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有些心虛地瞥了薑明枝一眼,笑了笑,眼巴巴等著。


    雍王府。


    楚慕池正在書房裏看著一堆呈報,聽說薑明枝過來,眼皮動了動,卻仿若未聞,繼續垂眸看著手中的折子。


    薑明枝進了書房,一陣清風裹挾著冷風,一同灌進屋內。


    屋內放了厚簾子,暖爐裏的銀絲炭燒得旺旺的,一進屋,渾身的寒氣都散去,薑明枝將身上的白狐大氅取下,交給瓶兒,讓她在外間侯著,自己進了屋子。


    楚慕池這廝性情古怪,她不敢讓旁人進屋去打擾他。


    書房內間隻有窗戶虛掩著,碳爐子離得遠遠的,一看就知道,這屋子的主人怕熱。


    可薑明枝剛脫了大氅,這會兒正冷呢,一進去,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寒冬臘月的,什麽人能這麽抗凍。


    見她進屋,同樣凍得哆哆嗦嗦的一個小丫鬟從角落裏走了出來,提了紅泥小火爐上的茶壺,給薑明枝斟一杯熱茶。


    薑明枝捧著熱茶,又看了一眼那小丫鬟,倒是不知道楚慕池身邊,什麽時候多了這麽個瘦巴巴弱不禁風的小丫鬟了。


    小丫鬟正悄悄打量薑明枝,隻眼前這位小姐生的清絕貴氣,通身氣度不凡,就是發絲,也不經意的透露著養尊處優的鬆弛。


    此時對上薑明枝探視的目光,小丫鬟麵頰緋紅,忙垂下頭去,再次隱匿到暗處去了。


    倒是有些意思,薑明枝好笑,抿了一口熱茶,是她冬日愛飲的菊花茶,清火解燥。


    薑明枝見楚慕池不理會自己,便自己尋了個離爐子近些的凳子,自顧自烤起火來。


    等她都喝了三杯茶下肚,坐在案邊的男人總算有了動靜。


    “磨墨。”


    吩咐的口吻。


    薑明枝指了指自己,又看了一眼屋內,除了她,就隻有那個看起來風一吹就會倒的小丫鬟,小丫鬟沒動,看樣子,是叫她了?


    “我不會磨墨。”


    薑明枝懶得應付楚慕池,直接擺爛。


    楚慕池卻並不生氣,隻是看著薑明枝,那眸光的寒氣,硬生生叫薑明枝把那股子怠惰給壓了下去,隻得不情不願地上前。


    “尊貴的王爺,您且稍等。”


    不疾不徐挽了袖子,磨起墨來。


    先還不覺得,楚慕池這邊真真兒是冷,這廝莫不是成分和凡人不同,穿著身玄色毛邊的錦袍,竟然半分不知冷!


    就磨了兩下墨,薑明枝就沒忍住打了兩個噴嚏。


    “冷?”


    楚慕池揚眉,看向隻穿著身藕荷色夾襖,鼻尖凍得紅彤彤的薑明枝。


    “臣女若說不冷,王爺信嗎?”


    薑明枝的牙打著磕,眨巴眨巴眼睛,瞧著人畜無害,眼底卻蓄著火。


    “看樣子應該是真不冷。”楚慕池若有所思頷首,“那就多磨些墨,今日還要批閱兩個時辰的折子。”


    不是皇帝,倒是比皇帝還擺款兒,薑明枝不由暗自腹誹,在心底將楚慕池大罵了一通。


    “王爺,不知臣女又犯了什麽錯,讓您抓這兒來訓著?”


    薑明枝不幹了,她還想好好問問楚慕池,究竟想幹什麽呢,陪他周旋了半日,也該說了吧!


    “這就耐不住性子了?”


    楚慕池一臉果然如此的神色,含笑看著薑明枝。


    今日一來,就擺著君是君臣是臣,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子,他還以為這丫頭是改了性,看樣子還是禁不住逗。


    “王爺,關於臣女的婚事,臣女有幾分不解,還請王爺解惑。”


    她知道,今日若是不問清楚,她與那書生的婚事怕是也成不了。


    “你倒是急著出嫁,既如此,嫁誰不是嫁,本王有什麽地方不如旁人的嗎?”


    薑明枝一噎,沒料到楚慕池會說這話,一時間有些麵熱,可卻不甘在楚慕池麵前露怯,強壓著,故作鎮靜:“王爺這話何意,您如何,臣女如何知曉,臣女隻想本本分分過日子。”


    “哦?”


    楚慕池沉眸看向隻有自己胸口高的小丫頭,玩味一笑,故意啞著嗓音湊上前:“那你試試……不就知曉了?”


    “王爺!”


    薑明枝如炸了毛的貓,被楚慕池逼得節節後退,直至牆角。


    “王爺,何苦打趣臣女,若是王爺得空賞臉,屆時臣女大婚,還請王爺來喝一杯。”


    薑明枝別開臉,楚慕池身上那股淡淡冷鬆味卻無孔不入,她的呼吸卻不禁有些急促起來。


    楚慕池聞言,眸光一黯,她就這麽想嫁給那窮書生?


    他更近一步,幾乎要與眼前少女貼著身,薑明枝索性閉上眸子,裝死。


    “你倒是把自己的位置擺的好,可殊不知,關於你的婚事,你自己從來沒有辦法主導。”


    “此話何意?”薑明枝猛地睜眼,大大的眸子定定望著楚慕池,她知道,楚慕池絕不會無的放矢,可從前她有萬般牽製和苦衷,沒有辦法隨心所欲自己的婚事。


    可現在,錦衣侯府唯一能主事的薑老夫人即將離京,萬事不管,來自淑妃的威脅也已經解除,為何她還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安排婚事?


    “你可知曉,王家出事了?”


    楚慕池鼻息噴在薑明枝皓白脖頸間,她有些癢,往一邊蹭了蹭。


    “東郡鐵礦出了事,有人彈劾世家門閥私造兵器,有意造反,現在彈劾你舅舅的折子,怕是已經堆積如山,可陛下卻全都留種不發,你可知這意味著什麽?”


    這每一個字,薑明枝都認識,這連在一起,她卻聽不懂了。


    私造兵器?造反?王家落難?


    一連串的念頭出現在薑明枝的腦海裏,她莫名的就想到了淑妃。


    空穴不來風,若真有此事,隻怕……


    薑明枝麵色驟然慘白,兩世為人,她比尋常閨秀更多了幾分對朝政的了解,也對當今陛下的習性略有耳聞,既然全都留中不發,隻怕是還在收集證據,等待那致命一擊了。


    可她對此竟然半分不知。


    一時間,薑明枝隻想立刻去王家見舅母,事關重大,她必須問問舅母具體情況。


    她抬腳就想走,卻被楚慕池一把拉了回來。


    薑明枝此時失魂落魄,被這一拉,驟然失去了平衡,就水靈靈地摔進了楚慕池懷裏。


    “對了,你還是沒說,我為何一定要嫁給你?”


    薑明枝腦子裏想著事兒,並沒意識到自己被楚慕池抱著,回神想到的,卻是自己揣著的疑惑還未解開。


    看著眼前迷迷瞪瞪,有些慌不擇路,整個人都不在狀態,卻還惦記著婚事這一茬兒的薑明枝,楚慕池不禁心口一軟,仿佛有羽毛在胸口掃過,有些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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