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王一鳴被“金鷲令”懸賞追殺,崆峒山上,不久便得到了訊息,那個時候,西門素彥正在閉關,薑如望與王馳威便各自下山,前去接應王一鳴。


    他們兩個素知師弟為人謙和精幹,江湖上鮮有仇家,而且他們師兄弟在武林中,並稱為“崆峒三俠”,聲名之盛,一時無兩。師弟這次下山,還不到兩個月,堂堂“青鬆劍俠”,卻成了金鷲令的追殺標靶。


    起初薑、王二人,都不怎麽擔心,師兄弟三人,都早已是當世一流高手,三人聯手,哪怕是與四絕相比,也是不遑多讓,所以,即使是這神秘的金鷲令,近幾年突然聲名鵲起,號稱“令出必殺”,他們也沒怎麽放在心上。


    師兄弟兩個,一人走太原,一人走西安,都是一路往東追尋,可他們哪裏知道,彼時王一鳴已到了青海地界。


    後來,王一鳴一直沒有回來,且沒有任何信息,而對頭之中,牽扯到了東方劍與嚴世蕃,他們這才覺得茲事體大,實在是非同尋常。


    這些年來,王馳威走遍大江南北,連關外和西域都去過了,一直都在尋訪王一鳴的下落,可始終沒有絲毫進展。上個月,他去了趟鄂北,今天剛剛回山,路過崆峒山下那個小小酒家,想起年輕時,常常與師弟在這裏小酌一杯,心中鬱悶,便去喝了幾碗酒。


    他猛一看見楊應尾身上衣物,便覺得有些眼熟,再仔細的想了一下,這套衣裳,分明就是八年前,他去平涼城中的鄒記裁縫鋪訂做的,是給師弟三十五歲的壽禮,他心中砰砰直跳,酒樓中人多,不便詢問,此刻他心情激蕩,所以去到外麵等那年輕人出來,他也隱隱猜到楊應尾的身份。


    本以為王一鳴的訊息終於有了著落,不想聽了楊應尾的分說後,師弟依舊是存亡未卜。


    他心中隻是思量著王一鳴的事情,不覺腳下越走越快,猛然想到:“我心下急迫,不知不覺便使上了輕功,那小子如何能跟得上?”忙停下腳步,卻見楊應尾從他身旁一衝而過,待過了丈餘,方才停下身來。


    王馳威見他奔走的姿勢,極其難看,可腳底下卻甚是迅捷,不由得暗暗稱奇,當下不動聲色,足下加勁,瞬間便走在楊應尾的前麵,竟是疾逾奔馬。


    楊應尾見王師伯一瞬間又衝出老遠,連忙也邁開大步,緊跟在他的身後,兩耳旁盡是呼呼風聲,黑馬見主人自己奔跑,甚是奇怪,長嘶一聲,甩開四蹄,也追了上去。二人一馬,均是奇快,過不多時,便到了玄聖宮前。


    王馳威收步站定,楊應尾便也想停下腳步,哪知一個踉蹌,差點撞到王馳威的身上,他雖內力充沛,可畢竟沒有學過輕功,如何提氣、運氣、轉折,卻是半點也不懂,王馳威伸手一搭他的胳膊,他這才站穩了身形。


    王馳威見他如此奔跑,麵色呼吸,卻一如平常,心中詫異之極,卻也不禁佩服他的內功深厚。


    玄聖宮依山而築,層層遞進,錯落有致,重簷歇山,朱牆碧瓦,在山門正中,寫著“玄聖宮”三個大字,筆力渾健蒼雄。


    山門前,分左右站著兩個知客道童,他們見到王馳威,都迎上來行禮,一齊喚道:“二師叔,你回來啦?”王馳威點點頭,問其中一個道:“穀虛,師祖和師父在哪裏?”那個身量較矮的道童回道:“二師叔,師父和師祖他老人家,現在三清觀前喝茶。”


    王馳威點了點頭,便往三清觀走去,楊應尾在他身後,邊走邊問道:“二師伯,剛才這兩位師兄,都是大師伯的弟子嗎?”


    王馳威道:“我們師兄弟三個,就大師哥一人做了道士,近些年來,師父大多時候都是在閉關修煉,玄聖宮的所有事務,都交由師哥來處理,這宮中所有的知客道士、火工道童,都算是你大師伯的掛名弟子,他們隻是在觀中做些雜事,你大師伯另有三個嫡傳的徒弟。”


    三清觀前,有一百零八級石階,楊應尾讓黑馬呆在台階前的石獅子旁,與王馳威走上階梯。


    才走到一半,上方傳來了一個渾厚清朗的聲音:“哦,是馳威回來了。”王馳威喊了聲“師父”,三步並做兩步,一下就上去了。


    楊應尾上完台階後,看到一個平台,右麵是一個老君香爐,正對著的便是三清觀。


    在平台中央,有一個石桌與四張如圓鼓的石凳,王馳威正朝一個須眉漆黑、臉色紅潤,身著紫色道袍的高大道人跟前跪倒,說道:“師父身體安好?”那道人把他拉了起來,一笑說道:“能吃能睡,無病無災。”


    王馳威又與師哥見禮,楊應尾見大師伯身著青布道裝,臉上衝淡恬和,身材略顯肥胖,鬢邊微見花白,這兩人相比較,楊應尾覺得,師祖反而顯得年輕許多。


    王馳威回頭對楊應尾說道:“孩子,過來拜見師祖和師伯。”楊應尾便趨步上前,給祖師爺與大師伯磕頭。


    司馬素彥溫顏說道:“好了,孩子,起來吧。馳威,這是你新收的弟子?”王馳威搖頭,答道:“師父,不是我的徒弟,他就是楊應尾。”


    司馬素彥與薑如望都是修真之人,道家本重養氣,講究平淡自然,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而此時二人聽到楊應尾三個字,臉上都露出了訝異的神色。


    薑如望更是站起身來,急切問道:“你是楊應尾?那一鳴現在哪裏?”


    七年前,崆峒派幾乎出動了所有弟子,下山去接應王一鳴,然而一直到了今天,都沒有他的音訊。


    楊應尾見到師祖、大師伯如此牽掛義父,他心中一酸,便將七年多前,與義父離開京城一路西行,在昆侖山時,遭遇到東方劍與酒色財氣,他如何墜崖,如何習練九陽真經後翻山而出,在格爾木遇到東樓門的劉金,失手將其打死等等諸事,一一向師祖、師伯陳述了一遍,他言辭便給,也說了有將近兩個時辰。


    待他說完後,司馬素彥三人,麵麵相覷,一時都沒有開口說話。


    過了好一會,司馬素彥才緩緩說道:“如此說來,一鳴這孩子,是凶多吉少了。”


    薑如望與王馳威心中難過,他們師兄弟從小一起學藝,感情甚篤,七年來,師弟生死未卜,他們出去查訪了許多次,隻知道王一鳴帶著楊應尾,離開了京城。


    後來,王馳威在臥虎山黑龍寺中,找到了釋玄和尚,釋玄也隻知王一鳴帶楊應尾渡過黃河,自此便杳無音訊。


    按照以前的慣例,每年司馬素彥生日那天,他們三個親傳弟子,便縱有天大的事情,也會放下,先趕回來給師父祝壽的。


    可王一鳴已有七年沒有回山,眾人都隱約覺得,他早已不在人世,隻是誰也不願說出口來。現在聽了楊應尾的講述,才燃起的一絲希望,又被澆滅下去。


    薑如望站起身,仔細打量了下楊應尾,對他說道:“孩子,你過來。”楊應尾答應一聲,走到大師伯的身前。


    薑如望溫言道:“孩子,我試試你的武功。”說完,他左手徐徐提起,一掌朝楊應尾右肩拍來,楊應尾將身往左一側,薑如望手掌移動並不很快,可卻如影隨形,啪的一聲輕響,楊應尾的右肩,已被他的手掌拍中。


    楊應尾九陽神功應念反擊,卻感覺大師伯掌力中一片虛無,毫無著力之處,正疑惑間,一股大力沛然而至,他往後兩個踉蹌,薑如望袍袖一伸,在楊應尾的肩頭拂了一下,他方才拿樁站穩。


    薑如望“咦”了一聲,又看了眼楊應尾,眼神中頗是疑惑,回身對司馬素彥說道:“師父,這孩子內功正大渾厚,武功卻是半點也無。”


    楊應尾七竅玲瓏,已想到薑師伯剛才出手一試,是他心中尚有疑慮。畢竟,師祖與兩位師伯,他們誰也沒有見過自己,隻是見他身穿義父的衣服,又自承是楊應尾。


    他心念一動,從包袱中取出義父的那串沉香念珠,雙手捧上,交到司馬素彥手中。


    司馬素彥手撫念珠,饒是他六十幾年的修為,此時也不禁黯然神傷,過了半晌,他將念珠攏入袖中,說道:“此事牽連甚大,我要去好好的想一想。如望,馳威,你們帶這孩子,去和他的師兄弟們見一見。”


    薑如望與王馳威同時答應一聲,司馬素彥輕歎一口氣,起身便往三清觀裏邊去了。


    薑如望衝楊應尾點點頭,道:“你隨我們來吧。”說完,他與王馳威走上香爐旁的一條小路,楊應尾跟著兩位師伯,走了一會,便能望見八仙殿,在三清殿與八仙殿中間,有一大塊土坪,四角各種一株垂柳。


    在土坪中間,有兩個年輕漢子,其中一個像一截鐵塔一般,另外一個中等身材,這二人正聯手攻向一個玉麵長身的青年。


    薑如望輕咳一聲,那三人都停了手,朝薑、王二人躬身行禮,師父師伯二師叔喊成一片。


    薑如望指了指楊應尾,對那三人說道:“這是你們三師叔的義子,也是他的徒弟,名字叫做楊應尾,以後,你們叫他楊師弟吧。”


    那三人在聽到楊應尾的名字時,都有些動容,齊刷刷的轉頭,看向楊應尾。


    最近這幾年,他們師兄弟三人,都曾多次下山去找尋王一鳴師叔,他們知道,師叔是與楊應尾在一起的,現在隻見到楊應尾孤身一人,心中著急想要知道師叔的下落,然而崆峒派規矩甚嚴,長輩不說,便都不敢問,隻是抱拳喊道:“楊師弟。”


    楊應尾也雙手抱拳,躬身說道:“楊應尾見過各位師哥。”


    薑如望指著那個玉麵長身的漢子,對楊應尾說道:“他叫薑平川,是我的兒子,入門最早,算是大師兄了。”


    楊應尾見這漢子眉清目秀,相貌俊美中又帶著一股軒昂氣概,麵目與大師伯有六分相似,忙抱拳喚道:“薑師哥。”薑平川氣質謙和,也抱拳還了一禮。


    楊應尾此時尚且不知,這些年崆峒派在武林中威名日盛,薑如望與王馳威,已隱然可和峨眉、華山的掌門並駕齊驅,即使比之昆侖派的掌門,也是不遑多讓。薑平川年紀雖輕,卻早已在江湖闖下了極大的名號,西北道上的江湖中人,對他甚是敬重。


    薑如望又向楊應尾介紹了另外的兩個青年,中等身材、麵相精幹的叫做俞堅,是他的二弟子,那個鐵塔般的漢子,是王馳威的徒弟,名字也頗有氣勢,喚做石敢。楊應尾分別與兩位師哥一一見禮。


    最後,薑如望看著楊應尾,眼光中有了一絲笑意,說道:“你還有一個師姐,她現在不在玄聖宮,等她回山後,我再帶過來與你相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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