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見他二人走遠,才舒了口氣,都用手去擦拭額頭冷汗。


    忽然有人驚惶叫道:“張默死了。”眾人看見,張默脖頸已被捏斷,腦袋耷拉在一旁,舌頭伸出有兩寸來長,死狀頗是恐怖。那邊又有人喊道:“哭靈的也死了。”大家又圍過去看,那侏儒確實已經斷氣,渾身上下,卻不見一處傷口。


    眾人都感驚怖,不自覺的回頭去望,擔心那兩個瘟神去而複返,那麽一抓一踩,就讓人去見了閻王,隻是不知,這次又會是誰的脖子胸口遭殃。


    王遴與王世貞明白,那二人因為事情緊急,不能停留,要盡快趕去楊繼盛的家中,然而上了這樣的惡當,一口怒氣,便就近發作在張默與哭靈人的身上,手段如此狠辣,真是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他們二人心中暗道僥幸,幸虧王一鳴思慮周全,否則,剛才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


    因張貞自縊而亡,上午他們安排家仆去買來棺材,另外,就是去雇那個侏儒哭靈人。王遴的伯父上月過世,他便見到這個侏儒在哭靈,他叮囑家人,多給了十兩銀子,隻是提了兩個要求:躺在棺材中進府,哭靈時不許抬頭。


    哭靈人見到白花花的銀子,眉花眼笑,便想那些個古怪的要求,定然是大戶人家的諸多忌諱,哪裏想到其它?收了銀子,忙不迭的應承下來,一路之上,賣力哭號,卻不忘約定,始終不曾抬頭。


    兩位王大人簡單商議兩句,留下兩個家仆就近報官,其餘的人繼續前行,一路之上,有人總感到脖子後麵涼颼颼的,不由自主的向後張望了好多回。


    幸而路上不再有其它波折,到了第二日中午,終於到了定興縣臥龍崗村。


    臥龍崗村,是楊繼盛的祖籍所在,墓地是楊繼盛夫婦在生時就已選好的,在該村西北麵的一座土山之上。楊繼盛彈劾嚴嵩被關入刑部大牢,張貞就知道禍事遲早難免,兩年多前,就已雇人修建好了夫婦二人的墓穴。


    山路崎嶇,好不容易上得山來,剛將棺材放下,一個棺杠走到盛殮張貞的棺材前,彎腰將棺蓋稍稍提起。眾人都驚得目瞪口呆,不知他為什麽要動棺蓋,更加奇怪的是,兩位王大人也任他胡來,並不出聲喝止。


    那人將棺材蓋輕輕移開兩尺,突然間,從棺材裏蹦出來一個小孩,白衣白帽,雙手抱劍。眾人以為見鬼,唬得連連後退。


    小孩縱身出來後,就站在那棺杠的身旁,青天白日下,太陽下照出影子來,卻又不像鬼了,接著便有人認出這個小孩,便是楊繼盛的兒子楊應尾。


    除了兩位王大人外,其他人都覺得摸不著頭腦。楊應尾朝那棺杠叫道:“義父。”將手中長劍遞了過去,那個棺杠緩緩將棺材蓋好,直起身來,接過長劍,正是青鬆劍俠王一鳴。


    昨日他們三人商量,要怎樣才能讓楊應尾躲開追殺,王世貞與王遴提出金蟬脫殼之計,以哭靈人假扮楊應尾,吸引殺手跟隨,王一鳴則帶著楊應尾脫身離去。


    王一鳴則認為,父母入土而子不在,是為大不孝,楊應尾即使因此逃得性命,他長大後回想起來,必然會懊惱和後悔,甚至可能還會埋怨他們這些長輩。


    所以,王一鳴索性行險,讓楊應尾拿著他的青鋒劍,躲在張貞的棺材裏,他自己就和棺杠們一起抬著棺材。他又恐棺材內空氣不足,便在張貞的棺材底部,開了一個小孔。


    河間雙煞一路跟隨,王一鳴早已發覺,隻是暗自留神,偷眼看到二人的形貌,就已判定他們兩人便是“陽煞”鄭關遠與“陰煞”馬芸。


    他心中暗暗詫異,河間雙煞在武林中,算得上是頗有來頭的人物,這兩人本是綠林巨盜,在山東河南一帶,做沒本錢的買賣。他們號稱雙煞,一是手段狠辣,二是武功的確了得,陽煞的“大力金剛爪”,陰煞的“蘭花拂陰指”在魯豫一帶,從沒有過敵手。


    雙煞出道二十來年,著實讓豫魯一帶的武林正道中人頗感頭痛,他們武功極高,若說憑武技能勝他們的,整個武林中,可能也有上百人,然這些人,無一不是名揚江湖的大俠,或是幫派的首領與掌門。即便是他們存心要尋雙煞的晦氣,可這兩人居無定所,時而在魯,時而在豫,卻是找他不著。而其他的人,又不是這雙煞之敵。


    在一年多前,這二人突然銷聲匿跡,仿佛憑空消失一般。王一鳴聽說是二人多行不義,被華山派的前掌門,“山河大俠”謝嘉仁撞見了,廢了雙煞的武功,可當有人向謝大俠求證時,他卻隻是笑著搖頭,並未承認這事,所以,這二人去向成謎,不想今日卻在這裏現身。


    待到河間雙煞出手,王一鳴冷眼一看,便知若是單打獨鬥,六七十招內可操勝算,若他們兩人齊上,自己新傷初愈,要贏他們,可能需要二百招開外,也不知道他們身後,是否還有其他幫手,是以雖見二人傷人,一是不及阻攔,二是當下事大,故而隱忍未動。


    王一鳴叫來四個棺杠,將張貞的那個棺材再次抬起,他從懷中掏出一個銀錠,用手一搓,銀錠便成了條狀,比了比大小,將銀條楔入棺底孔洞之中,再拿手掌用力按了按,那銀條便與棺材底麵平齊了,更無透氣之處。


    旁邊眾人見了,眼睛與嘴巴都張得老大。王一鳴依次吩咐將楊繼盛、張貞的棺材入土,封上墓門,蓋上泥土,立起墓碑。


    楊應尾見父母盡皆長眠於地下,以後永遠不能相見,再也聽不到父親吟誦詩詞,再也不能挨在母親身邊聽講故事,不由得悲從中來,在墳前放聲痛哭,王一鳴眼眶濕潤,王遴、王世貞與餘下眾人皆是憫然落淚。


    等到安葬完畢,日已薄山,餘暉似血。


    事畢,王一鳴攜了楊應尾的手過來,讓他拜謝了兩位王大人,而後揮手與王遴、王世貞道別,與楊應尾先行下山而去。


    王遴與王世貞知道,他們此去,便是逃亡江湖,必定凶險重重,也不問他們將去何方,隻站在山上以目相送。


    眼看王一鳴大袖飄飄,楊應尾腳步蹣跚,他們正由小路下山,樹影婆娑之中,幾轉之後,終於不見,王遴與王世貞都在心中大念佛號:“阿彌陀佛,椒山兄,你在天有靈,保佑你兒子能逃過此劫,為楊家保留一條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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