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辯書,那一時半會自然是沒個結果,王學洲隨手撈了來兩把椅子,做出‘請’的動作。


    風度氣節皆有。


    周徽仲和謝瞻山神色複雜,也回以一禮坐下,王學洲隨手又撈出一把椅子,三人心平氣和的相對而坐。


    “《荀子·不苟》中說:君子修身,莫善於誠。《左轉》中又言:‘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家誡》中言:‘孝敬仁義,百行之首,行之而立,身之本也’《列國誌》雲:‘士之立身,忠信為本’。”


    “《素書》中也說,道、德、仁、義、禮,五者一體也,此五件正是教人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道理,也是立身、成名之根本。”


    “由此可見,道、德、仁、義、禮,才是立身之本,王兄何以言‘隻得一敬字,便事事皆整’?”


    談到自己擅長的領域,周徽仲說話間已恢複了鎮定和從容,從旁佐證,來質疑王學洲的那句‘立身之道何窮,隻得一敬字,便事事皆整’。


    旁邊的謝瞻山和何慎也恢複了鎮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對待這場辯書。


    聽到這個觀點,周圍的人也覺得是該如此。


    不管是哪本書,講的立身之本都離不開‘道、德、仁、義、禮’,‘敬’字之言,細品之下隻能算是‘修身’,不能算是‘立身’。


    王學洲不緊不慢的開口:


    “我所言的‘敬’,非淺嚐輒止的禮數,乃是內心的敬畏,行事之準則。”


    何慎擰眉看著他,正要開口反駁,就聽王學洲又說:


    “誠如周兄所言,‘誠’以待人,‘德’以修身,‘孝’以奉親,‘忠’以侍君,而‘道德仁義禮’,更是立身之基石。”


    “道者,天地正理,萬物之根本;德者人心之平,行為之準;仁者,愛人之意,萬物一體;義者,事之宜也,行為之正;禮者,序也,尊卑有序,和諧共生;”


    “然,這些諸般品質,若無‘敬’字貫之,恐難以持久而篤行。”


    “敬者,敬天地,敬鬼神,敬君上,敬師長,敬親友,乃至敬己之心,心存敬畏,則行事必謹;行事謹嚴,則諸事可整。‘敬’字在修身治家齊國平天下中,也有樞紐之用。”


    “‘敬人者,人恒敬之’此乃誠之體現;敬事者,必以德行之,此即‘德’之彰顯;敬老者,孝之至也;敬君者,忠之至也;”


    “敬之一字雖然簡單,但卻包羅萬象,貫通諸德。所以我言‘隻得一敬字,便事事皆整’。”


    周徽仲渾身一震。


    以‘敬’字貫之?


    這個論點他還是第一次聽到,一時人竟忍不住品了起來,竟然忘記了場合。


    謝瞻山和何慎兩人也聽得若有所思,但他們理智尚存,還沒忘記此時在做什麽。


    敬字之言確實有些道理·····


    謝瞻山眉峰一動:“既然你認為敬之一字可貫通諸德,那麽《論語·子路》有雲: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但如果父犯下的乃是大錯,如···安王這般,那麽作為子,以敬行事,貫通諸德,敬君還是敬父?”


    當今聖上,還算開明,允許讀書人暢所欲言,謝瞻山索性拿安王舉例。


    父親為兒子遮掩,兒子為父親遮掩,正直就在其中了。


    但是如果是造反呢?


    隱瞞,就違背了‘忠’之道。


    不隱瞞,就違背了‘孝’之道。


    這個角度,實在是刁鑽。


    “自古忠孝兩難全,謝兄這問題···怕是大儒來,今日也難以辯出結果來。”


    樓上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謝瞻山和王學洲全都抬頭看了過去。


    上麵密密麻麻的都是人,隻是二樓欄杆處有一群年輕男子格外的明顯。


    不是因為相貌,而是因為他們全都穿著國子監的冠服。


    王學洲有些意外的看著顧而行,沒想到他竟然在其中。


    不過出聲的卻不是他。


    “《後漢書》言:誠以忠孝之節,道不兩立。東漢大儒桓榮之後桓溫,也曾感歎‘既為忠臣,不得為孝子’。《列國誌》中更是歎息‘忠孝豈能兩全’?先人都為難,如今能辯出個結果來?我們國子監就剩下今日這一天休沐了,看不到結果回去豈不是讓我們難受?”


    “謝兄行行好,換個論點來駁吧!”


    一位吊兒郎當的少年笑嘻嘻的說著,一點也沒有打擾到別人的不好意思。


    謝瞻山淡然:“那隻能說是不湊巧了。”


    他轉頭看向王學洲拱手:“請王兄賜教。”


    王學洲拱手回禮:“賜教不敢當。”


    這個問題確實棘手。


    王學洲思慮了一會兒才開口:“這個問題先放在一邊,今日,我就你提出的問題,有一絲疑慮,如有說的不當之處,還望海涵。”


    胎穿多年,王學洲也沒想到他也被四書五經醃入味了。


    說著說著他竟然也多了些書生意氣,覺得輸贏好像也不重要了,重點在於‘論’。


    謝瞻山伸手:“願聞其詳。”


    “謝兄問我之言中,有一句: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裏麵的‘隱’,或許不是隱,而是‘檃’(yin)隻是發音相同,這才成了‘隱’。而‘檃’本就有矯正之意,或許把‘父子互隱’讀為‘父子互檃(矯正)’,才是聖人本意呢?”


    周圍一片嘩然。


    不少人差點沒忍住,斥責的話就要脫口而出,可想到王學洲之前的表現,硬生生忍了下來,瞪著他。


    這番話不僅大膽,還十分不符合當下的價值觀。


    不少人都默認‘親親相隱不為罪’的說法,‘父為子隱,子為父隱’是血脈親情的自然體現,可現在竟然有人說這句話說的意思不是隱瞞,而是糾正?


    謝瞻山無視周圍漸起的聒噪聲,沒有嘲笑,反而皺眉看著他:“你有何論點?”


    沒有論點支撐,這話就純粹是胡說八道。


    王學洲自然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


    他能這樣想完全是來自於讀書時的疑惑。


    不是因為他比別人厲害,而是他能跳出周圍的環境,能站在後世的角度看問題。


    “如今的《論語》一書,是後世之人整理的,有所遺失或者夾帶私貨也不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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