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文在心裏問自己,他生娘的氣嗎?


    生氣是一定的。


    他娘明知道他熱愛部隊,卻非要他為了弟弟提前退伍。


    他當時是應了的,但心不甘情不願,而且怨恨她的偏心。


    黃文雖然不願意承認自己是撿來的孩子。


    但懷疑的種子一旦在心裏生根,就會發芽長大。


    很多小時候並不在意的一幕幕跟過電影似的在腦海裏不斷閃現。


    都給爹娘的偏心找到了正確的答案。


    黃文摸摸弟弟的頭。語氣很澀。


    “哥哪有?你這小腦袋瓜瞎想啥呢!”


    黃武忽然臉上的笑容就沒了。瞅了瞅哥哥那張臉,又想起知青院子那所破屋裏的男人的臉。


    糾結得要死。


    到底要不要告訴哥,有個人跟他長得一模一樣?要不要告訴哥,他可能是娘從外麵撿回來的孩子?


    湯山漁村的村長和村委書記,還有三個大隊長都到場了。


    麵對他們心目中的大官戰戰兢兢,手腳都無處安放了。


    莊鹿鳴主動上前伸出右手,逐一握了握。


    “同誌,你們好,你們好。我是來接兒子兒媳的。


    他們小夫妻倆在江上遇難,被你們這兒的村民救了。”


    村支書一聽這話老臉笑得跟朵菊花似的。


    剛才還有些佝僂的脊背瞬間挺直了。


    他是真的很驕傲。


    自己的村民救了大領導的兒子,這讓他覺得很有排麵兒。


    村長,幾個大隊長一個個的隨著村支書的腰杆子一起硬起來。


    於靈澤看到莊鹿鳴那一刻,激動得眼淚嘩嘩的。


    這幾天來,她簡直是度日如年,倍受煎熬。


    沒有人跟她一起分擔痛苦,沒有人跟她一起承受重壓。


    莊鹿鳴看到於靈澤嚇了一跳。


    不過短短幾日,大兒媳婦兒瘦得跟個紙片兒人似的,風一吹怕是都要飛了。


    “招娣呀,你咋瘦成這樣了?銘琛呢?”


    於靈澤哭得稀裏嘩啦的,這就是公爹,這要是親爹早就撲他懷裏哭訴自己的委屈了。


    莊鹿鳴輕輕拍了一下於靈澤的肩膀。


    “好啦,丫頭,咱不哭了。啥事兒都爸給你擔著。”


    於靈澤心裏總算是輕鬆舒服了一丟丟。


    領著莊鹿鳴進屋去看宋銘琛。


    當他看到床上躺著的大兒子雙目緊閉,臉上沒有半分血色,一動不動的樣子,眼眶瞬間紅了。


    “招娣呀,真是難為你了!”


    一句話,讓於靈澤瞬間破防,止不住的嚎啕大哭起來。


    這麽多天,她的精神壓力和身體壓力已經快到極限了。


    上輩子哪裏遭過這樣大的罪?


    就算她媽媽生病住院那都是有幾個護工同時照料的。


    她隻有精神上的痛苦,並沒有金錢和體力上的折磨。


    這輩子遭受的這種精神和體力的雙重打擊讓她著實難以承受。


    莊鹿鳴坐在宋銘琛身邊,撫摸著兒子的臉,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黃文看到宋銘琛的第一眼就傻掉了。


    麵前這張臉跟他自己照鏡子有啥區別?


    嗯,好像是有的,他的臉比自己的臉要瘦一點。


    沒昏迷之前,應該是一模一樣,難以分辨的吧?


    莊鹿鳴一抬頭看到黃文直勾勾的看著宋銘琛的臉,哽咽著問了一句。


    “怎麽樣?這回相信了吧?要不是孿生兄弟,會有不相幹的兩個人長這麽像的?”


    黃文吞咽了一下口水,沒吭聲。


    但心裏已經默認了。


    “為什麽他姓宋,你姓莊?難道他也丟了?”


    莊鹿鳴一噎。


    兩個兒子都丟了,他這個做爹的還真是慚愧l加失職。


    “這事兒說來話長,等有機會我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你。”


    黃文麵上不顯,心裏卻腹誹這個親爹太虛偽。


    能把兩個孩子一起弄丟,他還好意思為自己辯解。


    黃武在一旁拉了拉黃文的袖子。眼淚汪汪,小心翼翼的低聲問了一句。


    “哥,你,你認了他們,以後會不會就不回家了?”


    黃文對這個弟弟感情還是挺深的。


    打小這個弟弟身體羸弱,總是病怏怏的。


    他照顧弟弟已經習慣了。看他一副被拋棄的小狗的模樣,可憐巴巴的。


    忍不住就升起一股憐惜來。揉揉他的腦袋。


    “別瞎想。我是你哥,你是我弟,這是不會改變的。”


    黃武眼裏一下子就從黯淡閃出光亮來。


    “哥!你說真的?你可不能騙我?”


    村支書他們因為屋子小,沒跟著進去。


    幾個人圍在一起交頭接耳的研究晚飯怎麽弄。


    村子裏實在是太窮了。


    村裏也沒有多餘的糧食供這麽多人吃上一頓飽飯的。


    要是向村民征集糧食,村民肯定不幹。


    村裏花錢向村民買糧食吧,村裏的公賬上已經恨不得是負數了。


    把村支書急得滿腦門子汗。


    這時,莊鹿鳴的警衛員走過來。


    “村支書,這是五十塊錢和二十斤糧票,我們首長給村裏交的夥食費。我們這些人今天晚上一頓飯,明天早上一頓飯在這裏吃。明天我們就得啟程回去了。


    哦,對了,這裏還有二十塊,麻煩你幫忙找個赤腳醫來,給傷員看看病。”


    村支書老臉一紅,有點不好意思接錢和票。


    “這,這怎麽能行?再說了,用不了這麽多錢和票。就兩頓飯吃不了這麽多!”


    警衛員把錢和票往村支書手裏一塞。


    “首長說,幫忙給咱們做飯的嬸子們也不能白忙活了。畢竟咱們人太多了,又都是大小夥子,一個個的都是大肚漢,胃口都不小咧。”


    村支書一眾人哈哈笑起來。


    “那中,都聽首長的安排。”


    “小同誌,你跟首長說,俺村裏沒有這麽大的地方能容下你們這麽多人休息。可以分到幾戶人家去借住,你看成不?”


    “哦,首長說了,咱們人民子弟兵不能打擾群眾生活。這大夏天的外頭涼快。咱們就在這院子裏對付一宿就成了。不用去老鄉家叨擾了。”


    村支書急了。


    “那哪成呢?怎麽能讓你們睡在院子裏?夜裏那大蚊子能把人給吃了,這可萬萬不行。”


    “沒事兒,放心吧,老支書,咱們出任務在野外,那比這環境可要惡劣得多得多。哪裏那麽嬌氣?還怕蚊子!到時候,咱們點上幾堆艾草熏一熏就不成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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