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峰繼續說道:


    “糧食從播種到現在收割,經曆了大半年的時間,莊稼人就流了大半年的汗水。”


    “但這還沒有結束呢。”


    “還沒有結束?”子衡驚道。


    光是割這個稻穀,他都覺得無聊極了。


    居然還沒有結束?


    李青峰笑道:“那是當然,等稻穀割完了,還得放在田裏曬上兩三天。”


    “然後,就要將這些稻穀往穀桶裏敲,將這些穀粒全部敲下來。”


    “這種行為叫做‘打稻穀’。”


    “打稻穀跟割稻穀一樣,也是要重複單調的動作。”


    “割稻穀花多少時間,打稻穀就得花多少時間。”


    “稻穀打完了,還得一包一包的運回家去。”


    “然後將這些稻穀曬在樓頂上。”


    “天氣好,一切順利。”


    “天氣不好,有時候剛剛將一麻袋一麻袋的稻穀攤開在曬穀場上,就得著急忙慌的往袋子裏裝。”


    “來不及的,就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稻穀泡水。”


    “你說,咱們現在割這點稻穀,跟為了這些稻穀而付出了大半年時間的農民伯伯們比起來,算得了什麽呢?”


    子衡怔怔不說話。


    他知道糧食的來之不易。


    親身勞作之後,也更知道它的艱難。


    可沒想到,這所謂的割稻穀的艱難跟真正的艱難比起來根本就不夠看。


    割稻穀隻是無聊而已。


    而要將一粒粒穀種變成一包包糧食,卻要經曆九九八十一難。


    耕地、播種、除蟲、除草、養護、收割、曬幹、儲存......


    收割隻是這一項項勞動做最輕鬆的一項。


    而他,隻做了一個上午,就堅持不下去了。


    他看著稻田中揮灑汗水的人們,看著他們在烈日炎炎之下仍舊歡聲笑語。


    看著他們像不知疲倦的機器一樣不間斷的重複單調的動作。


    他忽然間覺得,自己的日子好幸福好輕鬆。


    原來,並不是每一個人都那麽輕鬆的。


    原來,米飯也不是自己長出來的。


    每一個輕鬆之人的背後,必定有無數人在揮灑著汗水。


    他拿起鐮刀,默默走向前邊的稻穀......


    入夜的時候,李富安又殺了兩隻雞。


    子衡小手抓著筷子將盆子裏的雞腿顫巍巍的夾起來。


    李富安忙道:“子衡,小心燙,先吹一吹再吃。”


    可他話音剛落,就見子衡筷子上夾著的雞腿落在了自己碗裏。


    他愕然看向子衡。


    子衡卻一臉認真的看著他說:


    “四爺爺今天割稻穀好辛苦,這個雞腿給四爺爺吃。”


    說著,又給四奶奶也夾了一個。


    聲音糯糯的說道:“四奶奶也辛苦了。爸爸說,四奶奶家裏沒有耕地機,春耕的時候,是自己拿著鋤頭一點一點挖地的。”


    “四奶奶也辛苦了,四奶奶也要吃個大雞腿。”


    “還有,等明年春耕的時候,我要給四奶奶買個耕地機!”


    秦寡婦瞬間就濕了眼眶。


    這孩子怎麽就這麽招人喜歡。


    她家裏那不三不四的兒子都二十幾歲了,還從來沒跟她說過這樣的話。


    更別提把自己最愛吃的食物分享給她了。


    她有些哽咽的說道:“四奶奶不喜歡吃雞腿,子衡自己吃啊!”


    說著就要將雞腿夾回去給子衡。


    李青峰忙阻止道:“四嬸,你別跟子衡客氣。”


    “子衡給你的,你就吃。這盆裏不還有嘛。一隻雞兩隻腿呢,你們一人一個。”


    子衡點頭,又夾起一個給爸爸:


    “爸爸也辛苦了,爸爸也吃雞腿。”


    李青峰這個老父親更是無比欣慰,看著懂事的兒子,心裏暖流湧動。


    他抬手摸摸子衡的腦袋,柔聲道:


    “我子衡真棒,都知道心疼人了!”


    子衡點頭,歪著腦袋問爸爸:“爸爸,我這算不算孔融讓梨?”


    李青峰點頭:“對,也可以算是孔融讓梨。”


    “但最主要的還是你會心疼人了。這一點是最重要的。”


    子衡又點點頭,然後夾起最後一個大雞腿在妹妹眼前晃了晃,說:


    “妹妹你聽到了嗎?”


    “哥哥不僅會孔融讓梨了,而且還知道心疼人了。”


    “你今天什麽活都沒幹,哥哥卻割了稻穀,所以你也要心疼哥哥,也要學會孔融讓梨,知道嗎?”


    “所以這個雞腿應該哥哥吃,你不能吃!”


    說完,立馬往大雞腿上咬了一口。


    子瑜:?????


    哇!


    子瑜大哭。


    李青峰則是哭笑不得。


    雖然子衡這一手有點不地道,但話糙理不糙。


    子瑜今天確實沒幹活,不吃雞腿也沒毛病。


    可你不能故意拿著雞腿在她跟前晃啊。


    這不是故意找事嘛。


    李青峰趕緊夾起雞翅往子瑜碗裏放:


    “既然沒幹活,那給妹妹吃個雞翅就可以了。”


    “你別這樣故意逗妹妹!”


    “你知道爸爸辛苦了,你還把妹妹逗哭,那爸爸豈不是連飯都吃不了,還要哄妹妹?”


    子瑜啃著雞腿嘻嘻笑。


    今晚的雞腿格外香。


    晚飯吃得早,回到家裏的時候天色才黑了一會兒。


    李青峰一家三口剛進院子,就看到了坐在石頭上的盧勇山。


    他腳邊擺著一個鼓囊囊的蛇皮袋。


    見峰哥回來,忙起身道:“峰哥,你可算回來了!”


    “你等多久了?”李青峰有些不好意思。


    說句實話,他把盧勇山這茬給忘了。


    不然也不會在四叔家吃了晚飯才回來。


    盧勇山回道:“其實也沒多久,我也是天黑了才回到村子。”


    說著,將蛇皮袋遞給峰哥。


    李青峰接過看了一眼,有些驚訝:“這麽多?”


    “至少有十幾斤吧。”


    袋子裏的紅稗雖然還沒有脫粒,但全部都是從尾部直接截取的。


    而不是像早上他帶回來的那些連著杆子一起。


    盧勇山嘿嘿笑著,有幾分自豪:“那是,至少十五斤。”


    為了摘這些東西,他午飯都沒回家吃。


    當然,這話他就沒說了。


    李青峰點點頭,然後讓子衡進屋去將老式杆秤拿出來。


    掛了秤後,秤砣繩正好挪到十五斤的位置。


    盧勇山懸著的心暗自放下。


    雖然剛才說得信誓旦旦,可他心裏其實也不是很確定。


    但沒想到,還真有十五斤。


    這可把他樂壞了,連忙掐著手指算。


    “一斤紅稗能換五斤大米,那就是,就是,一五得五......”


    子衡皺眉道:“七十五斤呀!”


    盧勇山驚喜的抬起頭來,眼睛亮閃閃的:“對對對,七十五斤!”


    “哈哈,七十五斤!”


    七十五斤大米!


    從前,家裏有老媽的時候,他何曾將這幾十斤大米放在眼裏?


    可如今他一人在家,且連續吃了幾天芋頭後,對他而言,即便隻是幾斤大米都顯得極為奢侈。


    更不必說動輒幾十斤。


    他在心中呐喊一聲:天啊!


    七十五斤大米啊!


    這麽多大米,完全夠他吃大半個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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