劭佳翎回憶從前。


    在先天氣弱的心疾,被師兄治好後。


    因為自身的天靈根,加上宗門不斷上漲的靈脈和福源。


    她的修行突飛猛進。


    但是她很清楚。


    她開始受到宗門內外不知多少人的推崇。


    一向顯得傲慢的她,竟也逐漸變得“平易近人”。


    但是在內心深處,她深深地知曉。


    自己一直就是一個天性薄涼的人。


    在她小的時候,周圍那些人背後的悄悄議論,被敏感的她聽在耳中。


    在內心深處,她極度沒有安全感,永遠都不相信他人。


    她知道,如果沒有師兄,她絕對沒有今日。


    但她總是有一種不安,擔心師兄以後會挾著這份恩情,讓她做些什麽。


    她不相信世間真的會有那麽好的人。


    後來,她也曾獨自找上師兄,口口聲聲皆是感謝和報答。


    師兄笑著說:“同門師兄妹,何必計較這點小事。”


    現在回想起來,他的笑容,總是那般的開朗。


    而自己的內心,卻是那麽陰暗。


    或許,在那個時候。


    她的心靈深處,便有一種可怕的想法。


    那麽好的師兄。


    要是死掉就更好了!


    如果師兄死了。


    她就不再欠任何人的。


    她開始假裝自己從來沒有受過師兄的任何恩情。


    她暗地裏,一直都很看不起二師姐。


    因為二師姐原本是根本無法修煉的廢靈根。


    完全靠著師兄的幫忙,才開始踏上仙途。


    她覺得,自己跟二師姐不一樣。


    在翠雲山眾門人眼中,除了偶爾露麵的大師姐。


    她是眾人眼中,性情最好、最願意與人為善的。


    但她自己知道。


    在內心深處,她排斥著所有人。


    她的心裏,比誰都要陰暗。


    在師兄進入濁海的那一甲子裏。


    最希望師兄死在濁海的人是她。


    在師兄歸來後,最失望的人是她。


    這是一種奇怪的心理,到後來,她自己都不願意麵對那樣的自己。


    她極力地展示著自信與從容的一麵。


    仿佛小時候那個表麵高傲、卻總是在夜裏偷偷哭泣的自己,從來就沒有出現過。


    後來,師兄變成了“師弟”,在師尊的暗中示意下,於宗門內遭遇著眾多不公的待遇。


    她沒有參與,卻全都看在眼中。


    漸漸的,她也因此對這位已成廢人的“師弟”,充滿了不屑與鄙夷。


    卻完全忘了,他是為了誰,落到那樣的境地?


    時至今日,劭佳翎坐在峰頭,小時候,師兄陪伴著她、照顧著她的畫麵,一幅幅地在她的眼前閃過。


    她的瞳孔往眸中收縮。


    自己是在後悔嗎?


    後悔這些年裏,對他的苦難的漠視?


    後悔這些年裏,暗地裏的恩將仇報?


    她知道,不是的。


    她是在害怕。


    劭佳翎一咬牙,猛然站起。


    她開始在這座翠雲山之最高峰,重新設壇布陣。


    天空中雷雲滾滾,天雷激蕩。


    她硬著頭皮不管不顧。


    在法陣重新建成的那一刻,她於陣中,抬頭望天。


    她不想再探問他的生死。


    她隻想問一句話。


    雷霆如惡龍,層層疊疊地,壓製在擎天峰的上空。


    驀地,她用雙手緊緊抱著自己的胳膊,跪倒在地,渾身發抖。


    她想要問:“如果陸明還活著,他會放過我嗎?”


    但她沒有問出來,她哭了,哭得淚流滿麵。


    這樣的事情……還需要問嗎?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一遍遍地哭著,仿佛這樣,自己的懺悔就能夠讓他聽到。


    即便她自己也知道,她不是在真心後悔。


    她隻是怕死!


    但她依舊想要抓住,這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師兄,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我不好,我知道我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


    陸明踏著一朵雲彩,回過頭來,往身後看了一眼。


    在他身後,龍兒與嬌嬌跟著回頭。


    嬌嬌好奇問道:“主人,你在看什麽?”


    陸明淡淡地道:“好像有煩人的聲音,在我的耳邊不停地念叨,如同蒼蠅一般,令人厭煩。”


    龍兒有眼睛斜著嬌嬌。


    嬌嬌叫道:“為什麽這樣子看著我?”


    龍兒冷冷地道:“這裏就你話多。”


    嬌嬌跳腳:“我話多怎麽了?我陪主人說說話,解解悶怎麽了?


    “全都像你一樣,整日裏當個啞巴就好了麽?


    “像你這樣不愛說話的人,誰知道你肚子裏有多少黑水。


    “誰知道你……”


    龍兒一腳,將嬌嬌往雲下踹去。


    然後看向陸明:“主人,這樣子是不是清淨多了?”


    “你做什麽啊?”嬌嬌像是抓著雲氣凝成的絲線,艱難地往回爬。


    她狐耳顫動,毛茸茸的漂亮狐尾,從裙後伸出,搖來搖去。


    然後,她往上一跳,終於成功跳回雲端。


    惡狠狠地盯著龍兒,似要跟她幹架。


    “別鬧!”陸明沒好氣地道。


    繼續往西南方向看去。


    隻見前方,重巒疊嶂,瘴氣幢幢。


    他在這裏,尋找傳說中的火焰山和雲夢澤。


    火焰山與雲夢澤,是與扶桑樹一般,古老而又神秘的存在。


    隻有最遙遠的古籍,留有與之相關的傳說。


    但萬年以來,真正見過它們的人,少之又少,甚至可能根本沒有。


    據說,它們位於神州西南方,卻又不在天地之間。


    它們總是同時出現,然後同時消失。


    陸明落在山野之間。


    這一帶,幾乎是荒無人煙。


    到處都是毒蛇猛獸,自也有不少山精野怪。


    大的妖怪倒是沒有的,主要是因為這一帶雖然荒蕪,沒有什麽可供修仙者修行的名山勝水。


    卻也不是那種,惡氣匯集,能夠產生強大妖怪的窮山惡水。


    大抵上,隻是因為濕氣過重,瘴氣過多,普通人難以在此生存。


    所以處處荒蕪罷了。


    陸明抬頭望天。


    天地無極,乾坤借法。


    九天之上,神女俯瞰。


    這一刻的他,借用了混沌天界中、九天玄女的力量。


    本人雖然在人間,但卻借用了那名為“九天玄女”的天道規則的力量,俯瞰這萬裏荒蕪。


    理論上,他還未修到元嬰期,本不該有強大的神識。


    但尋常元嬰期之人的神識範圍,卻是遠遠比不上他這等居高臨下的洞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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