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莎-哈克費爾德朝克萊爾微笑。“太對了,海登夫人!我們根本沒有那樣的東西——”


    “因為,正如海登博士指出的,我們文明化了,”加裏蒂插了進來。他那帶斑點的臉上一臉莊重,像紅衣主教在宣讀教皇公告。“我曾到過那些島子附近,他們都有一些節日作為他們回歸動物生活方式的借口,他們用這樣的方式,來規避傳教士和總督,放縱自己的基本情感。我再也不能容忍那些禿頭們和人類學家們對所有假日遊戲和舞蹈、淫蕩的扭擺表演所作的高超的美學解釋。文明已經為他們的腐化行為亮起紅燈,而他們則利用一切借口來關掉紅燈。”


    克萊爾感到惱火。“這不好嗎?”


    馬克立即插進來。“真的,克萊爾,你聽起來——”


    克萊爾頂了他一句。“不文明?有時我真希望是,但我不是。”她轉向麗莎,哈克費爾德,她一直在瞪大眼睛聽著。“我想你會理解我,哈克費爾德夫人。我們都在感情上被如此踐踏、擠壓、推倒,這違犯自然。我想法律、規則和禁令是好的,但總有一天連喊叫、嬉鬧和走道都要發許可證。我們將過得更好了。”


    “你說的正是我想說的話,”麗莎-哈克費爾德高興地說。“我完全讚同。”


    “好吧,都說得有理,”馬克認真地說。他的神態很嚴肅。“加裏蒂先生也許離題並不遠,最近的研究指出,島上居民經常用習俗來掩飾淫欲,斐濟人就是例子。他們將這些假日遊戲稱作‘維索羅’。外表上,年輕女子闖入年輕男子家中偷盜和藏起他們的食物,但兩性都明白遊戲的真正目的,毫無疑問是性交的借口。巴茲爾-湯姆遜在1908年寫過這麽一個故事。一個高大的斐濟女孩進入一男子的草房偷食物,發現裏麵住著不隻一個男子。‘隨之是如下情形’,湯姆遜寫道,‘因為那樣做在習俗上有著性方麵的重要性,於是女孩被剝光衣服,殘暴強xx,其狀難以盡述’。現在,作為一名人類學者,我發現這很有意思。我沒有什麽評論要說的,除了一點——”他轉過身正麵對著妻子和哈克費爾德夫人。“當然,克萊爾,你不會說這是玩笑或是我們國家的所有人都羨慕的一種實踐吧?”


    克萊爾現在算看透他了,從全身上下到他的聲音,從緊蹙的雙眉與嘴唇上掛著的半笑不笑的不協調,可以看出他在壓製怒火,她意識到必須處理這個問題了。“馬克,你應該更好地理解我——我在開玩笑——我並不是真要提倡這麽一種東西。”她能聽到麗莎-哈克費爾德的呼吸,一種失望,好像麗莎感到失去了一個同盟。在緩和丈夫的同時,克萊爾力圖保持麗莎對她的信任。“但說到像三海妖上的那種節日,因為他們實踐了這麽長時間,肯定對他們來說是益的。”她朝麗莎-哈克費爾德笑了笑,並眨了眨眼。“我保證在秋天給你一個詳盡報告。”


    此後,談話就少了生氣,多了小心和沉悶。麗莎-哈克費爾德就波利尼西亞風俗在音樂和舞蹈方麵提了幾個試探性的問題,馬克則引經據典有意賣弄地給予回答。盧米斯校長提出日本歌舞伎的題目,但加裏蒂卻越過他扯到了他在威基基曾同一名忽拉圈舞的女郎的遭遇。


    如此過了一會,響起了腳步聲。賽勒斯-哈克費爾德興衝衝地走進房間,向白蘭地盤子走去,他後麵跟著莫德。克萊爾從婆母唇邊的強作微笑可以看出,她並不高興。一會兒,她已經站到馬克-克萊爾和客人中間,用身體把外人隔開,隻對著兒子和媳婦,此時她飛快地打了個手勢,拳頭在麵前大拇指朝下翻過來,同時伴有最短暫的苦臉。


    克萊爾的心沉了一下。莫德在告訴他們,哈克費爾德已經駁回她有關更多預算的申請。克萊爾不知道會發生什麽。那並不意味著野外考察會取消,但卻意味著此行將很節儉、很受限製,很受束縛。是否也意味著某些發出去邀請專家參加考察隊的信要收回?克萊爾猜想著。她也不明白為什麽莫德竟然向他們宣布失敗。她是否仍然要為決定歡呼,是否期待克萊爾和馬克通過社交在某些方麵獲得她沒有得到的成功?


    這之後,由於失敗,克萊爾變得很收斂,失去了快活的晚會情緒,變得消沉,隻聽別人講。


    她聽到了加裏蒂的聲音,格外響亮的高調門直指莫德。


    “海登博士,”他說,我必須告訴你我為什麽來洛杉磯。我的講演代理人,布希-阿蒂斯特和萊西姆-比厄魯,已為我策劃出明年的一套荒誕係列讀物——但,非常坦率地說,我此時卻發現了一個新題目,實在說,我確實需要一個,我已十分厭倦老玩意兒了。好了,現在我碰上一個主意,對其作了些研究,我認為那是一個了不起的主意。你知道,在這樣的時刻,用你的話說,人們想逃避,把他們的腦袋埋進沙裏。說到鴕鳥可以說許多,的確有許多,於是我覺得,為逃避所有這些可怕的原子戰及放射塵埃之說,我的人民將樂意同我一起逃逸一晚,到巴西的默多戈羅索叢林原始部落的黃金城去。據說有這麽個地方,你知道。我決定組成一個小型的最精幹的探險隊、向導、電影拍攝組,沿亞馬遜河而上,沿著老福西特的蹤跡,進行一次罕見的探險。現今這樣的事需要錢,我想到了賽勒斯,他是一位老朋友,就求他幫忙,但賽勒斯覺得那不能算科學——”


    哈克費爾德不自然地說,“不是我,雷克斯,而是董事會,基金董事會。”


    “好吧,由它是什麽,我仍然認為他們是錯的,”加裏蒂說,他的舌頭因酒的作用而不太聽使喚了。“沒關係,沒關係,現在是這不成那也不成。”他再次針對莫德。“今晚你讓我相信,海登博士,比起你的三海妖,黃金城算是過時了。”


    “不是我的三海妖,但還是要謝謝你。”莫德說。


    “你的題目是個好東西,海登博士。它是一次曆險,令人心癢,同時——原諒我——它能通過關於是否科學的谘詢——你知道——是天生能得票的科學。”


    克萊爾為婆母發抖,但知道莫德能自己來對付。“我無法苟同你對我們的人類學研究所作的描繪,加裏蒂先生,”莫德尖刻地說。


    “我沒有惡意,”加裏蒂回答說。“隻是讚賞。你說,我們不是都在同公眾打交道嗎?那末,我就實話實說——你會發現我總是說到點子上。我想同你一起去三海妖,吃飯時我同馬克討論過了,你們把我說服了讓我改變了主意,這是個最新題目,可能是一次轟動。想一想——一個性和婚姻新模式的無人知曉的海島實驗室。瞧,我將寫出兩倍或三倍的係列讀物——並獲得不與你們的東西相衝突的暢銷書。我有不少方麵可幫助你,並且事實上,我將付給你們所有我的費——”


    “不,”莫德說。


    加裏蒂想說什麽,又咽了回去,嘴不聽使喚。“但是——”


    馬克趔趔趄趄走向母親。“媽,或許我們以後可同加裏蒂先生去商討這件事。”


    “絕對不行,”莫德說。


    所有眼睛都轉到他們倆身上,馬克立刻想捍衛他作為科學家的地位。“我想說的,媽,是——好吧,我完全同意你關於我們不能同任何一種不嚴肅的通俗事務相混淆——但我感到,或許還有別的領域——我還不知道——小領域,加裏蒂先生可能在那方麵對我們有用處,而我們在那方麵可能是——”他停下來,向前伸出手掌,聳了聳肩。“我隻是建議,這是件我們可改日再探討的事。”


    “我欣賞你的好心幫忙,馬克,”莫德說,“但根本沒有什麽可探討的。”她微微一笑,把話說完。現在,已轉到對加裏蒂說話,微笑消失了。“我尊重你的地位和需要,加裏蒂先生,可你必須理解我的。我們將去訪問的是在一個迄今為止無人知曉的島子上的一個真正民族、島子的位置從未暴露於世——”


    “可我不會!”加裏蒂熱切地說。


    “——而且他們的生活和習俗從未被聳人聽聞手法歪曲過,”莫德繼續說。“從你那一行的本性來看,則隻是一本成功的流行讀物,你會用一種極具破壞性的方式去考察海妖島。我決心使考察保持純科學水平。我日後講到它,寫到它,或者哪個隊員這麽做,都將嚴格限製在人類學領域,解釋將限製在社會學領域。這樣,我希望,會正確觀察這個部族,做出有用的研究。我說到做到,決不越此雷池一步。上天不允,不是我難為你,加裏蒂先生——你有你開發的領域,我們則有我們的,我看不出二者之間有什麽夥伴關係……馬克,我想哈克費爾德先生需要再來一杯白蘭地。”


    此後,加裏蒂停止了發言,陷入了傷心的沉默,隻是走過去將阿瑪納克白蘭地酒倒入杯子中。麗莎-哈克費爾德又活躍起來,向莫德提出更多她想在三海妖上發現的問題,以及更多的關於波利尼西亞生活的問題,而哈克費爾德似乎樂於見到妻子如此開心。


    快近午夜,克萊爾聽到加裏蒂沙啞地要馬克帶他到電話機旁打個生意電話,馬克不情願地站起身,帶領這位旅行作家穿過大廳到放電話機房間裏的電話機旁。他們去了5分鍾後,哈克費爾德邁著重重的腳步走過來。“親愛的,”他對妻子說,“我們還有很遠的歸路在等著。”


    “你們非走嗎?”


    “我當然不願走,相信我,”麗莎說著站了起來。“我多年沒有被談話刺激得這麽興奮過。”


    盧米斯夫婦也站起了身,克萊爾慌忙到大廳為他們取外套。從洗手間她可以看到馬克和加裏蒂站在小電話間的門裏,正在交頭接耳說話。討厭,克萊爾想。加裏蒂並非要打電話,他要的是馬克的耳朵。


    她停下腳步,胳膊摟著大衣。“加裏蒂先生,”她喊道,“哈克費爾德先生和夫人要走了。”


    加裏蒂點著頭走出房間,向克萊爾假意一笑,通過大廳回到起居室。馬克跟在他後麵,若有所思,克萊爾插到二人中問。“馬克,幫我拿拿這些外套。”


    他照做了,隻有他們兩人在一起了。


    “你們兩人在搞什麽名堂?”克萊爾問。


    馬克眼睛亮亮的。“他在說,通過像三海妖這樣的題目,可以賺不止100萬美元——100萬,想一想,——作為一個開端,為我們大家。”


    “我們大家?”


    “我是說,假如莫德讓他也參加。”


    “他會葬送整個項目,他很可怕。”


    “不要憑一麵之交就作判斷,克萊爾。


    如果你逐漸了解了他,他是可愛的,而且他是很成功的。說實在的話,我有個預感,他比他所說的要保守和嚴肅得多,我想是他的外部儀態誤導了你和媽。”


    “他是條螞蟥,”克萊爾說。“有那麽一種吸血鬼,他們沒有才能,靠像你和莫德這樣有天分的人生存。他們用賺大錢的瞎說引誘你們,就像加裏蒂正在幹的那樣,而且——”


    “輕點,克萊爾。”馬克神經兮兮地四下看了看。“他會聽到的。”


    “隨他去。”


    她要走開,但馬克攔住了她。“瞧,我堅持我所說的觀點。我們不想把自己的發現弄成馬戲團。那隻不過是——唉,你和我一樣清楚,在那些過期的檔案中充滿了多少無關痛癢的資料。我認為我們該丟掉對加裏蒂的過分挑剔,而且我們也用不著互相妥協。我是說,假如有許多金錢浮在周圍,何不撈一點?我想為你弄輛你自己的車,和一些新衣服——”


    “太好了,”克萊爾說,“要弄錢還有更方便的捷徑,像弄一家銀行……堅持你所相信的吧,馬克,讓魔鬼梅菲斯特發現他自己是另一個浮士德。”


    “噢,天哪,親愛的,我隻是說說。”


    “加裏蒂也是如此。”她扯住他的袖子。“走,他們在等我們了。”


    5分鍾後,莫德-海登站在大開的門口,送客人離開。克萊爾來到她身邊,在凜冽的夜幕裏打顫。在外麵,她觀察到一個奇怪的場麵,盧米斯夫婦已開車走了,但哈克費爾德的卡迪拉克轎車仍停在人行道前。加裏蒂已經坐到前麵,司機仍在開著的後門旁侍候。但麗莎-哈克費爾德將丈夫拽到一邊,離汽車有塊距離,看上去他們在爭吵,而且正站在房子下麵。


    “不知道是什麽事?”克萊爾問道。


    “不知道,”莫德說。“我所知道的,往壞處講,是他駁回了我的申請。他說已知的關於三海妖的情況不足以證明有必要增加額外費用。”


    “這意味著什麽?”


    “唉,我想——”


    她停住嘴,賽勒斯-哈克費爾德的巨大身影慢慢地走向甬道,他的妻子則鑽進車裏。哈克費爾德在幾碼遠的地方停住。“莫德博士,”他喊道,“我能跟你談一會嗎?”


    莫德迅速推開簾門。


    “等一等,”克萊爾說,“我給你找件毛衣?”


    “不用了,沒關係——”


    她走下人行道。克萊爾看了她一會,看到哈克費爾德和她談開了,看到莫德點頭,然後克萊爾離開門口以避偷聽之嫌——好吧,偷看,她覺得也可以這麽說。她幫馬克收拾瓶子和杯子,清理盤子,直到婆母回來。


    莫德關上前門,倚在上麵,外麵的轎車發動起來,嗄嗄吱吱開走了,聲音消失了。當莫德慢慢走向咖啡桌時,克萊爾和馬克都想從她臉上看出點什麽。她的臉上顯出輕鬆,但沒有喜悅。


    “好了,孩子們,”她說,“我們終於得到了額外經費,——我們也將得到麗莎-哈克費爾德夫人。”


    馬克首先有所反映。“這魔鬼這麽做是什麽意思,媽?”


    “意思就是麗莎-哈克費爾德今晚過得很愉快。她是個百無聊賴的富婆,關於海妖島的談話對正在這個年齡的她是頭號感興趣的事。明天是她的生日,她要求丈夫將這次旅行作為生日禮物,她要一起去,她堅持要去。她需要過個假日,而且她更認為她會有用處。他說她懂一點舞蹈,研究過舞蹈。哈克費爾德隻要能取悅她什麽事也能做。事實上,我沒有時間反對他。他對我說,‘當然,海登博士,如果你要另加一個人去,那就意味著更多的花銷,我就不得不增加你的預算,我能不嗎?好吧,讓我們提高到你晚餐後所要的數目。另外,我想我將以個人名義,自掏腰包,投入5000元。行嗎?’”莫德用鼻子哼了一聲。“行嗎?我得說行。我們將是一個龐大的、奇怪的組合,但老天保佑,孩子們,我們就可上路了,這就是我們所做一切的目的!”


    盡管已是清晨兩點多,體力消耗殆盡,可克萊爾並不為此真正感到疲勞。她知道他需要她,因為在他少有的這種時刻總是做個羞赧的暗示,並盯住她的胸脯。


    他們脫下衣服,克萊爾先到雙人床上,身上穿著白色透明、細吊帶、全褶尼龍睡袍。他仍在洗澡間裏,而她仰躺著等在那裏。除了他那邊床頭桌上的夜燈外,房間的基調暗淡親昵,舒服溫暖,而她的等待是在思想中,而不是在下肢上,她也不知為什麽這樣。事實上,她知道答案,但不想麵對它。她不喜歡責怪自己,她實在不欣賞這種行動,僅僅欣賞使這種行動合法化的浪漫思想。它的完成是一個信號,這種在性上的參與使她感到已經結了婚,感到了正常,感到同世界上所有女人一樣。參與本身並不令她身體愉悅。近幾個月,她曾害怕他對她的真實感覺產生懷疑,否則,他為什麽很少來找她?


    他從洗澡間出來,穿著條紋睡衣,她在枕頭上轉過頭,麵朝他,從他的表情、舉動可以看出,他已準備停當。她躺在那兒平心靜氣地等著、毫無激情,因為那些步驟都熟了。他會坐到床沿上,踢掉拖鞋,溜進毯子裏,關上燈,躺下來。他的手會摸索她,突然側轉身吻她的嘴,將細吊帶扯下,然後吻她的rx房,然後將睡衣扯下,然後就是那事,幾分鍾後她就會正常了。正常和結婚什麽也不值,她告訴自己,她等待著。


    他坐到床邊,踢掉拖鞋。


    “一個好夜晚,親愛的,”她說。“進行順利我感到高興。”


    “是的,”他說,但某種不讚成的東西掠過心頭。“隻有一件——”


    他溜進毯子,但仍用一隻胳膊支住身子。


    她顯出困惑的樣子。


    “隻有一件事煩我,克萊爾,”他說。“你中了什麽邪,使你在完全陌生的人麵前說話如此隨便?說了那麽些讚賞性節日、希望我們這兒也有那種放縱的話。人們會怎麽想?這給他們壞印象,他們不了解你,他們不知道你在開玩笑。”


    他伸手關了燈。


    “我是開玩笑,馬克,”她在突降的黑暗中說。“對於原始民族的自娛方式有什麽可說的,我隻好收兵,因為我見到你生氣了。”


    剛才,他的嗓音,盡管對她有所批評,仍然飽含對她的企望。現在,突然變了,企望變成了不高興。“什麽意思——我生氣了?這是什麽意思?”


    “噢,沒什麽,馬克,請——”


    “不,我在問你——那是什麽意思?”


    “那意味著,每當我偶而談到性——相當窄見——你就惱火。結果總是這樣——因為某種原因。”


    “因為某種原因,嗯?”


    “馬克,請別誇大其詞,我不知道我在說什麽——我累壞了——”


    “見你的鬼不知道說什麽。我想知道你腦袋裏真正在想什麽,但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早晚你最好成熟起來,變成一個懂事的已婚女人,不是——”


    她感到軟弱無助。“不是什麽,馬克?”


    “瞧,我們不談這個了,我也累壞了。”


    他坐起來,離開床沿,床晃了一下。他找到拖鞋,重新穿起,在黑暗中站起身。


    “馬克,怎麽了——你到哪兒去?”


    “我到樓下去喝點什麽,”他粗暴地說。“我睡不著。”


    他蹣跚著穿過房間,碰到一把椅子上,然後出了門,下樓去了。


    克萊爾仰臥著,穿著那套多餘的白色睡袍,一動不動。她有點後悔,但這也不是頭一次。奇怪的是,這種偶然發作都是一種模式,她能看得出來。每當她複述偶然聽到的與性有關的一個故事,一個笑話或一段閑話,每當她坦言所聞,他總會對她產生惱火。上次是兩周前,也是在這麽一個溫馨時刻。他們到影劇院看了場電影,主人公是位獲獎拳擊手。後來,當她評論男演員的強壯外貌和體魄並想分析他對女人的吸引力時,馬克卻早已選擇好他的評語作為不能苟同她的理由。是的,不知怎的每次克萊爾以讚成的口吻提到性或性學領域的有關問題,馬克就將此看作一種人身攻擊,一種對他的男子尊嚴的瓦解。在這種時刻,幾乎是一轉眼,他的和善、他的幽默、他的成人氣就會消失,剩下的隻有緊張和自衛的氣息。老天有眼,這並不經常發生,可還是發生。隨後她就同以往那樣,陷於茫然。他多怪呀,她想,於是就擔心,在那種時刻有什麽會煩擾他呢?隨之又想這種無端發火是否所有男人都這樣?


    睡意濃濃,她回想了情竇初開之時和婚後生活,她11、2歲在芝加哥,15、6歲在伯克利,18、9歲在韋斯特伍德,22歲時遇到馬克。通過某些途徑,她能把過去的夢同現實聯係起來。在婚姻裏有某種舒適和安逸,尤其是白天。在夜晚,唉,像今晚,在夢和現實中間的裂隙深不見底。


    他在樓下喝白蘭地,她知道。他將呆在那兒等她睡著了才上床。


    她力圖入睡,但1個小時過去也沒睡著。


    他終於回到臥室,她假裝睡著,她希望他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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