熒幕前,眾人無不唏噓。


    同時也被《牡丹亭》中,程蝶衣的扮相驚豔到了。


    周文歎道:“不得不說,這片子沒出現幾場戲,但確實足以宣傳戲曲了。”


    剛剛聽李司長和陳瀟的對話,這片子細節很多。


    隻要能吸引觀眾多看幾遍,肯定有人會迷上其中的戲曲。


    他現在都想模仿著哼兩嗓子。


    李司長點點頭。


    戲曲扮相是美,但他現在更想感歎劇本的縝密,其中的宿命感。


    單拎出這段時間。


    矛盾始自程蝶衣給國民d最底層傷兵唱戲,結束於給國民d最高層唱戲,形成一個完美閉環。


    但無論對權力的底層,還是高層而言,程蝶衣都是個玩物,命運被人隨意支配的玩物。


    再與各階段對比一下。


    他從第一次出演虞姬開始,在每個曆史階段,都被有權有勢的人單拎出去。


    先是張公公,他第一次唱虞姬,就被帶走。


    而後是r本軍官,現在又是國民d高官。


    無論哪朝哪代,他都沒能逃掉玩物的身份。


    明明唱的是虞姬,卻沒有一個保護他的霸王。


    哎……


    更令人唏噓的是,台上的霸王不但沒保護他,反而在下個時代,當眾赤裸裸地揭開他的這些傷疤。


    明明都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卻被世道一次次排擠,一次次批判。


    哎,隻能說一個字。


    慘!


    ……


    畫麵中,時代更替。


    1949年。


    戲院裏的旗子,換成了紅旗。


    段小樓與程蝶衣和好,一起為軍隊唱戲。


    這一次他們得到了尊重。


    程蝶衣決心戒掉大煙,也和菊仙取得和解。


    整體上,似乎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蝶衣終於回到了師哥身邊。


    雖然師哥身邊有了菊仙,但至少在台上,師哥還是虞姬的霸王。


    熒幕前,周文輕歎一聲。


    一切看似往好的方向發展,但根據這部影片的基調……總感覺不安心啊。


    他低聲對李誌明問道:“在……那段時間之前,他們總算能過上安生日子了吧?”


    哪怕直接跳到那段時間也好。


    從1949年到1966年,讓程蝶衣幸福幾年行嗎?


    李誌明搖搖頭。


    幸福不了。


    周文長長地歎了口氣,“編劇別這麽狠啊,讓程蝶衣從頭慘到尾。我真是忽然理解年輕人所說的,給編劇寄刀片的感覺了。”


    李誌明笑著拍了拍他的胳膊,給他遞了個眼神。


    仿佛在說,編劇在旁邊呢,說壞話,怎麽還當著人家麵說?


    周文尷尬笑笑,重新看向屏幕。


    很快,周文的擔憂成真了。


    舞台上,霸王還是霸王。


    虞姬,卻被人頂替了。


    頂替程蝶衣的,正是他救回來的棄嬰、收養的徒弟——小四。


    熒幕前。


    王科長低聲怒罵:“tmd,這個白眼狼!”


    劉科長低聲道:“我感覺小四這個人一直想翻身,袁四爺死的時候,瞧他興奮的。他這個人想成角,但也想取代曾經的大人物,無論是袁四爺,還是他師父。”


    王科長一愣,“袁四爺,小四,這兩個人名字真像。”


    劉科長也是一怔,“誒,你別說,還真是!”


    在袁四爺被打倒的時候,小四特別興奮。


    似乎意識到,自己可以翻身做主人,打倒原來的掌權者,取而代之。


    從個人角度來說,而他的主人是誰?


    當然是自己的師父程蝶衣。


    所以他才會積極去開會,拿到權力,擠走了程蝶衣。


    劉科長輕歎道:“身為社會底層,他興奮打倒袁四爺,取代袁四爺掌握話語權;身為徒弟,他打倒了師父,取代程蝶衣,當上了虞姬”


    “沒錯!”王科長點點頭,忽然想到什麽似的,拍了拍劉科長,“你這麽一說,我突然感覺,他不會要像底層對袁四爺那樣,往死裏搞他師父吧?”


    “不、不會吧?”劉科長心中一驚。


    二人都沒繼續說話。


    但這麽一分析,心裏都有了股不好的預感。


    從宿命的角度來看,“往死裏搞程蝶衣”怕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隻是不知道,到底怎麽發生。


    ……


    16年過去。


    1966年,山雨欲來風滿樓。


    夜晚,大雨傾盆。


    在收音機的廣播聲中,段小樓和菊仙在屋裏燒毀老物件。


    菊仙穿上新婚的衣服,心中不安,問段小樓:“段小樓,你不會不要我吧?”


    段小樓嘖了一聲,像是在說“你怎麽問這種問題呢?”卻沒有直接回答。


    一番翻雲弄雨後。


    畫麵一轉。


    小四逼著段小樓揭發程蝶衣。


    “你要好好揭發程蝶衣!當然,你也可以不揭發,袁世卿的下場你也看到了。”


    ……


    王科長呸了一口,“靠!他就是不想背上欺師滅祖的罵名,又要狠狠捅程蝶衣一刀。”


    劉科長無奈拍了拍他。


    這老王,吐槽看不進去的是他,看得罵人的也是他。


    真是一會一個樣。


    “老王,冷靜。”


    “冷靜個屁!血壓都給我看上來了,趕緊給我弄死這個小四!”


    劉科無奈笑笑。


    ……


    畫麵中,故事還在繼續。


    段小樓與程蝶衣穿戴行頭,被掛上批鬥的牌子,被壓著遊行,穿過大街。


    段小樓耳邊回蕩著響亮的批鬥聲,猶如楚霸王四麵楚歌。


    菊仙和蝶衣,一左一右守著段小樓。


    兩人都沒拋棄霸王。


    可接下來,在無數人麵前。


    段小樓頂著扭曲的臉譜,先揭發蝶衣唱戲、抽煙、跟袁世卿的關係。


    又當眾宣城自己不愛菊仙,跟她劃清界限。


    給兩人來了深深的背刺。


    自此,程蝶衣徹底失去戲裏“不肯過江東”的霸王。


    對他而言剩下的,隻有戲本身。


    一段帶著淚水的火焰轉場後。


    程蝶衣穿著虞姬戲服,癱坐在孔廟前。


    菊仙把剛剛被段小樓扔進火堆,她搶回來的寶劍,還給蝶衣。


    ……


    周文低聲道:“這個場景拍得真好,單看畫麵,有種大時代之下個人的無力感。但仔細解讀會發現,孔廟象征禮,程蝶衣的戲服象征樂,這個場景是在說禮崩樂壞吧?”


    李誌明點點頭,“應該是。”


    看到這,周文看到的是禮崩樂壞。


    他看到的卻是,那把劍終於完成了一個又一個的閉環。


    在段小樓身上,最初他拿著這把劍,對程蝶衣說,霸王有了這把劍,早把劉邦宰了,那你就是正宮娘娘。


    最後他拿到了這把劍,卻丟掉劍,交出了虞姬。


    菊仙定親那天,劍出現在定親禮上。她討厭那把劍,最後卻自己去火裏救出劍,還給程蝶衣。


    袁四爺把劍送給程蝶衣,兩個人產生親密關係。


    而劍再次回到袁四爺手裏,是他去法庭救程蝶衣,二人了斷關係。


    甚至張公公都與這把劍有關係。


    第一次出場,他高高在上擁有這把劍。最後一次出場,他像個乞丐一般落魄賣煙。段小樓與程蝶衣帶著這把劍,出現在他的麵前。


    一把劍,把一個個主演聯係到一起,設計堪稱一個字,絕!


    一條線索,把眾人全都串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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