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到了濱縣,楊重梧忽然想起柳依萍曾說過,當年白蓮老母就是在濱縣救下她的,上次自己還托了醉陽樓的阿山代為打聽,時隔數月,不知是否有了些眉目。


    想起阿山,不由得又想起了宮無雙來,那人即使隻是回憶,也能給人心中帶來些溫暖,他側臉對柳依萍道:“依萍,濱縣有個醉陽樓,酒菜都還精致,酒樓老板是我的故人,我們去那裏坐坐吧?”柳依萍也聽說過醉陽樓的“半壇香”,隻是沒有喝過。她雖然很想早日趕到京城,看老母有沒有給楊重梧治傷的辦法,可想到楊重梧命不久長,也不忍拂了他的興致,便道:“也好,左右無事,便去走走。”找了個當地人問了路徑,小半個時辰後,就來到了醉陽樓。


    此時已是二月上弦,天氣還是冷得厲害,午飯時間還沒有到,醉陽樓內沒有食客。


    阿山正靠在櫃台後打盹,聽得樓板嘎吱亂響,唬了一跳,睜開眼睛,看到上來了一個黑大個,還沒招呼,他又看到了黑大個身後的楊重梧,阿山又驚又喜,忙站起身來,說道:“哎呀,楊小哥,我還當你一定要等春釀好了才能來呢。”楊重梧見他精神不錯,也笑道:“山翁,我帶了幾位朋友,來嚐嚐你的手藝。”


    阿山笑容滿臉,將四人讓到靠窗一張桌前坐下,自去樓下安排酒菜。


    等到四個人都吃完了,阿山端來一壺茶放在桌上,走的時候,輕輕拉了一下楊重梧的衣袖,楊重梧會意,起身隨他走到櫃台邊。


    阿山低聲說道:“楊小哥,你上次曾經問起,十六七年前濱縣有一對夫婦被殺,這些天來我多方打聽,卻都不知道有這個事情。去年臘月二十,我一個人騎了一匹驢子,在濱縣的蕩山一帶閑逛,卻謎了路,在幾座山裏轉來轉去,一直都走不出去。轉了兩個多時辰,偶然看見一個山腳下有戶人家,忙趕過去問路順便討碗水喝。”


    “那屋中隻有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太太,人是和善得很的,她告訴我要從那條路拐到哪裏才能出去,擔心我找不到路,老太太還特意送了我一程。路上左右沒事,我就向她打聽那對夫婦,本來也隻是閑聊,可那個老太太聽了,麵色慘然,不再說話,後來我不住追問,老太太說應該是柳先生夫婦,又說了好人命不長之類的一堆話。”


    “我覺得奇怪,她一個山裏的老太太,是怎麽知道的,老太太指著她家對麵的半山腰,對我說道,‘他們是我的鄰居啊,可能除了我,這世間也沒人曉得這事了。’我本想讓她說個明白,可是當時的天色快黑了,老太太一直催我快走,說天黑之後就更不好走了,也確實是這樣,那晚我好不容易才繞了出來的。”


    這阿山頗有古人信義之風,上次楊重梧出手幫他度過一劫,對楊重梧所托的事情,分外看重,一有時間便去打聽。


    楊重梧心中清楚,一聽他講那個老太太說柳先生,心下感覺應該有些靠譜了,他又是激動又是感動,便朝阿山躬身一揖道:“山翁,真是辛勞你了。那蕩山離這裏有多遠?”


    阿山笑道:“不遠,從這兒向西,隻有十三四裏路程。”


    楊重梧抑製著激動,來到柳依萍身旁,低聲將阿山剛才說的告訴她。柳依萍一聽,心中一震,手中茶杯一偏,滾燙的茶水溢了出來,流過她的手指,她仿如未覺。


    楊重梧將她手中的茶杯拿出來放到桌上,問道:“依萍,我們現在就去麽?”柳依萍俏臉蒼白,點了點頭。楊重梧回頭對汪大汪二道:“兩位汪兄,我們要出去找個人,兩位在這裏休息幾天。”二汪點頭,也不多問。


    柳依萍、楊重梧騎馬,阿山騎驢,不到一個時辰,便到了蕩山腳下。阿山是個有心人,因為這裏的山路崎嶇繁複,又是楊重梧托付的事情,上次出來後便憑著記憶畫好了一張圖。


    阿山從懷中掏出圖來展開,按圖上標記,又東拐西彎的走了一兩裏路,三人便看到了一幢土牆茅頂的房舍。


    站在房舍前,阿山揚聲喊道:“老姐姐,老姐姐。”過不多時,聽到房門咿呀一響,走出來一個白頭發的老太太,望了阿山一眼,笑咪咪的說道:“你今日又迷路了?”


    柳依萍打量著這個老太太,見她做村婦打扮,額頭眼角上布滿皺紋,看來有七十歲左右年紀,眼神還算明亮,周身上下幹淨利落,似乎又與普通的老年村婦略有不同。


    阿山也笑嗬嗬的道:“老姐姐,這次我可不是迷路了,你上次說的柳先生夫婦遇害的事情,就是這兩個小朋友托我打聽的,今天我把他們帶來了,過來問一問老姐姐。”


    白發老太太“哦”了一聲,轉頭看向楊重梧和柳依萍,她一看見柳依萍,臉色大變,失聲呼道:“你......你.......”


    柳依萍一看見她的這種神態,心中馬上想到,定然是自己和母親形貌相似,這老人家猛然一見,吃驚不小。她走近兩步,輕聲說道:“老婆婆,我的名字叫柳依萍。”


    白發老太太雙眼睜得老大,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身子晃了一晃,柳依萍忙伸手扶住。老太太又盯著她看了半晌,才說道:“你是依萍?兩歲,十七年,你今年十九歲?你的左胸處,有一個小小的紫色的像浮萍一樣的胎記?”


    柳依萍臉色緋紅,卻不由得也睜大了眼,這個胎記在私密之處,除了自己、白蓮老母,天下並無第三人知道,可眼前的老太太卻是一口道破,忙顫聲問道:“老婆婆,你怎麽知道?”


    白發老太太眼中有淚流了出來,過了一會,方才緩緩說道:“天可憐見,柳先生有後了。孩子,你問我怎麽會知道,你是我親手接生的,在你兩歲以前,我抱過你何止上百次,我怎麽會不知道?”


    柳依萍輕聲啜泣,這老婆婆說的絲毫不差,那麽自己的父母,就是在這裏遇害的了,探尋了十幾年的事情,現在終於有了答案。


    她心情激蕩,不能自已,楊重梧見她傷心,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老太太已經收了眼淚,看了楊重梧一眼,然後從懷中掏出一方帕子遞給他,楊重梧不解,老太太用眼示意,楊重梧方明白過來,伸手接過,正準備給柳依萍拭淚,柳依萍玉麵一紅,自己拿過帕子,在眼邊搽拭,又問道:“老婆婆,您的尊姓是?”


    白發老太太說道:“老婆子夫家姓黃,在這裏住了三十年了,先夫九年前也已過世了,就剩下我一人了。你看我囉裏囉嗦的,孩子,我忘了問你,乘風呢?”


    柳依萍一愣,問道:“乘風?什麽乘風?”


    黃老太太也怔住了,說道:“我說的是柳乘風,你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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