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擔心,我沒有事!”朝月嫦的聲音,聽在劭佳翎的耳中,亦是空空蕩蕩。


    劭佳翎心驚肉跳,想著你這個樣子,像是沒有事嗎?


    朝月嫦道:“你為何突然來到這裏?”


    劭佳翎低聲道:“四師妹恐怕出事了!”


    她看到,朝月嫦的眉頭,緊緊地蹙了一下。


    朝月嫦問:“發生了什麽事?”


    劭佳翎便將南海那一邊發生的事說出。


    她道:“師尊還留在南海,無論如何,要抓住那妖怪,救出四師妹,或是替四師妹報仇。”


    朝月嫦輕歎一聲,道:“這是陸明師弟當年留下來的遺禍。


    “我們翠雲派能夠有今日,陸明師弟功不可沒。既然承了他的福分,如今擔下他當年留下的後患,也算是理所當然。”


    劭佳翎忍不住問:“大師姐,陸明師兄真的死了嗎?”


    朝月嫦毅然道:“不錯!他已經死了,絕無再出現的可能。”


    劭佳翎低聲道:“有沒有一種可能,他、他其實還活……”


    “絕無可能!”朝月嫦的語氣不容置疑,“他已經死了,形神俱滅,便連一絲魂氣都不再存留於天地之間。


    “你此刻心神不寧,應是擔心四師妹之事,也與陸明脫不了幹係。


    “對此你隻管放心,陸明已死,死的一幹二淨。”


    劭佳翎不但無法安心,反更有一種頭皮發麻之感。


    她也無法明白,自己在擔心什麽。


    難道大師姐的話,還會有錯?


    但在內心深處,她竟有種莫名的恐懼。


    大師姐錯了,她很可能真的弄錯了。


    說不定……他真的還活著。


    但她不敢將自己再次占卜到的“五不遇時”說出。


    天道在警告她。


    她已經怕了。


    “大師姐,你的眼睛……”


    她看著朝月嫦那空洞眼眶裏淌出的鮮血,觸目驚心。


    “放心,我並未瞎!”朝月嫦不想讓師妹擔心,輕聲道,“我的眼睛,正在濁海之中,替我找尋彼岸。”


    劭佳翎睜大眼睛:“濁海?找尋彼岸?”


    朝月嫦歎息一聲,道:“陸師弟叛離師門,對我派影響極大。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我山靈脈,本應該聚成龍脈,卻在最後一刻,功虧一簣。


    “其中原因,便是因為沒了陸師弟,龍失其睛。


    “現在想來,陸師弟跨越五濁之海,不隻是為我宗貫通上古靈脈那般簡單。


    “他本身便猶如西方菩提樹下的佛陀,有佛陀在,靈山自成。


    “所以原本,隻要有陸師弟在,我宗必然獨尊於道門,甚至在不久的將來,舉派飛升,亦有可能。”


    劭佳翎嬌軀一震。


    大師姐對陸明的評價,竟高到這般地步?


    雖然天下人,皆稱讚於陸師兄的絕世之才。


    但她怎麽也沒有想到,大師姐竟將他比作佛門之佛陀。


    朝月嫦淡淡地道:“師尊千不該,萬不該,因那一時嫉妒,逼反陸明。


    “而你們幾人不但不好好規勸師尊,反推波助瀾,與陸明造成不死不休之局。


    “我派最不幸者,原本什麽都不用做,道法自然,便成大道。


    “如今卻失了這最大的助力。而不幸中之萬幸,便是終於成功殺了他,免去了滅門之禍。”


    劭佳翎張了張口,想要再說什麽,旋又閉上。


    朝月嫦眼眶中的血,往下垂落。


    兩道血痕沿臉頰滑落,打濕在光滑的前胸。


    她沉聲道:“陸明對我們整個翠雲山有大功,這是無可否認之事。


    “我既已為宗門殺了他,便無論如何,不能讓宗門在我手中衰敗。


    “跨越五濁之海,彼岸涅盤。


    “陸明能夠做到的事,我也能!


    “我會將龍脈完成,翠雲山必須要一統千秋,成為三界道尊。


    “否則,我愧對陸明之死!”


    她的聲音堅毅如萬年不化之冰川,雖冷,卻不容置疑。


    離開天仙樓的時候,劭佳翎依舊是胸脯起伏,思緒難定。


    重新回到擎天峰,她坐回峰頭,抬頭望天。


    霧氣漸山,靈氣化雲,周圍仙鶴飛來,繞峰飛翔。


    劭佳翎想了很多很多。


    她想起當年那個,雖然自以為天賦過人,卻從小病弱的自己。


    就因為從小體弱多病,又心思敏感。


    養成了她心高氣傲的性子,一邊是極度的自卑,一邊卻又看不起他人。


    她之所以能夠進入翠雲仙宗。


    是因為她在智慧、學識上,有著超越他人的天賦。


    同時又是較為罕見的天靈根。


    但是另一方麵,先天心髒病弱、體內八脈絲微,讓她連最開始的煉氣都很困難。


    當年的翠雲仙宗,並沒有太多的選擇。


    一名天靈根的孩子,若不是那難以治愈的天生病疾,幾乎就不可能輪得到翠雲仙宗。


    她的病是與生俱來的,先天胚胎成形時,大抵上就已出了問題。


    拜入師門後,因為過度自卑而又表現得傲慢至極的她,原本跟誰都難以相處。


    而師尊與宗門裏的長老,幾經醫治,終究還是確認,她的病弱之症,無靈藥可醫。


    她表麵上,對這樣的結論不屑一顧。


    卻在夜裏,躲在被窩裏不停流淚。


    直到那一晚,陸師兄在夜半無人時,來到她的身邊。


    喂給她一粒丹藥後,又每晚替她按摩筋脈。


    她不知道,師兄在做什麽。


    就那樣,一夜又一夜的過去了。


    半年之後,她的身體竟漸漸好了。


    對於宗門來說,這是相當驚奇和不可思議的一件事。


    在她完全治愈之後,師兄不再於夜半過來,陪在她的身邊。


    那個時候的她,悵然若失。


    劭佳翎眺望天空祥雲。


    不知怎的,小時候那一個個夜晚,如在眼前。


    在那之前,每個人都隻看到那傲慢的、仿佛對所有事都看不上眼的她。


    甚至對能不能修煉,她似乎都是無所謂的態度。


    唯有師兄,見到了她夜裏哭泣的樣子。


    並陪在她的身邊,溫柔地擁抱著哭泣的她,默默地為她排解心中的痛苦。


    他用那神鬼莫測的手段,真的替她打開了一條通往堂皇仙道的大門。


    再在事後,默默離開,從不奢求她的回報。


    而她……又做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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