崆峒為六盤山支脈,軒轅黃帝曾於此山問道於廣成子,故爾被道教尊為\"天下道教第一山\"。玄聖宮坐落在主峰馬鬃山山腰之上,進了山門之後,共有三重院落。


    第一層靈官殿,左右鍾鼓樓。第二層玉皇殿,東文昌殿,西藥王殿。三清殿在第三進院落,東北布三官、財神二殿,西北有娘娘殿並觀音殿。


    再往東半裏許,便是觀中眾人的寮房,自寮房往右的路徑,便是去往七裏溝,這幾個月來,楊應尾在這條路走了上百回,左手邊還有一條小徑,他卻從未走過,心中好奇,便沿著左邊的小路,拾階而上。


    走了三裏多地,隱約可見一處宮殿,他走近前一看,正中有“老君殿”三個大字。


    楊應尾心中不明白,為什麽有了三清殿,另外還要單獨建了一個老君殿。


    老君殿的門沒有上鎖,伸手一推,“咿呀”一聲,殿門應手而開。入眼是一大處院落,院子正中,有一大株梧桐樹,有六丈來高,兩人合抱粗細,怕麽生長已有兩三百年了。


    點點月光從樹葉間傾灑下來,地上一片斑駁。


    梧桐樹的後麵,有一個巨大的化紙香爐,楊應尾繞過香爐,邁上七級台階,就走進了老君殿,殿中兩支牛油巨燭正自燃燒。


    他左右一看,卻空無一人,正中老君塑像,慈眉善目寶相莊嚴,似乎能解世間所有因果,便拜倒在地,心中默默禱告,希望老君能保佑義父平安。


    “當......”


    驀然間,鍾聲悠揚,楊應尾一躍起身,見右側有一個人憑幾而坐,麵如清風拂月,須髯自然飄灑,頭挽道髻,目清若神,身披紫服,正是師祖司馬素彥。


    楊應尾納頭便拜,口呼師祖,心中佩服得五體投地,師祖於何時進殿,何時坐下,他都一概不知。


    這老君殿,是崆峒派祖師木靈子創派之所,也是司馬素彥閉關清修的地方。崆峒派上下所有人眾,除了司馬素彥嫡傳的三個弟子外,也隻有穀虛每月一次,上來灑掃庭除,其他人一律都不能上來。


    楊應尾因未得關照,誤打誤撞,竟來到了師祖閉關的禁地。


    在他進殿之前的半個時辰,司馬素彥剛剛出關,飛身在梧桐樹顛,隨著樹枝起伏,正吞吐天地之氣。他看見楊應尾推門進來,微覺訝異,後見他拜倒老君像前,便飄然下樹,進來坐下。


    司馬素彥輕功已入化境,楊應尾又誠心禱告,所以直到師祖敲鍾,方才發覺。


    門外,又傳來了兩個人的腳步聲,須臾之間,薑如望與王馳威均已進殿,向司馬素彥躬身行禮。


    老君殿雖相隔甚遠,鍾聲一響,他們二人功力深湛,聽得清清楚楚,知道師父出關,便不約而同的趕來了,隻是他二人心下奇怪,楊應尾為何也會在這裏。


    司馬素彥袍袖一拂,楊應尾頓感有一股極其渾厚平實的大力,在平托他的雙臂,便順勢站起身來。


    司馬素彥剛才袍袖一托,已用上了五成功力,是想試試楊應尾的武功進展,他此時的內外武功,俱已到了收發隨心、神而明之的境界,若發覺楊應尾承受不住,他就會將力道相應消減,他也沒有料到,楊應尾卻能順勢站起身來。


    司馬素彥點了點頭,意示嘉許,和聲道:“孩子,震元掌與七傷拳,你都已經學完了?”


    楊應尾躬身答道:“兩位師伯都已經教了我了。”


    司馬素彥又問道:“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楊應尾道:“師祖,徒孫想去找義父,哪怕...哪怕......還有, 我要去京城一趟,把那封密信交給皇帝,讓他看看,他最寵信的人在做什麽勾當。”


    司馬素彥莞爾一笑,問道:“你要如何將書信送到皇帝手中?又怎樣讓皇帝相信書信不是偽造?再說了,即使是皇帝收到了書信,也相信嚴嵩父子謀反,那結果又會如何?”


    楊應尾有些迷惑,他雖然聰敏,但是閱曆極少,便茫然道:“皇帝看到書信,應該會對嚴嵩加以調查,一旦證據確鑿,那必然是對嚴家抄家問斬,而後為我父親洗脫清白。”


    司馬素彥搖頭,說道:“不然。以那封密信來推斷,嚴家與東方白謀劃已有十年之久,民諺說‘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嚴氏父子,可不是秀才,東方白更不是,嚴嵩父子是當朝奸雄,東方白也可算是一代梟雄。”


    薑如望道:“師父說的極是,他們這樣的人,不動手便罷,隻要一出手,那便要有十成勝算。他們之所以遲遲沒有動手,依我猜想,或許是因為準備未足,或是他們認為時機沒到,可無論是在江湖上,還是在廟堂之中,他們的勢力,都絕對不可小覷。”


    楊應尾怔怔的站在那兒,王馳威見他還不明白,便道:“應尾,若是你把這密信交給皇帝,隻怕皇帝剛一看到密信,嚴家與東方白便也都知道了,那時候圖窮匕見,他們迫不得已,必然提前舉事,屆時這神州大地,戰火燃起,黎民塗炭,百姓遭殃。這是你想看到的嗎?”


    楊應尾豁然開朗,師祖與兩位師伯說的話很有道理,若因這封密信的原因,致使黎民百姓深陷戰火,自己於心不忍,父母在九泉之下,也會怪罪於他。


    想到此節,他背上的冷汗涔涔而下,過了半晌,他抬頭看向師祖,司馬素彥也正望著他,楊應尾道:“確實是徒孫考慮得不周全,可父母之仇,不可不報,我現在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請師祖指點。”


    司馬素彥神情肅穆,側轉了身子,看向太上老君的神像,過了良久,緩緩說道:“這已不僅僅是你的私仇了,事關天下百姓,億萬生靈,我們要慎之又慎,不能將他們逼反。此外,我們需要斷其外援,斬其羽翼,先將他們的勢力逐步削弱,到那時,他們即使造反舉事,也隻是蘚芥之患,就不足為懼了。”


    薑如望、王馳威與楊應尾聽後,都連連點頭。


    司馬素彥又道:“崆峒派雖僻處西涼,修真養氣,不問世事,也與朝廷素不往來,然這幾年,眼見大變將至,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等修真之人,理應竭盡所能,消弭這一場大浩劫。馳威,三年前,你說江湖上似乎興起一個神秘門派,現在看來,便是這東樓門了。最近這兩三年,你也察覺到他們與倭國、韃坦聯絡頻繁,現又遊說白蓮教等民間教派,若是等他們布局完成,嚴家與東方白動手的時候,就不會太遠了。”


    王馳威微微躬身,說道:“師父,過幾天弟子便下山,先去一趟韃坦,再走一遭豐都,一定要設法使他們聯合不成。”


    司馬素彥點了點頭,又對楊應尾說道:“孩子,下個月的二十七號,是你父母的忌日,你被困在山穀七年多,這一次,到父母墳前,好好拜祭一番,盡一盡人子之道。”


    楊應尾見師祖都能記得起父母的忌日,心下一酸,眼淚差點奪眶而出。他這些年迭生變故,沒有掉過一滴眼淚,當下硬生生的忍住,他聽到師祖繼續說道:“崆峒三技,你已得其二,青鬆劍法,本該由一鳴傳你,可他……”


    司馬素彥說到這裏,長歎一聲,黯然良久,驀地將手一揮,似乎要趕走這世俗牽掛。


    司馬素彥揮手之時,楊應尾看見一小冊書卷,緩緩向自己飄來,他離師祖六尺,那書冊既不疾飛,亦不下墜,似乎有人用手托著遞過來一般。楊應尾不能明白,可薑如望與王馳威卻是欽服感佩之極,師父的這手內勁,已到了隨心所欲、神而明之的境界。


    楊應尾見書已到胸前,忙伸雙手接住,看見書上寫著“青鬆劍譜”,字跡飄逸,有雋修出塵之感,應該是師祖的手抄本。


    司馬素彥笑道:“我年老昏聵,也沒有精力教你了,你自己照書研習吧,後年的九月初七,你還來與我。”楊應尾恭聲應諾,他此時卻不知道,後年的九月初七,是師祖的八十一歲壽辰。


    司馬素彥緩步走出,到了門口,看著滿地梧桐月影,停住腳步,三人都跟了過去,司馬素彥道:“你往後行走江湖,對外就稱是你大師伯的第四弟子,‘應尾’二字,這兩年暫時不要用了,我贈你一個名字,就叫楊重梧吧。”


    話音方落,他已出了老君殿。


    “落落梧桐樹,何年作鳳鳴。試看千古翠,流盡一溪聲。”聲若龍吟,語意卻是蒼涼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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