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子麵色淡淡,看不出情緒。


    吳懷在一邊替他著急。


    再裝下去,徒弟可就沒了!


    “張大人說了這許久,卻沒說到最關鍵的地方,你我二人想要收他為徒不假,但目的,卻是不一樣的。”


    兩人爭執幾句,陳之敬微微一笑,打算一擊絕殺。


    他轉頭看著王學洲,“張大人和我對你那篇策論看法不一,那篇策論你主張‘以戰止戰,永保安寧’,我的看法大致跟你相同,但張大人卻認為你筆鋒犀利,言辭激進。”


    “我收你為徒,是覺得你悟性絕佳,風格觀點和我契合,我們會是良師益友,互相成就。而張大人,卻是想要將你雕琢成他想要的模樣。”


    一個人從言談舉止和寫出來的東西中,就能看出脾性。


    陳之敬十分自信,此話一出,對方絕對不會再選擇張譚此人。


    少年天才小三元,又是意氣風發的時候,怎麽會沒傲氣,甘願被雕琢呢?


    王學洲本也沒覺得怎麽樣,聽到陳之敬的話,立馬將張譚給否定了。


    人和人之間也要講緣分,觀念不和的人說不到一起。


    他有自己的思想和判斷,是不可能輕易被別人給改變的,更何況,他也不想改。


    張譚震驚的看著陳之敬。


    好不要臉!


    為了收徒,竟然把兩人私底下說的話拿到了明麵上來講,而且此時聽起來,總感覺有些怪怪的。


    他臉漲的通紅,本意是出口解釋,但是話說出口就不受自己控製:“做人本就該外圓內方,有自己的堅持和底線,為官更應該以民為本,那篇策論通篇都是打打殺殺,可曾考慮過百姓?這等心性,這等風格,倘若不好好引導,以後怕是……”


    危害一方。


    話還沒有說完,周夫子站起身不悅的看向張譚:“大人這話有失偏頗,那篇策論我也看了,倘若照您所說,應該以民為本,那邊塞的百姓在您眼中不是民嗎?”


    張譚不悅:“當然是民!但他們畢竟是少數,犧牲一下,絕大多數的人都是安穩的。”


    “同樣是民,為什麽他們就是被犧牲掉的那部分?而以戰止戰,同樣要犧牲掉一部分人來換取從此以後高枕無憂,那他們為什麽不可以是被犧牲的那部分?難道在大人眼中,民、也有高低貴賤之分?”


    “當然沒有!”


    “那請問大人,為什麽邊塞的百姓一定要犧牲?”


    ……


    張譚被他問的有些惱羞成怒:“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為國為民犧牲,理所當然!”


    “既然如此,那以戰止戰也理所當然,眼前的犧牲為的是子孫後代,為的是我大乾的千秋萬代!”


    周夫子語氣激動,聲調拔高,看上去和往日有些不同。


    “所以我這學生的觀點有何激進?又有何不對?大人觀點不同可以理解,豈能上升到個人上?”


    周明禮有些怒意,剛才這人未盡之話不說他也知道什麽意思。


    這裏這麽多人,他眾目睽睽之下竟然質疑他學生的品性問題。


    如果剛才那話說完,這裏這麽多人聽著,將來讓他的學生如何自處?


    知道的他是來收徒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來砸場子!


    張譚此時也反應過來自己失言了,有些懊惱。


    但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被一個無名之輩反駁到無話可說又覺得丟臉,他瞪著周明禮問道:“你是誰?”


    周明禮深深一揖,“晚生周明禮,字存真,是學生王學洲的啟蒙夫子,剛才如有冒犯之處,請大人見諒。”


    “周存真?!你是周存真?!”


    陳之敬聽到張譚震驚的話,總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


    仔細回憶了一番,詫異出聲:“周存真?禹杭周家雙麒麟中的那個?”


    張譚的眼神在周夫子的眉峰上多看了兩眼,心中已經有了些許肯定。


    吳懷跑來護在周明禮的身邊,有些戒備的看著陳之敬和張譚兩人。


    周明禮恍惚了一下,定了定神:“晚生是禹杭周家的人,至於‘雙麒麟’不過是別人的笑稱,晚生是萬萬不敢當的。”


    陳之敬和張譚對視一眼,兩人都沉默下來。


    朱縣令見狀,連忙出來打圓場:“沒想到張大人竟然認得存真,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吃飯吃飯!等吃完飯咱們再敘,再敘。”


    王老頭和幾個村老坐在一邊大氣都不敢喘,恨不得時間過得快點兒,再快點。


    有朱縣令活躍話題,幾人很快就說起了旁的,陳之敬也沒忘了自己這次來的目的,時不時的和王老頭說上幾句,把王老頭哄的滿麵紅光。


    要不是有剛才的事情打底,他都想讓醜蛋拜這位大人為師了。


    不說別的,就人家這麽大官說話還好聽,這本事就夠醜蛋學半輩子了。


    王承祖坐在宴席上一杯又一杯的喝著酒,等到散場的時候早已喝的醉醺醺的,又哭又鬧的嚷嚷著:“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我自十歲開始啟蒙,苦讀多年,竟一事無成·····”


    王承誌尷尬一笑,和王承耀兩人一左一右的把人架回去休息了。


    一場宴席賓主盡歡,張譚後半場格外的沉默,陳之敬卻笑意盈盈。


    臨走前拍了拍王學洲的肩膀:“我說的你可以和家中認真商量一下,我給你時間考慮,在府城等你。”


    張譚在一邊神色複雜,扯下自己腰間的一塊玉佩遞過去:“今日是我失言,這塊玉佩你拿著,以後有什麽不懂的,可以隨時拿著它來找我。”


    王學洲臉色不變,接過去道謝。


    薛典史冷汗淋漓,對著王學洲勉強露出個笑臉:“沒想到王秀才還有這等本事,是我有些狹隘了,前幾日··的話,不要放在心上。”


    說完他趁著無人在意,塞到王學洲手中一個荷包,扭頭就走。


    生怕被王學洲喊住,當這麽多人的麵再塞給他。


    王學洲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挑了挑眉,沒想到他這也算是狐假虎威了一把。


    ······


    周明禮臨走前明顯是有話要說,王學洲連忙將人請進了書房裏。


    “我們的關係我也不說廢話,陳之敬陳大人做官風評不錯,但是家中情況卻有些複雜,和邕王有姻親關係,目前太子殿下地位漸穩,但邕王勢力卻也不弱,等以後……陳家尚未可知,如果你成為他的弟子,以後你十分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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