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悟被帶上殿時,眾長老著實唬了一跳——那本事清秀的麵容,如今竟是麵目猙獰。臉上布滿抓痕血印,眼中盈滿戾氣。


    靈香丟了一個藥瓶下台,吩咐著觀虛為其敷上,觀虛一把接過,正要為其塗藥,卻聽惠悟恨聲道:“休要裝得一副慈悲心腸,老子不受你這套。”


    眾長老聞言俱是倒吸了一口氣,那本是不言不語的一個人,如今怎的變成這般模樣?


    昭冥真人是個暴脾氣的,聽他如此言語,立時便大聲喝罵起來:


    “你個醃臢蠢物,浮滄長老一番好意,你不領情便算了,竟還如此口出悖言,實在是狅悖至極!”


    昭冥真人本想著教訓一番惠悟,靈香這時卻開口阻止了他。


    “五師兄切莫同他置氣,為此人不值得。”隨後又吩咐觀虛道:“這藥是丹粉,對於外傷極為有效,你吹到他臉上便可,無需塗抹。”


    觀虛依言倒了一把至手中,隨後吹了惠悟一臉。惠悟本想躲閃,奈何身中寒武縛靈之術,半絲也挪動不得,那藥粉倒是沒有浪費多少。


    隻是他委實不願受靈香恩惠,竟自己趴到在地上滾了起來。寒武見狀,連忙掐起手訣,惠悟立時便跪在殿中不得動彈。


    “哼!好一副寬仁模樣,實則真是一肚子壞水,居然還給老子下套!無恥之尤!”惠悟見自己被術法困得緊實不得以脫身,張口大罵起來。


    靈香卻是混不在乎,走下了混元台,盯著惠悟一動不動。惠悟心中頓時一虛,口中卻依舊叫罵著。


    “你便罵吧,便是罵道天亮我也是等得的,若是天亮了你還有氣力,那我便等到天黑,看你能罵多久。”靈香居高臨下地望著惠悟說道。


    聽得此言,惠悟卻收了口,隻惡狠狠的回看著靈香。


    “怎麽?這便不罵了?我正準備抓一把鬆籽兒嗑呢!”靈香暼著惠悟說道:“膽敢與魔族勾結,我還當是多厲害的角兒,不過也就這點子斤兩而已。”


    惠悟聞言哼了一聲罵了一句卑鄙。靈香話未說完,竹杖老人立時便嚎開了:“就知道你惦記著老夫那些個寶貝!百年下來,老夫都不曾打過它們的主意,你可倒好,為著你那勞什子的徒弟,竟要毀我竹園?不成不成,想都別想。”


    “嗨呀!老頭兒這是何必呢?”靈香見竹杖老人如此,竟撒起嬌來,“那烏竹放著也是放著,倒不如給我拿去做個竹扇,還算是物盡其用。再說我便隻討一棵,又不是全都拿走,你也不至於這般小氣吧,都是幾百歲的人了。”


    “小氣?”竹杖老人聞言胡子都飛了起來,“我若是小氣,還能讓你這小強盜奪了許多東西去?你哪知這些烏竹廢了老夫多大的心思,說得倒是輕巧!”


    靈香見竹杖老人似是鐵了心一般,忙起身俯視著他說道:“當真不給?”


    “絕對不給!”


    二人對峙片刻,靈香卻忽的笑了起來——這老頭兒,還對自己心計起來。


    她盈盈坐下,笑道:“說吧,如何才肯交於我?”


    竹杖老人睜開一隻眼暼著靈香,隨後清了清嗓子道:“聽聞你前些日子研製了個聚靈丹,想來應是極為好用的,若是拿個百八十顆與老夫交換,說不得老夫便送你一棵。”


    真真是好大的口氣,還百八十顆!


    “百八十顆您是甭想了,不過我這還剩個三顆,您若真是想要,我倒可以盡數給了,不然我便贈予旁人,還能承個人情。”靈香笑著,自乾坤袋中取了個荷包掂了掂。


    聽得荷包響動,竹杖老人登時便轉過了頭來,那紫葉金曇將要開花,開過花後可是要好好滋補一番的,聚靈丹實為上乘之選,莫說三顆,便是一兩顆也足夠了。


    可那是百年烏竹哇!


    罷了罷了,他可是從未自這小強盜手上討過什麽好,三顆便三顆吧!


    “既是如此,待那紫葉金曇入藥煉丹後,怎的也要分我幾顆,你若應下,我便予你一根百年烏竹。”


    “我卑鄙?你便是高崇的了?高崇得背後使陰招?”說著一巴掌打在了惠悟臉上。


    眾長老見狀一怔,卻聽靈香責問道:“元回不過十歲而已,你便將他殘忍殺害。還有那阿魏,你們好歹也是同門了幾月,更是一起修行過了,你便能下得去狠手?!”


    說著反手又給了惠悟一巴掌。


    伏印真人見狀,連忙下了混元台拉住了靈香,他知道靈香此番定是惱了的,可究竟還是要審問一番的。


    而這時惠悟竟笑了起來,聲如厲鬼,詭異至極。


    “我為什麽下不去手?隻不過是同他們說此生擢升無望,卻不想他們一個個的竟是這般安於現狀,還有那個元回,竟還說要遵從師尊安排!哈哈哈哈!好一個師尊安排,便是許多年安排了個看門童子的名頭?一群懦夫!”


    昭冥真人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竟也要走下混元台,虧得一旁澄心真人拉住了他,才沒有下成,卻是依舊忍不住罵了一句:


    “你個無知敗類!”


    惠悟聞言又是一陣大笑,那笑聲嘶啞如磨石一般陰森恐怖。


    “我無知?我便再無知,也好過那些個被你們選中的蠢貨們!他們哪點比得過我了?你們竟還將他們收入自己座下,不就是因著他們出身顯赫,才會這般?一個個道貌岸然,嘴上說著修身養性,卻養出了個阿諛諂媚的性子!”


    “什麽?巨鼅鼄的墓?”半夏聞言大驚失色,“那如此說來這些並非霧氣而是瘴氣!?”


    連翹聞言白了她一眼道:“若是瘴氣,哪還容你活蹦亂跳這麽久?還吹了一陣邪風。”


    “此處濕冷異常,確是霧氣無疑,隻是有些奇怪。”劉夏捏著下巴說道:“既然霧氣如此濃厚,那光是從何而來?我方才爬至上方並未看到太陽,又怎會有光呢?”


    “如此說來,那些光是並非一直都有,而是每走一段才會有一道,仿佛……”龍七沉吟道:“仿佛是在指路一般。”


    辛夷仔細想了想,確是如龍七所說,便開口建議道:“不如試著跟著光走走看?”


    眾人尋著光一路走了許久,可無論如何走皆是無法走到盡頭,每道光前方總是會還有一道光,似是無窮無盡一般。


    “這麽走要走到什麽時候?如此下去也不是辦法啊。”半夏泄氣地坐在了一塊石頭上。


    辛夷望著半夏,眼中滿是疑問,半夏被盯得心下發毛,忙問他看自己作甚。


    可辛夷卻不答話,卻是走向半夏,半夏見他這般,忙自大石上起身走開,可辛夷隻是越過了她撫向大石。


    “你若是也走累了說聲便是,非要如此,怪嚇人的。”


    聽著半夏埋怨,一旁連翹撇了她一眼:你當人人都如你呢?


    而這時辛夷卻開口道:“我們走了半天,怕是在原地兜圈。”說著將手掿開,那竟有一道劍痕,“這是我之前作的記號。”


    “你是說,我們走了半天又回到了原地?”半夏一臉難以置信。


    “如此看來……”龍七上前捏著下巴道:“這簡直就像……”


    “像陣。”連翹接口道。


    眾人一聽倒是驚訝地望向她。


    “你懂陣?”劉夏問道。


    連翹睨了一眼他,眼中盡是不滿:好歹她家也是除妖大家,這最基本的機關陣法她也是懂一些的。龍七忙上前查看,可上上下下確是靈香無疑,他隻覺驚詫無比。


    “你怎會好得如此之快?莫不是那續骨丹竟是天上仙丹不成?”


    靈香隻得將傀儡術作了一番解釋,趙無恙聽得似懂非懂,劉夏驚歎之餘也隻是哦了一聲而已,隻有龍七深知此舉多有危害。


    他是在悠然居的書房中見過一本書,書中提過此術危險至極,且不說本體安然與否,不同於元神分離,這替靈術是將神識剝離開來,寄於傀儡之上,若是傀儡受損,那傷著的便是神識,一個不好便會變成傻子也說不定。


    雖然他覺得靈香某些方麵確實如同傻子一般。


    他忙將擔憂之語說出,靈香聽了甚是欣慰:總歸是自己的徒弟,雖不成器,卻是蠻孝順的。


    如此想著,便回了龍七,說是本就在宗門之中,哪有什麽危險雲雲,又說麥冬在閑雲居守著她的肉身,還點了長明燈,若是有危險,便會直接將她神識召回。


    龍七聽了,心下稍稍安心了些,卻又覺得哪處不對勁——麥冬成日瘋瘋癲癲的,能是個穩妥之人?


    靈香說完便直接道明來意,是來尋辛夷有話要說。


    龍七聽了,倒是有些訝異,除了上回受昭冥長老之托開解的成騋,往常靈香來竹苑多是因為他,其餘三人隻是沾光而已,如今卻是明著說來找別的男人。


    她何時同辛夷如此親近了?


    靈香雖道明了來意,不過在那之前,還是先解決眼下三人之事吧。


    如此她便不作絲毫鋪墊,直問了劉夏為何這般低迷,時辰可不等人哇!


    劉夏聞言倒是一嚇,隨即便將這幾日的事情說了出來。


    “既能相識便是緣分,有何好躲閃的?至於修行之事,萬事皆須契機,順其自然便好,不必憂心其他,不過是時機未到而已。”靈香如此說著,也不問劉夏能否接受,轉而便問向趙無恙。


    趙無恙將他既無法理解道訣真奧,也無法將劍訣耍得漂亮之事說出,隨即望著靈香,滿眼期許。“再者說了,一來若我真是相中這幾人,提前教習又無甚不可,難不成我這峰主隻是個擺設不成?這二來嘛……”她吸溜了一口茶,似是有意將聲響弄得極大一般,“誰也沒有規定弟子們不能尋了長老求問道法,既是來修行的,若不能主動早些尋了師傅求疑問惑,那隻可說這人修道之心不誠,落於他之後便怨不得旁人。”


    靈香一說及此,便想起半夏,那女弟子她是極為欣賞的,雖說洞慧師兄似是著意於她,可也不妨自己歡喜不是。


    要說為何歡喜她,吹捧也好,奉承也罷,那日施了替靈傀儡去尋辛夷之時,被她遇著了,竟對自己一番讚譽,臨了也毫不遮掩明說了想同自己學符術。


    許是好聽的話迷醉了靈香心智,這回討人居然也帶上了她。


    所謂相逢即是緣,人家又潛心修行,助她一次還能賣洞慧師兄一個人情,何樂而不為呢?說不得哪日他那有個什麽好物件的,還能以此為籌討玩不是?


    思及此靈香一陣後悔:倒是將成騋忘了去,昭冥師兄掌管守山大陣,他那寶貝最是多了。


    靈香暗自捶胸頓足後悔不已,卻聽乾元真人開口道:


    “我觀那趙無恙心性極是不錯,雖是生在權貴之中,卻毫無驕奢之氣,是個可造之材,若是……”


    “若是能讓於師兄你,定能將他帶入無上道境?”不等乾元真人說完,靈香便插嘴道:“便說二師兄你何故作此姿態,原是想同我討要徒弟。”


    靈香說著又吸溜了一口茶,煞有介事地砸吧了一下,好似真在品茶一般。


    “也罷,既然師兄看上了此人,也是他的造化,我便順水推舟賣您一個麵子,隻是呢……”靈香說著放下了茶盞,“隻是修道之人信義至上,我曾答應助他修行,萬沒有食言之說,再說了,您看我這連個茶都不如您和大師兄的好喝,既然讓了一個弟子與您,您也總不好讓我做了虧本買賣不是?”


    乾元真人聞言一笑,這小師妹向來不肯吃虧,前頭說了半天,無非是在這最後一句等著他呢。


    “我可不似四師弟五師弟那般坐擁諸多法寶,每日打理著宗門大小事務就已是夠嗆,你若是想從我這討個一星半點的好處,怕是要比登天還難,我不向你清微峰討要丹藥,你就該每日多拜拜三清了。”


    “哎~瞧二師兄說的,師妹我何時令你犯難了?”靈香說著端起了茶盞。


    乾元真人聽言,心下嘀咕了起來:你自小到大讓我這把老骨頭犯難的事還少麽。


    “你好似並不驚訝我為何會找你。”靈香說著,轉身輕輕一躍,便坐在了窗台之上。


    辛夷聽言,卻也不作回應,依舊自顧自地想著事情。


    “這話要從何時說起呢?是太上宗還是續命丹,亦或是……”靈香說著,自袖中取出一物,竟是召來陣的羅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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