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極腦袋裏到底裝著啥東西,活路不要,竟要自尋死路,真有意思。”


    處死文武極一幕,皇帝相當有興趣,以至於禦駕親征。李柬車馬跟在皇帝之後,麵色一如既往的深沉。


    繞是文武極觸犯的李柬的利益,李柬也不得不承認,文武極是真正的求道人,他找到了屬於自己的路,甚至為此不懼死亡。就憑這點,李柬也打心底裏尊重他。


    不過,該殺的還是要殺。文武極不死,死的就是自己。這點李柬心知肚明。


    “懇請聖上饒恕文武極。”


    一道柔弱卻又剛強的女聲,由遠及近,傳入皇帝及李柬耳中。


    禦前侍衛看著這名背負荊棘,雙膝跪地的女子,心中泛起一絲憐憫,心說文武極你犯事讓你馬子來給你求情算什麽,不過他還是格式化對來人嗬斥:“何人敢攔聖駕?”


    來者正是秀娘,她再次重複了一遍之前的話:“懇請聖上饒恕文武極。”


    ......


    ......


    文武極被壓入地牢前。


    全府上下聞到風聲,都在搬府裏的東西跑路,唯有秀娘從老家帶來的朋友,忠心的丫鬟小蝶不離不棄。


    她想要阻止其他人抄家般的舉動,卻被秀娘製止,“小蝶,讓他們去吧,是我讓他們走的。你也可以走了,這是我給你準備的東西。”


    秀娘將準備好的包袱交到小蝶手中,小蝶光用手一摸,就知道裏麵的銀票肯定不少,定然是秀娘掌管的全部家底。


    短暫的沉默後,小蝶毅然將包袱還給秀娘,秀娘不接,她隻得放在桌麵,同時吐槽其他人:“前段時間府裏遭了刺客,如果不是文大人舍身,你們早就已經死了。一群忘恩負義的人,呸。”


    麵相老實的男管家聽不下去,道:“正是文大人救了我們的命,所以我們更該保護好自己的命,將來才能有機會報答文大人,你那是愚忠。小蝶,你還是勸小姐跟你一起走吧,不然等官兵來抄家,就隻有死路一條。”


    秀娘也對小蝶道:“你走吧,我會走的。管家說的這番話是對的,留著自己的命,好好活著,才是正確的選擇。”


    小蝶有些懵,生死攸關,大家怎麽都如此清醒?


    “不!小姐去哪我就去哪。”小蝶依舊堅持。


    秀娘答應過相父吳尚,不當文武極的拖油瓶,自然會離開。可小蝶非要作伴,她也隻好點頭同意。


    早在文武極參加李柬壽宴前,他就告知過秀娘,自己用盡這些年的俸祿,經朋友之手,在老家河邊買了棟小房子。等所有事塵埃落定,就退隱此處,和秀娘平平淡淡過完餘生。


    那是秀娘曾心心念念的東西,也是她一生的追求。


    可現在,秀娘手中空有文武極給的地契,卻沒有文武極作伴。


    那種隻能與自己影子相陪的隱世生活,有什麽意思呢?


    她隻是天慶公主的一縷分魂,思想單純,想救文武極,可是沒有任何辦法,也沒有那個實力,隻能采取最笨的方式。


    文武極喜歡讀書,曾給秀娘講過負荊請罪的故事。如今,她隻得照貓畫虎,找到那個能赦免文武極死罪的人。


    可她並不知道,現在的皇帝隻是任人擺弄的木偶,而幕後的木偶師喪心病狂。


    “文武極冒犯君威,十惡不赦,豈是你一介婦人求情能放的?來人,把她給我拖到一邊去。”李柬道。


    皇帝還未發話,禁衛軍就依照李柬的指示開始行動。


    “等等!”


    皇帝突然發話,其他禁衛軍聞言動作也是一滯,不過他們看向的人並不是皇帝,而是李柬。


    “在處死文武極之前,先當著文武極的麵處死她,豈不是更有意思?”


    皇帝癡笑一聲,又道:“不過,如果文武極願意求饒歸順,低頭認錯,那兩個人都可以活命。”


    禁衛軍們仿若木偶人,都在等待李柬發號施令。


    “陛下想怎麽做就怎麽做,你們都聾了?還不快行動,帶上這婦人,一起去刑台?”


    聞言,禁衛軍們紛紛開始行動。


    秀娘在被押途中,很不安分,一直說著為文武極求情的話。


    皇帝表示再吵就割了你舌頭,可秀娘在沉默兩秒後,依舊像個傻瓜一樣不依不饒。


    “和文武極真是般配,一樣的死魚腦袋,希望你們在地府還能做對鬼夫妻。”


    李柬悠然歎道。


    ……


    ……


    “好大的太陽。”


    文武極跪於圓台,雙手被鐵枷鎖住,嘴唇幹裂,鬢發繚亂,一臉的蒼白之色。


    台下,人們皆用憤恨的眼神看向文武極,似乎是貪腐了幾十年的朝廷大官終於被繩之以法。


    其中,就有先前參與暗殺文武極的【清剿司】的小刺客以及文武極救下的小女孩。


    天慶公主再次篡改文武極的記憶,那晚的一切於文武極而言是夢,可對於其他人卻是真是存在的。


    文武極毫無疑問是個理想主義的大善人,可他同樣也是被理想主義迫害的大惡人。


    曾經的他殺人如麻,被扭曲的正義蒙蔽雙眼。現在的他寧肯自己身死,也要挽救他人性命。


    可其實,自始至終,文武極都是在為信念而活,無論這種信念是正義還是邪惡。


    人之將死,本應萬分恐懼,可文武極心中卻如釋重負,有一種沒來由的輕快感。


    為信念而活的人是痛苦的,何況這種信念根本就沒有在現實中實現的可能。


    對於這種人,死亡或許是一種解脫。


    那晚之後,老刺客向上方匯報,小刺客因公而亡。小刺客如願退出清剿司,做了一當鋪老板,過上了快活日子。


    他找到小女孩,給予那老婦人五兩白銀,將之帶走,像是哥哥終於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妹妹。


    今日,他不是以清剿司刺客的名頭來看文武極,而是將他以妹妹的救命恩人看待。


    “將這碗水給他送上去吧,水裏有蒙汗藥,在睡夢中死去,應該會很安詳。這是你唯一能為他做的事。”小刺客將紅木飯盒遞到小女孩手中。


    小女孩麵無表情,隻是接過紅木飯盒的雙手有些顫抖。


    好人不好命,壞人反而活成人上人。她很難接受這個事實,可她隻是個小人物,不得不接受。


    文武極已經餓的頭暈眼花,朦朧間,他將小女孩看成了早已故去之人,叫了一聲文潔。


    小女孩有點懵,沒有回話,隻是默默將水灌進文武極幹裂的嘴中。


    行刑官想將小女孩拖下去,小刺客上前,看了一眼行刑官,行刑官便任由小刺客將小女孩帶走。


    文武極怎麽也想不到,曾經自己拿命相救的人,最後卻和想要殺他的人同行。


    不過無所謂了,這一切都將在他人頭落地之後終結。


    午時三刻,日輪懸在文武極頭頂,仿佛一圈碩大的光布罩住文武極。


    皇帝、李柬等人帶著秀娘行至刑場,刺眼的白芒中,文武極看見了秀娘,卻又好像看見了天慶公主。


    官吏見皇帝駕臨,趕忙上前相迎,皇帝手一招,隻是和李柬靜靜坐在一旁。


    官吏清清嗓子,打開文武極的罪狀書,道:“文武極,你冒犯君威,顛倒是非,無視朝堂,侮辱朝廷大官,本該誅你九族,可皇帝聖恩,隻殺你一人,你還不謝恩?”


    文武極聽了這番話,看了眼皇帝身旁被兩個金甲禁軍押解的秀娘,心中沉甸甸的石子好似落下。


    “臣......謝恩。”


    文武極鼓起全身氣力,仍然有些有氣無力。


    “陛下一定要殺文武極,就讓我陪他一起死吧。”沉默已久的秀娘,突然開口道。


    皇帝默不作聲,片刻後,道:


    “你這麽說,好像朕殺他,還殺錯了。


    你可知,文武極犯的是什麽罪?他是被自己蠢死的,活該有此下場,別說你個小女子為他求情,就算是玉皇大帝來了,也無濟於事。


    文武極,今日朕殺定了。”


    ......


    ......


    天庭每一位神仙降臨凡間時,都會引起天空的巨大變化。


    遮天蔽日的天狗食日,亦或者千年不遇的高溫。


    此刻世間人感受到的高溫,其實隻是天慶公主降臨的征兆。她身著白衣,就藏匿在雲端,眺望著台下眾人的一舉一動。


    皇帝說出必殺文武極此話時,天慶公主揮一揮衣袖,無形的金粉從撒向皇帝,他便道出緣由,改變想法,嚴肅的表情瞬間變得溫和。


    “如果沒有李柬,天底下隻會死更多人,他固然有可恨之處,但這並不能否認他的功績。


    理想主義,從來隻能活在理想裏,一旦扯進現實,無疑是露骨血肉,血腥又醜陋。


    李柬是大好人,比文武極這種偽君子好多了。


    可文武極也是一心為國為民,隻是方式偏激,如果他低頭認錯,發誓改過,那朕就下旨饒了他。”


    許久的沉默。


    皇帝能說出這番話,實在是匪夷所思,打破了天下人認為他是昏君的一貫認知。


    他是很清醒的人,清醒到認為李柬是身不由己,所作所為固然可恥,但做出的行為,卻都是最好的選擇。


    “夫君,夫君,你聽見了嗎?快認錯,隻要認錯,陛下就能赦免你。”秀娘聽聞這席話,連忙對如同木頭人般的文武極吼道。


    可文武極還是一動不動,隻是抬頭望著太陽。


    “夫君,這是你最後的機會,千萬不要犯傻。”秀娘似乎比文武極更加在意他的生命。


    如果文武極是一個人,他為了自己堅持的信念,斷然不會認錯,可現在多了秀娘,又是另一番景象。


    觸手可及的愛情,遙不可及的夢想。


    為了愛人活在世上苟延殘喘,為了無人能理解的信念就此葬身,文武極隻能二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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