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夏青溪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接著又看向餘穢,眼神示意道:“繼續看吧。”


    餘穢也微微頷首,接著再次翻開了那封稍顯陳舊的信。


    “我知道,在你翻閱了我留下的手劄後應該會有很多的疑惑,就比如那被撕了不少的手劄。


    其實那是我撕的。


    一次偶然的機會,我發現苗巫會趁著我不在的時候偷偷的進我們的屋子去翻東西。


    我大概知道,他是想來找生息蠱的。


    在知道這件事後我並沒有聲張,而是依舊照常,隻不過我會在我平時寫的東西裏加上一些‘別的信息’。


    或許你會好奇我為什麽不直接和他說呢。


    對此,我想說,小魚寶貝,這個世上並不是所有的東西都需要去挑明,有些事你隻要知道,或是心裏清楚就行,有時候不看時機就把一些隱晦的東西挑明其實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不過這些我相信你以後會明白的。


    我本以為一次兩次的沒有找到東西,他就不會再來了。


    但是我高估了他的人性,也高估了他的下限。


    最後他甚至已經不滿足於到翻找物品了,他開始翻閱我的或是你父母留下的書籍。


    我撕了後麵記錄的那些東西,一方麵是在警告他,我已經知道你在翻看我的東西了,我希望你能有所收斂。


    另一方麵也是在給他傳遞一些迷惑他視線的信息。


    雖然在這之後他有所收斂了,但是人性是說不準的,苗巫更是沒有這個東西的,我也無法預料他以後會怎樣。


    所以,我燒了一些書籍,就讓那些不能讓苗巫知道東西,都隨著那些燃燒後的灰塵一起湮沒在塵埃裏吧。”


    看完這一封長長的信,半晌,餘穢才慢慢的抬起頭來,靜默的盯著泛黃的扉頁看了好一會兒,才抬手緩緩的將其合上。


    此刻合上的不僅是一封長長的信,更是一位女性那艱難且坎坷的後半生。


    餘穢在看完這些信後就陷入了沉思,一旁陪在他身邊的夏青溪此刻也沒有打算要上前安慰他的意思。


    很多時候,安慰不僅隻是口上說出的那些話,更是你沉默無言的陪伴。


    很多東西你無法從他人那裏得到答案。


    而這些,隻能你自己來慢慢消化。


    -


    時光匆匆,歲月荏苒,縱使再不舍分別,但時光總是無情的。


    此時的古木參天,枝椏繁茂,蟬鳴熱烈,是最富有生機的仲夏。


    但與此同時,餘穢若是抓不住他的生機,那他隻能靜靜的囿於這一方於他而言是牢籠的寨子,緩緩的枯萎在這個仲夏裏。


    夏青溪要走了。


    -


    “你真的要走了嗎?”餘穢仰著腦袋,睜著那雙漂亮的漆黑且深邃的眸子,就這麽默默的盯著他。


    “嗯。”夏青溪的聲音很輕,他低垂著眼眸,同樣靜靜的回望著眼前這個看著有些落寞的少年。


    他現在的情緒罕見的也有些與平時的淡然不同。


    “不能不走嗎?”餘穢眼巴巴的看著夏青溪。


    此情此景,和夏青溪之前打算去格南苗寨的時候逗他的情景簡直一模一樣。


    不同的是,上一次他是逗他的,他們最後並沒有分別。


    但這一次,他卻是真的要走了。


    他一個人,沒有餘穢。


    其實按理說如果想要和餘穢一起出去的話,他和餘穢種個同心蠱不就好了嗎?


    但這太隨便了,夏青溪也不可能主動的提出來。


    他深知一個眾人皆知的道理:在愛情中,誰先主動,誰就會被對方吃的死死的。


    夏青溪絕不會讓自己在愛情中陷入被動。


    這才是他,絕對清醒,也絕對理智。


    夏青溪微微彎腰,垂眸淡淡的俯視著餘穢,聲音輕緩:“不行哦。”


    聞言,餘穢雖有心理準備,但聽了之後還是覺得自己的心口有些悶悶的。


    你心裏的某個角落就真的沒有我的位置嗎。


    抿了抿唇,餘穢還是忍不住問出這個他早就知道的答案的問題:“為什麽?”


    “因為我一直以來都是生活在外麵的啊,外麵的世界是我熟識的,那裏有我的老師,我的朋友,還有我的……親人。”夏青溪頓了頓,又接著抬眸道:“那裏有我人生的大部分。”


    餘穢捏著袖口的手指緊的有些泛白,盯著那些繁複的花紋看了好一會兒,餘穢才開口問他,隻是那聲音顯得有些艱澀,其中還帶著些許微不可察的異樣情。


    “可你不是有些喜歡我的嗎?”


    聞言,夏青溪沉默了好一會兒。


    這個沉默的時間很久,久到餘穢以為他不會回答了。


    他張了張口,剛想要說些什麽,就見夏青溪開口了。


    “是啊。”夏青溪爽快的承認。


    敢於直麵且承認自己的情感,這並不是件什麽值得遮遮掩掩的事。


    他是有些喜歡餘穢的,這點他承認。


    對於這樣一個形貌昳麗,神秘且極具個人魅力的少年,誰會不動心呢。


    “但是你自己也說了啊,是有些。”夏青溪又緩緩開口道:“這個有些並不值得我為此而選擇留下來。”


    他的話雖有些直白傷人,卻也是人之常情。


    過了會兒,夏青溪突然伸手勾了一縷餘穢的長發,放在手裏細細把玩,與此同時,他也溫柔的說道:“如果到了我愛你的地步,那我可能會為了你而選擇在這裏多留一些時間,但我也還是不會為了你就選擇留在這裏的。”


    “我首先得是我自己,然後我才能健康的去愛你。”夏青溪的雙眸微微彎起,嘴角也漾起了一個溫柔的笑意,聲音柔和道:“你明白嗎?”


    “我明白……”餘穢的聲音有些低悶,整個人看著可憐兮兮的。


    夏青溪說的這些他都知道,也都理解。


    此刻,一方麵他在傷心為什麽夏青溪不會選擇他,但另一方麵,他也在驕傲。


    不僅是為自己的眼光驕傲,更是為夏青溪的這種理智與清醒驕傲。


    這才是他喜歡的人,也是他最欣賞的人。


    “明白什麽了?”夏青溪反問道。


    他倒是想看看他低頭思考半天到底是想明白了個什麽事兒。


    餘穢突然抬眸看向夏青溪,揚起一個大大的,燦爛且熱烈的笑容,繼而衝著夏青溪甜甜一笑:“我也愛你。”


    夏青溪:“……”


    他有些一言難盡的看了一眼餘穢,你明白了個什麽啊就說自己明白了。


    夏青溪做了一個打住的手勢,正經道:“不,你不明白。”


    餘穢的神情同樣也很嚴肅,他認真的搖了搖頭,肯定道:“不,我明白,我真的明白。”


    夏青溪:“……”


    行吧,你明白。


    過了一會兒,餘穢又問道:“你打算什麽時候走啊?”


    “大概……後天吧。”夏青溪大概說了個數。


    聞言,餘穢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後天啊……


    “後天什麽時候?”


    “早上。”


    “那……你想嚐嚐我自己釀的酒嗎?”餘穢主動發出邀請。


    “你自己釀的酒?”夏青溪有些狐疑的看向餘穢,他可從不知道他還會釀酒啊。


    “對,梅子酒。”餘穢說了名字,接著又發出邀請:“要嚐嚐嗎?”


    夏青溪爽快的點點頭:“可以啊。”


    梅子酒,應該是果酒吧,度數應該不高,那他還是可以嚐嚐的。


    餘穢:“那我們就今晚試試?”


    夏青溪:“可以啊,那我去準備點到時候可以吃的小零食什麽的?”


    “好。”


    另一邊,看著夏青溪漸漸走遠的背影,餘凝望著他的視線有些晦澀。


    他隱藏在陰影之下的眉眼顯得有些危險,漆黑深邃的雙眸,微遮的瞳孔,這些無一不在昭示著獵手的危險。


    我別無選擇,就算你會怨我。


    餘穢從沒感受過正常的愛,同樣的,他也不會正常的去愛別人。


    與他人不同,愛在他這裏還有另一個名字:占有。


    他對愛的理解就是:我將占有你。


    -


    夜晚。


    漆黑的夜空中繁星閃爍,空中還時不時的吹來一縷縷涼爽的晚風。


    昏黃的燈光下,微紅的酒液在光的映照下散發出瑩瑩的光澤。


    盯著看了好一會兒,夏青溪也順勢接過了餘穢遞給他的酒,在餘穢的示意下,放在唇邊微微的抿了一口,接著突然抬眸驚喜道:“這個很好喝啊。”說罷,他又再度抿了一小口。


    他的酒量不太好,屬於一杯就暈的那種,也不常喝酒,所以喝酒時通常不會大口大口的灌,隻會一點一點的抿著喝。


    其實說實話他不怎麽喝酒,也不太喜歡喝酒,這次多數也是因為餘穢誠摯邀請。


    更何況,都要離開了,滿足他一個小小的要求也是可以的。


    酒,這種東西對少部分人來說是一種很好喝的飲品。


    但對大部分的人來說,這更像是一種用來放大或者釋放情緒的工具。


    酒壯慫人膽。


    這句話在某種意義上確實是一個真理。


    昏黃的燈光之下,餘穢靠坐在竹椅上,歪著頭靜靜的看著正在小口抿著梅子酒的夏青溪。


    他似是才洗漱完,身著一件領口微大的白色短袖,露出形狀完美的鎖骨以及部分白皙的微微泛著粉意的皮膚。


    烏黑的似綢緞一般的長發也微微的泛著濕意,發尾時不時會有水珠滴落,隨著修長的頸間滑落,最終沒入衣領深處。


    餘穢的一隻腳踩在椅子上,黑色的長褲稍稍上卷,露出一段清雋且骨形分明的腳腕,另一隻腳自然垂落,就這麽悠悠閑閑的看向亭中的另一人。


    同時,他的一隻手也捏著小小的酒杯,懶懶散散的搭在彎起的那隻膝蓋上,自然垂落的手指修長且骨節分明,上麵攀爬著的蜿蜒的青筋微微突起,連指尖以及骨節處也似是被水汽氤氳有些泛著粉。


    他的眼神專注,神情卻有些晦澀,在略有些昏暗的燈光的映照下,更多了幾分說不明道不清的誘惑。


    他就坐在那兒靜靜的看著夏青溪慢慢的抿完了一杯梅子酒,靜靜的看著粉意慢慢的蔓延至他的雙頰,一直到他那泛著盈盈水光的眼尾。


    夏青溪大體上應該可以說是那種有些偏於清冷的長相,但許是因為多了幾分的醉意的緣故,他的眉眼之間如今也多了幾分的豔色。


    而這一發現,也讓餘穢的目光染上了幾分的熱意,半晌,他才緩緩的挪開了有些微沉視線,後又慢慢的拿起杯子抿了一口,以此來緩解自己那突如其來的渴意。


    這邊的夏青溪已經有些醉了,他的視線有些朦朧,雙頰微微泛著粉意,形狀姣好的唇上此刻也泛著水光。


    與此同時,餘穢也將視線慢慢的移至夏青溪的唇上,眼皮輕闔,長睫微微顫動,眸中掩了幾分的暗色。


    這是適合用來接吻的唇啊,餘穢在心裏輕輕歎謂出聲。


    而夏青溪覺得自己有些發懵,於是他換了個姿勢,單手撐著腦袋,就這麽靜靜的望著對麵那個今晚多了幾分惑人的餘穢,隻是他的目光看起來卻有些渙散。


    就這麽盯著餘穢看了會兒,他突然開口道:“小魚。”


    “嗯?”餘穢歪了歪腦袋,有些疑惑的看回去,他的那頭長發也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滑落,其中有幾縷發絲落在了他的鎖骨上。


    夏青溪眼皮微垂,默默的盯著那幾根有些礙眼的發絲看了一會兒,接著抬眸看向餘穢,學著餘穢的樣子歪了歪腦袋,聲音有些輕:“你是不是給我下蠱了啊。”


    餘穢捏著杯子的手指突然緊了緊,接著很快調整過來,聲音有委屈,反問道:“怎麽會?你怎麽能這樣想我呢。”


    他倒是想下,可惜還沒有實施,當下還僅是一個想法罷了。


    “是嗎?”夏青溪說話的聲音有些慢,似是在努力思考著對方的話是什麽意思。


    捋了一會兒,他才繼續說道:“那我為什麽有種想貼近你的衝動?”


    “是不是你給我下情蠱了?”夏青溪目光緊緊的跟隨的餘穢的動作。


    聞言,餘穢不禁輕笑一聲,雙眼彎彎,那雙漆黑深沉的眸子如今盛滿了笑意,連他的嘴角也揚起了一個燦爛的甚至稱得上是溫柔的笑容:“你忘了嗎,哥哥,我們苗寨裏沒有情蠱哦。”


    “哦……”夏青溪的聲音拖的有些長,反應很是遲鈍:“沒有情蠱啊。”


    “對啊。”餘穢的聲音依舊很溫柔。


    夏青溪舔了舔有些幹燥的唇,又問道:“那有什麽呢?”


    “有同心蠱啊。”餘穢回答道:“雖然不是情蠱,但它的作用也和你認為的情蠱的作用相似。”


    “那……”夏青溪突然抬眸看向餘穢:“你是給我下了同心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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