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金振國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身為六叔的金老六請自己赴的是鴻門宴 。


    在金老六家那略顯老舊的堂屋中央,一張擦拭得幹幹淨淨的八仙桌擺放得端端正正,三位堂叔和堂弟金牛娃早已齊聚一堂。


    他們滿臉熱情,帶著親切的笑容,向剛剛走進門的金振國打著招呼。金振國一臉茫然,似乎對這突如其來的熱情有些不知所措。


    金老六,這位既是保長又是族長的關鍵人物,雖然在堂叔兄弟中年齡最小,但他的地位舉足輕重。


    他大馬金刀地坐在上位,那氣勢仿佛在告訴大家,這裏是他的主場。其他兩位年紀稍長的堂哥,雖然心中有些無奈,但還是十分恭敬地分坐兩邊。


    金振國和金牛娃,由於年紀和輩分最小,隻能坐在屁股對著堂屋門的最下手。他們的眼神中都透露出一絲好奇和敬畏。


    為了打破尷尬,迅速的切入話題,金老六端起酒杯,朝著金振國一抬手道:“振國啊,自從你父親去世後,我們爺倆多久沒有同桌吃過飯了吧?”


    “謝謝六大的牽掛!”金振國急忙端起酒杯站了起來。


    “好!今天沒有外人,我把與你耍的最好的牛娃堂弟叫來,就是要好好的陪陪你啊!”隨著金老六粗壯的喉結上下滾動,“咕咚”一聲,一兩紅苕老白幹就下肚了。


    其他人不敢怠慢,都有樣學樣的一口幹掉了杯中酒。


    所謂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金老六就直奔主題了。


    “振國啊,能很奇怪今天地場麵”吧?”


    金振國受寵若驚的點點頭。


    “這次,六叔遇到了過不去的坎了,我想請你幫幫我!”


    “還有六叔過不去的坎?六叔您說吧,需要我幹什麽?”酒意微醺的金振國覺得六叔很給自己麵子,就豪氣幹雲的問。


    “我希望你代表我們金家去參軍!”


    “啊?”金振國愣在當場,酒杯差點拿捏不穩了。


    金振國知道,作為家中獨子,又有三個孩子需要撫養,按照國家征兵製度 ,再怎麽搞,征兵也輪不到自己的頭上啊。


    “振國啊,我知道,如果你堅持拒絕,誰也拿你沒有辦法。但是,我問你,按照你現在這樣混下去,你養活得起你的三個孩子和老婆嗎?”金老六黑著臉,用左手食指關節敲著桌子質問。


    金振國慚愧的低下了頭。


    金牛娃拍了拍金振國的後背說到:“哥,你不是經常給我們講述嶽飛精忠報國,楊家將大戰金沙灘的故事嗎?這不是殺敵報國的機會來了嗎?”


    “那你問啥不去?”金振國回懟了堂弟一句。


    “我也是家中的獨苗啊,何況,我還沒有娶老婆,沒有傳宗接代呢!”


    坐在旁邊的金老二、金老四一夥早已密謀好了。


    他們一邊勸酒,一邊苦口婆心的說著當兵的好處,恨不得馬上讓金振國在征兵表上簽字、蓋手印。


    其實,作為鄉村裏為數不多的讀書人,金振國自小就有忠孝節義的國士報國情節。


    自從科考沒有了方向,人生就失去了動力。


    陶淵明所描繪的“鋤禾帶月歸”的詩畫田園,或許隻是他心中的一種美好臆想。


    在現實中,那無休無止的繁重體力活,仿佛是一片沉甸甸的烏雲,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他感覺自己就像一頭老黃牛,日複一日地在田間勞作,每天都重複著那簡單而機械的動作,生活變得枯燥而乏味。


    在這無邊無際的苦悶之中,他的心靈漸漸沉淪。他渴望著能有一絲喘息的機會,渴望著能有一種方式來釋放內心的壓抑。


    然而,現實卻如此殘酷,無情地剝奪了他的希望。最終,他選擇了鴉片,將那苦澀的煙霧吸入體內,試圖用麻醉來忘卻生活的痛苦。


    在那迷離的鴉片煙霧中。他覺得,或許能找到片刻的寧靜與解脫。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逐漸發現,鴉片帶來的隻是短暫的歡愉,而背後卻是更深的沉淪和無力。


    他的身體日漸消瘦,精神也變得愈發恍惚。他開始意識到,這種逃避並不能解決問題,反而讓他陷入了更加絕望的境地。


    在內心深處,他依然渴望著能有一種真正的解脫。


    他懷念著那曾經臆想中的詩畫田園,幻想著那輝煌而壯麗的生活。他明白,隻有重新找回內心的寧靜,才能擺脫這無盡的苦悶。


    於是,無數次,他開始努力與自己的內心對話,試圖尋找那失去的生活意義。


    “振國啊,六大建議你去當兵,不是把你往火坑裏推,我考慮了幾天,這樣做對你有幾大好處!”


    “對我還有好處?”金振國覺得,他們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你不是一直都覺得自己空有一身才華卻無處施展嗎?你常常抱怨自己的命運,覺得生活對你不公平。但我想告訴你,以你這小子的機靈勁兒,在那支充斥著大老粗和文盲的隊伍中,說不定真的可以像大鵬展翅般扶搖直上,闖出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呢!”


    金老六說到這裏,單獨的陪金振國喝了一杯酒。


    “假以時日,我們老金家說不定就能出一位威風凜凜的大將軍呢!那可真是我們祖墳上冒了青煙啊,祖先們也會感到欣慰的!”


    仿佛一座活火山被點燃了!是啊,殺敵報國、馳騁疆場、建功立業!不就是自己兒時的夢想嘛!


    “六大,假如我去當兵了,我的孩子老婆怎麽辦?”


    金老六見侄子的態度有所鬆動,不禁輕鬆的笑了起來。說:“這正是我們要給你說的第二、第三大好處!”


    金老二急忙幫腔道:“部隊管理的很嚴格,你想一想,抗日部隊允許抽大煙的‘雙槍將 ’存在嗎?你小子可以借機把你抽鴉片的臭毛病改了!”


    “至於你老婆和三個碎娃嘛,隻要你答應參軍,一切供養有我們金家祠堂供應,保證凍不著餓不著他們!”堂叔金老四急忙跟進。


    \"哥,你好好想一想,你再這樣混下去,我的弟弟妹妹們不被你餓死才怪!\"金牛娃及時補刀。


    金振國獨自喝下一杯酒,這種用紅苕釀成的酒,含著一股濃烈的爛紅苕的苦澀味,粗劣的酒質甚至還有一種臭腳汗的味道。


    雖然知道這是一場鴻門宴,但是考慮到當下自己的境況,也許這是一種最好的選擇。


    “振國啊,你還有什麽要求盡管提,隻要不太出格,有你二大、四大和牛娃在場作證,六大我盡量滿足你!”金老六把一隻雞腿撕下來遞了過來。


    “三位大大,我是家裏的獨子,我兒子明娃也是獨苗,我如果去當兵了,你們必須要讓他上學,至少上到中學畢業!”金振國大著膽子提出了要求。


    金老六沉吟片刻,征求了其他兩位哥哥的意見,答應了他的要求。


    接下來,由金老四執筆,寫下一張契約,契約一式兩份,五個人一起簽字畫押、蓋手印。


    一份保留在祠堂內,一份由金振國帶回家交由金張氏保管。


    然後,金振國在和平鄉征兵通知書上簽字、蓋章。


    當外婆金張氏得知丈夫要拋下他們母子四人去當兵時,她的內心充滿了絕望和無助。


    她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地看著丈夫,仿佛他變成了一個陌生人。


    她的嘴唇顫抖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是默默地流淚。


    終於,她無法抑製心中的憤怒,對著丈夫破口大罵。她的聲音充滿了哀怨和斥責,每一句話都像刀子一樣刺痛著外公金振國的心。


    然而,外公卻默默地承受著這一切,他的眼神中透露出無奈和堅定。


    罵完之後,外婆仍然無法平息內心的憤怒!


    她踮著那雙小腳,艱難地邁著步子,來到了保長金老六的家裏。一路上,她的心中充滿了對堂叔的怨恨,她覺得堂叔沒有盡到保護他們一家的責任。


    到了保長家,外婆像一頭發瘋的野獸,不顧一切地撒潑打滾。她的情緒完全失控了,盡情地發泄著自己的痛苦和不滿。


    她把堂叔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個遍,每一句話都充滿了憤怒和絕望。


    然而,在這一陣發泄之後,外婆的理智逐漸恢複了過來。她意識到,無論怎樣掙紮和反抗,都無法改變丈夫當兵的事實。


    她慢慢地站起身來,身體微微顫抖著,臉上寫滿了無奈和悲傷。


    最後,她默默地轉身離開了保長家,背影顯得無比的孤獨和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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