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步走過去,圍著石磨好一陣端詳,這是一架農家常見的石磨,木柄把手缺了一個口子,凹槽裏頭還有一些麥糠的碎屑。


    “石磨怎麽會在村尾?”她自顧自地嘟囔一句,一般村子裏的石磨都在村子中心,方便住在村子裏各個位置的村民用。


    她撚了撚麥糠,腦子裏千回百轉,想到陳三郎送給他們的家的半袋子黃豆,黃豆和黍米煮粥,已經用了大半了。


    黃豆,豆漿,豆腐......


    她看著石磨的眼睛越來越亮。


    她在這裏的集市上可沒見過豆腐,也不知道這個時代有沒有這個東西。


    “姐,你看什麽呢?”李木彎著腰湊過頭去瞧她一眼,疑惑道:“這不就是個石磨嗎?”


    李桃回過神,搖了搖頭,雖說她知道豆腐怎麽做,但是她不可能在山下磨豆子做豆腐,買個石磨帶回山上也不現實,更別說從山上背下來了賣了,豆腐嬌貴,指不定碎了多少。


    “沒事。”


    帶著弟妹走之前,她回頭又看了看那架石磨,心裏滿是遺憾,能下山居住就好了,最重要的是官府能給他們分田分地,或是能承認他們難民身份免除賦稅也好啊。


    出村的路上,她心裏盤算這次趕集賺了多少錢,賣魚賺了九十五文,野果子還剩一點沒賣出去,賣了有二十一文,攤位費交了兩文,今天賺了有一百一十四文了,她手上整整有一百一十四文了!


    想到這,她緊皺的眉頭倏然舒展,樂嗬嗬的笑了起來。


    出了桃花村,大集上的攤販都陸陸續續收攤的差不多了,她想了想,笑眯眯地問弟妹:“大木,小棗,你們想不想吃包子,吃肉包子。”


    聽到肉包子,兩人眼睛都睜大了,齊聲應道:“想!”


    一瞬後,李木又反悔了,他低聲訥訥說道:“姐,肉包太貴了,我們吃菜包吧,我跟小棗分一個就好,你太辛苦了,你吃一個肉包吧。”


    李桃看他一眼,有些驚訝,又微微有些感動,說:“好小子,知道賺錢不容易了啊,沒事,今天我們賺錢了,我們吃肉包。”


    三人緊趕慢趕,走到包子攤前的時候,攤主都準備收攤了,李桃深聞了一口空氣中散發出來的麥麵香味和肉香味,肚子咕咕叫了兩聲,"阿叔,肉包還是五文錢一個嗎?”


    賣包子的攤主打量他們一眼,穿的破爛,身上頭上卻挺幹淨,瞧著還有些麵熟,他答道:“是,最近一直都是這個價,肉包就剩兩個了。”


    他揭開蒸籠,香味一股腦湧了出來,低頭看去,兩個肉包躺在裏頭。


    李桃咬了咬牙,說:“兩個我都要了,再拿一個菜包。”


    李棗拉了拉她的袖子,小聲說:“姐,我們不要那麽多,要兩個菜包就好。”


    李桃揉了揉她的腦袋,說:“我們帶一個肉包回去給娘吃。”


    她遞過十三文錢,一手接過攤主遞來的包子,抬腳在附近找個樹蔭,掰開灰白色的包子,裏頭的肉露了出來,肉餡裏頭混著蔥,肉香混著蔥香,裏側的麵皮被香濃的肉汁滲透,看著誘人極了。


    已近午時,三個人的肚子都咕咕叫了起來。


    李木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


    李桃手腳麻利地拿出那個菜包,三人就坐在樹蔭下,一人幾口包子囫圇吃完了,李桃尤其愛吃那層沾了肉汁的麵皮,太香了。


    剩下的一個肉包她打算拿回去給趙春娘,至於陳三郎一家人,她看了看自己的荷包,歎息一聲,等再富裕一些吧。


    吃完包子,李木回味地舔了舔嘴唇,李桃站起身,說:“我們再去看看賣雞蛋的那個阿叔還在不在,在的話我們再買些雞蛋存著。”


    賣雞蛋的攤主也正在收拾攤子,李桃往他筐子裏掃了一眼,雞蛋剩下了不少。


    攤主看見是他們來,他勉強打起了精神,說:“是你們啊,你們果子賣的怎麽樣了?”


    “沒賣完,現在大夥兒銀錢都緊張。”


    “可不是嗎,我這雞蛋也不好賣了,愁哦,家裏婆娘就指望著雞屁股攢幾個針線錢。”


    李桃抿了抿嘴,她掏出十文錢來,說:“阿叔,再給我拿五個雞蛋。”


    攤主愣了一下,他隻拿了八文,說:“還是按慣例,送你們一個。”


    李桃沉默了片刻,她看了看李木背簍裏的果子,還剩四五個毛栗子和幾個山核桃,她都拿了出去放攤子上,“阿叔,你拿回去給孩子吃,不要錢,小孩都喜歡吃甜果子。”


    攤主推辭不要,見推辭不過,眼見著就要再多送一個雞蛋。


    李桃攔住他,說:“阿叔,你就別客氣了,要不是你每次逢集都幫我們占著位置,我們指不定要在集市上轉悠多久才能把攤子擺下。”


    攤主隻好收下。


    買完雞蛋,她又繞道去雜貨鋪,路過肉鋪的時候,賣肉的老板正拿著竹拍往牆上打蚊子。


    “老板,買三根大棒骨。”她熟練地遞出九文錢。


    漢子放下竹拍,擦了擦手,說:“大棒骨就剩兩根了,要不來點肉?”


    她搖頭,“那就兩根吧。”


    老板撇了撇嘴,給她包了。


    雜貨鋪的夥計剛聽到她的聲音的時候就出店門看了,李桃剛買完棒骨,帶著弟妹往雜貨鋪走。


    夥計笑盈盈地把人迎進門。


    李桃掏出錢,說:“我要一斤半的酒,再要四兩鹽。”


    夥計愣了愣,心裏的疑惑更甚,這幾個人來了好幾次了,逢集必來,穿著破爛,想是藏富的有錢人,卻又隻買濁酒。


    他麵上不顯,麻溜地給李桃沽好酒,一斤半的酒沽的滿滿的,四兩鹽也都放他們帶來的鹽罐子裏,總共五十四文。


    李桃掏錢掏的那叫一個心痛,辛辛苦苦掙的錢,轉眼就花出去大半。


    她接過鹽罐,打量了一翻小小的雜貨鋪,李木在一邊瞎逛,轉頭看她,說:“姐,這裏有油燈賣。”


    油燈也是剛需,她看向夥計,問道:“油燈怎麽賣?燈油怎麽賣?”


    “油燈七文錢一盞,燈油五文錢一提。”稱燈油的提子和稱酒的提子差不多大,估摸著是一兩上下。


    十二文錢花出去,她咬咬牙,問:“窗紙呢,窗紙怎麽賣?”


    夥計更疑惑了,但是他嘴嚴也管的住自己的好奇心,答道:“店裏就兩種窗紙,薄的這個一文錢一張,厚的三文。”


    李桃呼了一口氣,好在窗紙不貴,“給我拿十張薄的。”


    從雜貨鋪出去的時候,背簍裏裝了不少東西,兜裏的銀錢也少了一大半,現在就剩十一個銅板了。


    剛吃的東西不夠果腹,李桃的肚子又叫了,她按了按肚子,進村叫賣費了不少時間,現在已經是正午了,想到家裏還有兩升灰麵沒吃,她又走兩步回到了肉攤前。


    賣肉的漢子嘴裏叼根草,又罵罵咧咧拿著竹拍不死不休地跟蚊子做鬥爭。


    “老板,肥膘肉怎麽賣?”


    漢子見又是他們,他挑了挑眉,說:“二十八文一斤,這幾天肉沒漲價。”


    “姐,我們買肥膘肉幹啥啊?”


    “煉油,我們做餅子吃,下次下山的時候我們就吃自己帶的吃食。”


    說罷她抬頭看向老板,說:“我買十文錢的。”


    攤主在肉上比劃了比劃,手起刀落,再一上稱,十文錢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李桃佩服他的刀法。


    正準備上山,又看見一個小攤上賣蘿卜,隻剩下最後幾根蘿卜,她好說歹說,嘴皮子都要說爛了,最後三文錢包圓了—李木和李棗每人貢獻一文。


    最後兜裏又幹淨了,一個銅板不剩。


    隻能下次下山再多買一些糧食了。


    上山的路比下山的路走得累,但是三個人打打鬧鬧的,下山的時候兩背簍的吃食,換回來了大半背簍的家什和酒肉,心裏都充滿了期待。


    一路走走停停,快到家的時候,天上淅淅瀝瀝下起了雨。


    李桃摸了摸自己的瘦胳膊,她對弟妹說道:“快到家了,我們現在跑回去,我們身子太弱了,淋雨很容易生病。”


    等三人剛跑回家,關上院門沒多久,雨勢變大,天上下的雨跟潑水一樣,李木望著天,抿著嘴不說話,心裏有些莫名的恐懼,腦海裏斷斷續續回想起家鄉被水淹的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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