前邁出,外表像隻熊,但它的動作卻更像人類。在某種意義上,它讓馬爾弗裏恩想起雙子神烏爾索克和烏爾索拉,但顯然是個原始生物。它身上披著一條淺棕色的束腰布,脖子上掛著爪子的項鏈。一隻三指的爪子握著一根棍棒,另一隻四指的爪子則握成拳頭。


    生物再次吼叫,這次的咆哮聲與之前截然不同,仿佛是在宣告什麽。


    “費爾博格·烏恩格·阿克傳達消息,他將成為自己部落的聲音,”羅寧迅速翻譯道。


    在他們身後,其他生物靜靜地站著,但它們似乎沒有勇氣站出來。馬爾弗裏恩有些驚訝地注視著這個獨特的聚會,轉向羅寧說道:“你讓他們每一個人都願意來到這裏……”


    “布羅克斯和我隻是提供了幫助,真正的工作是克拉斯完成的。”羅寧回答,眼中透出一絲自豪。


    馬爾弗裏恩掃視著那些聚集的生物,卻未能找到羅寧的導師。初看之下,所有陌生人中,身穿灰色衣物的高大法師最像夜精靈。確實比布羅克斯——那位自稱為獸人的巨大綠皮戰士——更符合這個標準。克拉斯也許可以被認為是夜精靈,但他顯然早已不在,因為他的皮膚極為蒼白,大部分頭發泛著銀色。法師的麵容更加鷹鉤,甚至比馬爾弗裏恩的同族還要明顯。盡管他的眼睛與羅寧的更為相似,卻是細長而狹窄,深色瞳孔中閃爍著古老智慧的火焰。


    古老智慧的源泉,實際上是一條龍。


    又一個生物走上前來,但不是克拉斯,而是布羅克斯。獸人看起來有些疲憊,但仍然散發著自信——這一點與往常一樣。布羅克斯是一名在戰爭中度過一生的戰士,全身布滿了傷疤,他的肌肉力量足以與牛頭人相抗衡。星眼領主認為布羅克斯隻不過是個野獸,和哈爾恩或費爾博格沒有什麽區別。然而,夜精靈們對此獸人的力量仍然心存敬畏,尤其是在他獲得了由凱納瑞和馬爾弗裏恩專門為他製作的附魔木斧之後。


    德魯伊繼續尋找那位年長法師的身影,卻始終沒有發現他。馬爾弗裏恩對此感到不安。


    “他到底在哪裏?”


    羅寧微微抿嘴,不情願地回答:“他說他有一件事情需要迅速處理,不論後果如何。”


    “這意味著什麽?”


    “我不知道,馬爾弗裏恩。總之,克拉斯隻信任自己。”


    馬爾弗裏恩皺了皺眉,心中難免生出不安之感。他知道,在這個時刻,任何一絲的不確定都可能改變未來的命運。


    “他對我們很重要……對我也很重要……”馬爾弗裏恩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心中對克拉斯的信任和希望交織在一起。


    羅寧將手輕輕放在夜精靈的肩上,傳達著一種安慰和力量。“我保證,我們會救她……”


    然而,馬爾弗裏恩對此並不自信。他對星眼領主是否會接受這樣的盟友感到憂慮。羅寧和他的夥伴們的任務並未得到指揮官的正式批準,但克拉斯堅信,一旦貴族看到這樣的支持,他就會明白他們的用意。然而,想要說服德斯德爾·星眼領主的難度顯然遠比與費爾博格達成協議要大得多。


    德魯伊心中漸漸意識到,眼下並沒有立即營救泰蘭德的希望。坦白說,他們已經嚐試了所有能想到的辦法——至少到目前為止。盡管如此,馬爾弗裏恩的思緒依然不斷回旋,既想製定救助童年摯友的計劃,又想弄清楚伊利丹的命運真相。


    矮人安靜地抽著煙鬥,煙霧繚繞中透著幾分淡定,而哈爾恩則耐心地等待著,這與他野獸般的外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烏恩格·阿克則在嗅著空氣,緊握著手中的棍棒,似乎在感知四周的變化。


    羅寧打量著這些潛在的盟友,心中暗想:“我真該詛咒,如果克拉斯此刻在這裏就好了。但我也迫不及待想看看星眼領主看到這一群人時的表情……”


    就在此時,貴族的驚呼打斷了他的思緒。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顯得格外不合適,手中的煙草幾乎要掉落到地上,隨著他的手指猛地一抖,煙草灑了一地。


    “你帶來了誰?”


    羅寧的臉上依舊保持著冷靜,語氣沉穩地說道:“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防止損失,甚至可能取得勝利。”


    星眼領主憤怒地將自己華麗的外袍甩開,綠色、橙色和紫色的光線在空中閃爍,與他低調的灰綠色盔甲形成鮮明對比。胸甲中央鑲嵌著家族徽章,周圍裝飾著璀璨的寶石,如星星般閃耀,每顆星星的中心都鑲嵌著金球。桌上放著一頂同樣的頭盔,準備用於戰術部署。


    這位傲慢的夜精靈看著自己修長的尖鼻,冷冷說道:“所以,你沒有服從我的命令!我命令將你鎖在鐐銬中……”


    “……而我會在它合攏之前掙脫。然後我會離開軍隊——我想,我的某些朋友也會如此。”馬爾弗裏恩毫不退讓,目光堅定,話語中透出一絲挑戰。


    這雖然隻是一句口頭威脅,但其暗含的決心卻顯而易見。星眼領主看向與他同在的另外三位貴族,試圖尋求支持。當羅寧和馬爾弗裏恩來宣布盟友的到來時,他們用無動於衷的目光回應,沒人願意承擔責任去說服指揮官放棄這些重要的戰士。


    就在氣氛緊張之際,指揮官突然露出了微笑,馬爾弗裏恩幾乎忍不住戰栗。


    “請原諒我,羅寧大師。我的判斷實在太倉促——是的,實在太倉促!當然,我並不想冒犯你和你的……”夜精靈掏出一點白色粉末,輕輕吸入一側鼻孔。他的語氣瞬間變得輕鬆,仿佛所有的緊張都煙消雲散。“我們在這裏都是理智的。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會像對待任何情況一樣做出明智的選擇,無論這種情況對某些人來說多麽不公。”他漫不經心地揮了揮手,示意將客人帶入。“那麽,請把客人請進來。”


    羅寧走向入口,呼喚剛剛到來的隊伍。兩名士兵走了進來,緊隨其後的是馬爾弗裏恩熟悉的軍官——傑羅德·暗歌。他曾是蘇拉瑪的衛隊長,過去不幸俘獲了克拉斯,後來在不情願的情況下成為外族隊伍的一部分,甚至接受了已故的烏鴉之巢的任務,負責保護他們。盡管星眼領主保留了這個職責,但早已顯而易見,這支隊伍無人能夠束縛,尤其是那位年長的法師。


    傑羅德之後,哈爾恩、費爾博格和鄧加德相繼出現。在他們身後,緊跟著又是一整隊戰士,迅速占據了有利位置,警惕地保護著他們的指揮官。


    星眼領主麵露厭惡之色,幾乎毫不掩飾自己的蔑視。哈爾恩如同巍峨的山岩屹立於眾人之上,烏恩格·阿克露出獰笑,展示著他那排排尖銳的牙齒。鄧加德則悠然自得地抽著煙鬥,享受著這一刻的安寧。


    “我希望你能把那玩意兒熄滅,”貴族對鄧加德說道,語氣中充滿了不屑。


    作為回應,矮人又深吸了一口煙,煙霧繚繞,似乎在故意挑釁。


    “真是個無禮之徒!你看看你想和什麽野蠻人和廢物聯合在一起?!”星眼領主咆哮道,完全忘記了剛才對羅寧的言辭。“我們民族永遠不能容忍這樣的事情!”


    “作為指揮官,您應該給他們樹立榜樣,”法師冷靜地回應道。“就像這三位和其他代表一樣,他們對待自己的同胞也是如此。”


    “你們這些矯揉造作的夜精靈需要懂得戰鬥的人,”鄧加德突然低聲嘟囔,仍然將煙鬥夾在嘴角。“需要一些能教你們真正生活的人……”


    烏恩格·阿克發出一聲響亮的吼叫,馬爾弗裏恩幾秒鍾後才意識到,費爾博格在笑。


    “至少我們了解文明的一些細微之處,”另一位貴族反擊道,“例如衛生和清潔。”


    “那麽,或許惡魔會留你們一命,給你們當仆人。”


    夜精靈拔出劍,其他同伴也紛紛行動。鄧加德揮動斧頭,速度之快,仿佛他的動作隻是一個模糊的影子。哈爾恩緊握長矛,發出一聲不屑的哼聲,烏恩格·阿克挑釁地舉起了自己的棍棒。


    就在這時,帳篷中央閃現出一縷耀眼的藍光,雙方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了爭執,急忙用手遮住眼睛。馬爾弗裏恩轉過身,試圖躲避那耀眼的光芒,這時他才注意到,羅寧並未受到影響,依然堅定地站在兩方之間。


    “夠了!”他大聲說道,聲音穿透了緊張的氛圍。“卡利姆多的命運、你們所愛的人……”他稍作停頓,目光凝視遠方,“那些你們所珍視的……都取決於你們能否克服這些小小的偏見!”


    羅寧看向哈爾恩和他的夥伴們,然後又轉向星眼領主的貴族們,似乎雙方都不希望他再重複那耀眼的力量展示。


    法師微微點頭,繼續說道:“很好!現在,我想我們彼此都明白了,是時候談談了……”他的聲音堅定而有力,似乎在為即將展開的談判注入了新的希望。


    克拉斯重重地摔在冰冷的洞穴地麵上,發出一聲悶響。他躺在那裏,費力地嚐試吸氣。將他傳送到這裏的法術極為危險,尤其是在他此刻的狀態下。這座洞穴遠離夜精靈的軍隊,幾乎位於世界的另一端。然而,他仍然冒險念出了咒語,心知此舉可能帶來的後果。他明白,為了實現自己的計劃,或許已經為時已晚。


    他甚至不敢告訴羅寧自己的打算。法師肯定會要求把他帶上,但在這個關鍵時刻,必須有人留在這裏,以控製和潛在的夜精靈盟友之間的局勢。克拉斯完全信任這個人,羅寧靈活適應的能力讓他比克拉斯在漫長的生命中遇到的任何生物都要可靠。


    平複了一下呼吸,克拉斯強迫自己站起身。在寒冷的空氣中,他每吐出一口氣,都會變成一團小小的水蒸氣,緩緩升向高高的鋸齒形天花板。洞穴裏的鍾乳石與尖銳的冰柱爭相鬥豔,岩石地麵覆蓋著一層霜凍,映襯出這片陰冷的美麗。


    克拉斯用心靈探測附近的環境,卻沒有發現其他生物的跡象。這一發現讓他感到不安,但並不意外。他親眼目睹了那場災難,見證了大地守護者——偉大的黑龍尼爾薩裏昂,如何將自己的瘋狂轉向同胞。那些往事將永遠銘刻在克拉斯的記憶中。其他四個龍族都遭受了損失,但這座洞穴的居民為他們的抵抗付出了最沉重的代價。


    “馬利戈斯的子嗣全部被屠殺,連一個都沒有幸存,而他們的首領則被拋入了未知的境地。”克拉斯的內心充滿了憤怒與無奈,“這一切,都是由於大地守護者的陰險造物,正是龍族自己將部分力量交給了它。”


    “龍之魂……更為人知的是,惡魔之魂。”


    “馬利戈斯……”克拉斯呼喚著這個名字,聲音在光滑的牆壁上回蕩。曾幾何時,盡管寒冷,這裏的氣氛卻充滿了歡愉,藍龍族是純粹魔法的化身,真心享受著魔法的美好。然而,如今的洞穴顯得空蕩蕩,死寂無聲。


    在等待偉大阿斯佩克特的回應時,克拉斯小心翼翼地在滑膩不平的地麵上邁出一步。盡管他也是一條龍,卻屬於生命之母阿萊克絲塔薩的紅龍族。藍龍與紅龍之間從未存在敵意,但克拉斯不想冒險。如果馬利戈斯在洞穴深處安營紮寨,古老的巨龍對法師的出現會有什麽反應,誰也無法預料。藍龍因其族群的滅絕而陷入瘋狂,恢複理智需要數個世紀的時間。


    克拉斯對此心知肚明,因為他親身經曆了那段未來的歲月。他曾與背叛者尼爾薩裏昂作鬥爭,日後這個名字將被稱為“死亡之翼”。他目睹了龍族的衰退與數量的減少,甚至包括自己族群的成員,連女王都被迫作為坐騎為獸人服務數十年。


    這位龍法師再次用超凡的感知探索洞穴,越深入,越渴望發現一些線索。然而,無論他如何搜索,克拉斯所感受到的隻有無盡的空虛,那種空虛如同一座巨大的墓穴。他的探索沒有發現任何生命的跡象,心中的絕望愈發加深,開始懷疑自己突然前來的舉動是否完全是徒勞無功。


    但突然……在馬利戈斯神殿的深處,克拉斯感受到了一絲微弱的生命氣息。那氣息如此微弱,以至於他幾乎以為是自己想象的幻覺,但隨即又感受到旁邊有另一個類似的痕跡。克拉斯的心跳加速,似乎在黑暗中閃爍著希望的微光。他必須找到這些生命的源頭,無論代價如何。


    克拉斯將臉藏在兜帽下,悄然穿行於陰暗的走廊中。幾次,他甚至因為路途的險惡而失去平衡。在這個世界中,存在著尺寸遠超他當前形態的生物,它們巨大的爪子輕而易舉地跨越著他必須攀爬的裂縫和峽穀。


    如果可以選擇,克拉斯寧願改變自己的形態,但在此時此刻,這種可能性並不存在。他和年輕的“自己”同時存在於這個空間,雖然這讓他們能夠共同施展強大的法術對抗燃燒軍團,但也帶來了一定的局限。他們都無法改變自己所處的形態,直到不久前,彼此相隔時,力量明顯減弱。雖然這個問題大多得到了解決,但克拉斯仍不得不以凡人的形態存在。


    就在他頭頂上方,突然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叫,讓他不由得靠緊了牆壁。一隻巨大、皮膚粗糙的生物如狼般掠過,麵龐卻像貓,身披濃密的毛發,前牙長得如同手指般鋒利。生物調頭準備再次向他撲來,克拉斯迅速舉起一隻手。


    一道火球在空中追上了那隻生物,準確無誤地擊中了它。


    火焰瞬間膨脹,隨即爆炸,化為灰燼的生物灑落在克拉斯身上。他對未能及時察覺那隻生物的到來感到困惑,隨即捏起一些灰燼,運用他超凡的感知進行探查。結果顯示,這隻生物是人工製造的,並不是真正的生物。這意味著,這裏是魔法領主的守衛。


    將灰燼從身上拂去,克拉斯繼續他的危險之旅。他費了很大力氣將自己傳送到如此遙遠的地方,但為了達成目的,這代價並不算高。


    然而,令他驚訝的是,前方傳來了溫暖的氣息。隨著他向前走去,溫度逐漸升高,但並沒有達到他所期待的程度。克拉斯皺著眉頭,心中暗自思索,走近了一個看似第二個主要洞穴的地方。他推測,那裏應該有更高的溫度。


    最後一段通道被微弱的藍色光芒照亮。克拉斯眨了眨眼,努力適應黑暗,走了進去。


    四周布滿了蛋巢。數以百計的白藍相間的蛋,大小各異,從拳頭般的小蛋到幾乎與他相當的大蛋。克拉斯不由得驚呼,沒想到會發現如此豐厚的寶藏。


    但剛剛在他心中浮現的希望瞬間破滅。經過仔細觀察,克拉斯發現可怕的真相:大部分蛋殼上布滿了裂紋,這並不是出生的跡象,而是腐爛的痕跡。他用手套包裹的手輕輕放在一個大蛋上,內部毫無動靜。


    他在蛋巢之間走動,隨著每一步,心中的悲傷愈發加重。似乎悲劇的曆史注定要重演,無論他多麽渴望抵抗這一切。眼前是藍龍族的未來,但這一未來毫無希望與救贖,正如他所來自的那個時代。在克拉斯所熟悉的時間裏,馬利戈斯未能從尼爾薩裏昂造成的昏迷中醒來,而那依賴於偉大阿斯佩克特的魔法,維持著蛋中生命的力量早已消逝。失去對寒冷的保護,這些蛋變得無力承受,連同希望一同隕落。


    在遙遠的未來,阿萊克絲塔薩曾提議幫助馬利戈斯逐步複興他的族群,但即便在克拉斯被送回過去的時刻,這一計劃也才剛剛起步。如今,他隻能在這片陰暗的洞穴中,默默承受著絕望的重壓,心中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或許,命運依然有轉機。


    如今,盡管克拉斯最初教給羅寧的一切,他卻試圖改變自己世界的未來——或許是最不可靠的方式。他希望能救下這些蛋,並將它們送往安全的地方,但與惡魔的持續戰鬥,以及向頑固的夜精靈解釋結盟的必要性,耽誤了他太久的時間。


    或許並非如此?克拉斯在一個半成熟的蛋旁停下,心中湧起一絲希望。蛋內仍孕育著生命,雖然顯得有些無力,但足以讓他感到欣慰,新的溫暖將會支持它。


    他檢查了另一個蛋,發現它也適合拯救。克拉斯急切地向前移動,但在接下來的蛋中並沒有感受到任何生機。他咬緊牙關,披著法袍,匆匆奔向下一個蛋巢。


    他發現還有四個可以拯救的蛋。克拉斯用手指輕輕劃過每一個蛋以及之前找到的蛋,留下柔和的金色光輝,隨後回到檢查的工作中。


    最終,發現的蛋數量遠少於克拉斯的期望,但比他因拖延而應得的數量要多得多。龍族的目光緊緊注視著那些閃爍著光芒的蛋,它們在這座巨大洞穴中顯得格外突出。克拉斯完全確信自己沒有遺漏任何一個活著的蛋,但此刻最重要的是,絕不能讓這幾枚蛋像其他蛋一樣淪為廢物。


    其他的龍族,包括他的愛人阿萊克絲塔薩,依然無法聯係。克拉斯隻能猜測,他們可能在某個隱蔽的地方,努力從“惡魔之魂”的恐怖力量中恢複過來。作為龍法師,他對那段時間的記憶模糊不清——這是他漫長旅行與無數創傷的結果。遲早,其他龍族會重返戰鬥,但對於馬利戈斯的族群來說,屆時將已為時已晚。即使是年輕的“自己”也不在他的掌控之中:科裏爾斯特拉茲在與尼爾薩裏昂的激烈對抗中受了重傷,正在努力查明其他巨龍的下落。


    因此,接下來的決定唯有由克拉斯來做。在前往馬利戈斯巢穴之前,他曾試圖找到一個足夠安全的地方來安置龍蛋,但最終未能如願。即便是半神基納裏亞的林地,在他看來也不夠安全。雖然這位有角的神隻是馬爾弗裏恩·怒風的忠實導師,並且可能是龍女伊澤拉的後裔,但克拉斯明白,基納裏亞肩負的責任已經太多。


    “那麽就這樣吧,”他在兜帽下低聲喃喃。


    他用手套包裹的手指在空中劃出一個圓圈,留下的痕跡閃爍著金色的火花。圓圈完美無瑕,仿佛被雕刻在了空間之中。


    克拉斯用指尖輕觸圓圈的中心,隨後將其移開。麵前漂浮著一個白色的光點,超越了凡人的界限。


    克拉斯低聲咕噥著,圓圈的輪廓瞬間閃爍著紅光。內部傳來一聲低沉的呻吟,細小的石子向通道滾去。克拉斯又低聲念了些什麽,雖然向內部的吸引力增強,但石子卻減緩了速度,最終停住。反而那些蛋輕微顫動,似乎在這冰冷、死寂的蛋巢中,仍有生命在蠢蠢欲動。


    這一刻,克拉斯感受到一種深切的責任與希望交織的情感。盡管前路艱難,但他知道,自己的努力並非徒勞。他必須堅守信念,為這些即將誕生的生命爭取一線生機。


    然而,事情並非如此。就在克拉斯的視線中,離他創造最近的一枚活蛋突然開始升起,幾乎毫無波瀾地飛向一個小裂縫。緊隨其後的是第二枚標記的蛋,接著是其他所有的蛋。那些看似死去的蛋依然在微微顫動,但卻穩穩地待在原地。


    當魔法師目睹這一切時,馬利戈斯族群的未來在裂縫前展現,隨後緩緩進入那個閃耀的光圈。


    有趣的是,隨著每個蛋靠近那個發光的圓圈,它們似乎都被壓縮到剛好能夠通過的程度。依次而入,克拉斯的珍貴發現一個接一個地消失在裂縫中。


    最後一枚蛋剛離開洞穴,隱藏在兜帽下的克拉斯便迅速封住了通道。隨之而來的是一閃而過的金色光芒,所有空間裂縫的痕跡瞬間消失無蹤。


    “足以生存,但不足以繁榮,”克拉斯低聲喃喃。


    要使藍龍的數量達到安全水平,恐怕需要數個世紀。即便假設每個找到的蛋都能順利孵化出幼龍,到他來自的那個時代,藍龍的數量也不會太多。


    然而,這總比什麽都沒有要好。


    就在這時,一陣惡心和疲憊襲來,克拉斯幾乎站不穩。盡管他在很大程度上解決了因穿越時空而引發的特殊病症——他和年輕的“自己”必須共享生命能量——但一切都有極限。


    然而,休息的時間並不多。那些蛋已經安全地藏身於一個時間流逝極慢的空間口袋中,仿佛在時間的洪流中顯得微不足道。因此,克拉斯必須盡快將它們交給他可以信任的人……當然,前提是他能活過這場戰爭。


    想到戰爭,克拉斯在內心深處聚集了力量。無論他對羅寧和馬爾弗裏恩的信心如何,戰爭的結果依然充滿未知。時間已不可逆轉,過去曾輸掉這場鬥爭的燃燒軍團,這次很可能會取得勝利。克拉斯深知,無論他在這一時間段中的幹預如何,現在他必須竭盡所能,幫助夜精靈和所有其他人。此刻唯一重要的,就是不讓軍團摧毀未來。


    看著那些靜靜躺著的死蛋,克拉斯開始念咒語,準備返回軍隊。如果惡魔獲勝,他們所有人都將麵臨一個寒冷、黑暗、無生機的未來,永恒的虛無。


    龍法師憤怒地嘶吼一聲,隨後便在空氣中消失,融入了即將到來的戰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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