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錫縣的街上,車水馬龍,攤販爭相吆喝,吳語軟糯清亮,可楊重梧卻是大多都聽不懂。看見前方不遠處,有一個飯莊,牌匾上書“江鮮至尊”,字跡龍飛鳳舞,口氣又是極大,便進去歇馬。


    此時還沒有到中午,店中尚隻有稀稀拉拉三五個客人。店小二過來,將楊重梧讓至一張桌前坐下,倒上一杯茶,賠笑問道:“客官,今日想吃些什麽?”楊重梧見他卷起舌頭學說官話,自然是看出自己是外地來的,卻問他今天想吃些什麽,似乎他是每天都來光顧的老主顧一般,南北的生意人,果然大有不同。


    楊重梧問道:“今日店中有什麽好的江鮮?”小二接著笑道:“客官您運氣真好,您進門之前,小店才收了一條刀片。客官您知道,現在的時節都快入冬了,嘖嘖,這條刀片約莫有八兩重,我活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見,嘖嘖。”


    楊重梧一頭霧水,不知這小二為何“嘖嘖”,也不知“刀片”是什麽,便問道:“刀片?是什麽?”店小二睜大了眼睛,問道:“客官不知道‘刀片’?就是‘長江第一鮮’啊,對了,叫‘刀魚’,我們習慣了,都管它叫刀片。”


    楊重梧早就聽說,刀魚和鰣魚、河豚並稱為“長江三鮮”。幼時,看陶朱公的《養魚經》上有記載“魚身狹長薄而首大,長者盈尺,其形如刀,俗呼刀鱭。”便道:“好吧,那你就給我來條刀魚,再來個螃蟹和菜蔬,再......來壺酒。”自從他被師叔說後,這幾天都沒有喝酒,現在,想著吃這長江第一鮮,覺得還是略飲一點,方才爽暢。


    小二連聲答應,笑道:“可有一樣,需先稟告客官,這刀片價錢有些貴,一條需要一兩銀子。”楊重梧點頭道:“知道了。”過得一會,小二手中拿著一條魚。伸到楊重梧麵前,說道:“客官請過目。”楊重梧皺眉道:“你拿條生魚給我做什麽?”


    店小二望他一眼,又陪笑道:“客官有所不知,因這刀片金貴,又有江刀與海刀之分。客官你看,這條江刀,筆管條直,形狀如刀。海刀雖然外形是一樣,身子卻是軟的,抓在手上,兩頭會耷拉下來。江刀和海刀的價格,相差甚遠,故而小店有個規矩,隻要客人點了江刀,下鍋之前,一定要給客人看上一看的。”楊重梧方才明白過來,笑道:“原來是這樣,倒是錯怪你了。”小二笑笑,自行拿了魚進了廚房。


    過不多時,店小二將菜食酒水,端上桌來。楊重梧一嚐,這“長江第一鮮”果真名下無虛,入口即化、鮮美粉嫩、腴而不膩,螃蟹的滋味,也是極佳。楊重梧正嚐鮮飲酒,邊上有兩個人爭論起來,起初聲音甚小,後來,竟爭得麵紅耳赤,聲音也越來越大了。


    楊重梧掃眼一看,見爭吵的二人,都是三四十歲年紀,看穿戴,應是本地生意人。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說得越來越快,可楊重梧硬是一個字都沒有聽懂。


    二人越吵聲音越大,臉上都是一副“你錯我對”的表情,憤憤然似乎不共戴天,可身子卻安如磐石,就是那種“動口不動手”的樣子。楊重梧看得有些好笑,又不明所以,見店小二走過來,便低聲問他,這二人爭執什麽?


    店小二聽了一會,笑道:“不打緊,他們是在爭論,五湖之中,是否有江刀。穿黃緞子的人說,五湖裏哪有江刀,即使有,那也是湖刀。穿藍緞子的人說,五湖裏就有江刀,他前幾天,在五湖親眼看見的,一個漁夫網了一條,他當時還找那漁夫買,隻是那漁夫不賣給他。穿黃段子的人說,若是五湖裏有江刀,他就吃正兒八經的刀子......”


    店小二解說到這裏,楊重梧見那二人都繃緊了臉,再沒有其它言語,你來我去,隻說三個字,而且,二人說的這三個字,他雖然依舊聽不懂,但可以肯定是相同的。他本以為,這二人應該是達成一致了,可看二人的臉色,又不大像,便問店小二。


    店小二忍住了笑,說道:“他們翻來覆去,說的是‘你放屁’這三個字。”楊重梧再也忍不住,哈哈笑出聲來。那黃緞子的人,見有人笑他們,憤而站起,袍袖一拂,就出門去了。藍緞子也站起身來,去櫃台前結賬,又對店小二絮叨說道:“五湖中真是有江刀的。”店小二點頭如雞啄米,道:“是,是,您老說有,那肯定就有,五湖裏麵是有江刀的。”


    楊重梧不禁莞爾,繼續端杯飲酒。忽然,他想起李三江曾經說過,“五湖旁有一個人,與東樓門有重大幹涉”。現在已到無錫,五湖離此地不遠,楊重梧打定主意,明早去五湖轉轉,若是無事,便隻當是欣賞五湖景致。


    若是東樓門在五湖真有什麽動作,正好去相機行事,反正想方設法,不能讓東樓門如意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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