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翊今天心情大好,將飄逸長發特意紮了起來,在辦公室裏玩起了茶道,興致盎然,麵帶愉悅之色。


    常俊龍此時推門走了進來,看到這個情景,就道:“孫少好興致啊!”


    “來,常少請坐,喝杯茶吧!”孫翊親自給常俊龍倒了杯茶,指了指自己旁邊的沙發,然後把茶杯放在了常俊龍麵前,並且從身旁拿出一份材料,從容說道:“常少,看看這個!”


    常俊龍就接過了那份資料,一看,發現就是一份網絡媒體的報道,說是在曾毅管轄的小吳山新區,渣土車十分猖狂,不僅往河道裏傾倒渣土,還對反映情況的村民進行打擊報複,甚至橫衝直撞,傷人傷畜的事情時有發生。最為離譜的是,是村民的一隻雞被渣土車碾死了,村民去找渣土車隊理論,卻被高新園區直接拘留十五曰,並處罰款一千。


    常俊龍目瞪口呆,自己現在玩的就是黑白顛倒這一套,可看了這篇報道,他也是自認不如。


    這報道上寫的所有事情,全都是事實,隻是中間卻故意空了兩件事沒有講:第一是高新園區對渣土車進行高壓打擊,所有參與報複村民的人被判刑勞教,這種力度,是其它地方所沒有的;第二是被拘留的村民屬於是敲詐勒索,他們趁著高新園區打擊渣土車,就有恃無恐地進行栽贓勒索,被高新園區偵破之後處以罰款和拘留。


    這報道的手段一點都不高明,屬於是有選擇姓地報道,但威力不小,看了這報道的人又不知道中間省略掉的那兩件事,於是偏聽偏信之下,對曾毅的形象是個很大的損害。


    “這是誰搞出來的?”常俊龍問到。


    孫翊笑了笑,道:“還能有誰?我估計是秦良信這老家夥,這次沒有他的幫忙,事情不可能搞得這麽順利!咱們的手段比起這個,可是差遠了,我看咱們也可以學嘛,就把曾毅強拆胡三家養豬場的事情也拿出來曬曬!”


    常俊龍就微微搖頭,他覺得秦良信應該沒這麽無聊,但要說是清池區有人懷恨在心,趁機潑點髒水,倒是有點可能的,他道:“孫少,咱們的目的現在已經達到了,我看可以暫時收手了。這種炒作雖然殺傷力很大,但沒有任何意義,這些事情都屬於是曾毅的公務行為,白陽市很輕易就能幫他辟謠。”


    孫翊一聽,愣了一下,隨即就在心裏直罵秦良信老殲巨猾,這老東西讓人專挑這些東西往外爆,原來是打得出去,收得回來啊!不管是眼前的這份報道,還是胡三家養豬場被強拆,這都是曾毅的公務行為,都是有記錄可查的,胡三家當年收了管委會的拆遷款,卻賴著不肯走,這事隻要去查,事實一清二楚,經得起任何方麵的質疑。


    馬匹的,這幫無恥的政客,連陰人的時候心裏都有小九九!


    孫翊心裏罵了一句,就回到正題,道:“事情都順利吧?”


    常俊龍點點頭,道:“該要的效果全都達到了!今天省裏派了一位副省長過去,答應胡黑毛會嚴厲追查毆打村民的凶手,並且會對胡黑毛反映的事情進行立案調查,盡一切力量去尋找胡三家!”


    孫翊就問道:“那些人都安置好了吧?”他問的是那些黑麵大漢。


    常俊龍道:“孫少放心,全都安置好了,半年之內肯定露不了麵!”


    孫翊拿起一杯茶,細品慢飲,臉上的表情極為滿意,跟曾毅鬥了這麽多次,總算讓自己占到上風了。


    想要直接把曾毅弄倒,難度非常大,因為曾毅平時很低調,基本上沒有任何把柄可抓,這一點孫翊也明白,所以他昨晚讓黑臉大漢去毆打村民,目的隻是要在媒體麵前製造“證據”,證明曾毅是個無惡不作、無法無天的官員。


    你沒有把柄不要緊,我可以幫你“製造”,雖然手段很拙劣,但管用就行。讓“曾主任”在那麽多的媒體的麵前大大露了一把,他這次就是跳進黃河,怕是也難以洗清了。


    這才是孫翊的目的所在:他不是要弄倒曾毅,而是要搞臭曾毅!利用“民不信官”的心理,進行挑唆煽動,把事情給搞大,先有胡黑毛的事情,再有昨晚毆打村民,兩件事情疊加在一塊,曾毅的“惡名”不僅要背定了,而且是人人皆知。


    今後曾毅就是想在白陽園區繼續待下去,怕是也沒有臉麵再待下去了,待著當花瓶嗎,或者被人戳著脊梁骨罵嗎?如此一來,曾毅的假辭職,也就變成真辭職了!


    孫翊不怕曾毅這次不倒黴,專案組短期內肯定是什麽也查不到的,到時候麵對媒體的追問,以及輿情壓力,再加上秦良信施加一點壓力,曾毅不挪窩也得暫時挪窩了。


    “事情都發生兩天,曾毅這小子始終躲著不露麵,未免也太沉得住氣了吧?”孫翊看著常俊龍,“你覺得這小子是在打什麽主意?”


    常俊龍微微搖頭,他現在也摸不準,這次曾毅的反應很奇怪,以往這小子就是老虎的屁股,摸也摸不得。勞倫事件中,孫翊在小報上罵曾毅是“洋奴”,曾毅反手就讓陳龍查了平川建設;孫翊叫停龍山機場,曾毅就逼停星星湖;孫翊打壓曾毅,曾毅直接出動經偵。


    每一次,曾毅都是以牙還牙、爭鋒相對,絕不搞秋後算賬那一套,屬於是有仇必報的風格,這才是孫翊對曾毅恨之入骨的最大原因,而現在曾毅卻躲著不肯露麵了,常俊龍覺得不可思議。


    “咱們搞的這兩件事,並不是出來露麵就能澄清的,我看曾毅可能也是想事情冷下來之後再露麵吧!”


    常俊龍分析到,除此以外,他想不出任何的可能了。現在曾毅就是把胡三家搬出來也沒有用了,胡三家失蹤快一年了,始終都找不到,而胡黑毛一鬧,胡三家就找到了,正常的人一思考,也知道這事情不正常。曾毅真要是把胡三家給搬出來,那屎盆子也絕不會反扣過來,而是會結結實實地砸在了他曾毅的頭上。


    這才是孫翊和常俊龍敢於黑白顛倒的最大原因,另外一個原因,是胡三家根本不知道背後的人是誰,他出來也無法幫曾毅證明什麽。


    何況胡三家現在有沒有恢複正常還不知道呢,把好人弄瘋容易,但把瘋了的人再弄好,就不容易了,常俊龍還谘詢過專業人士,胡三家被治好的可能姓非常低。


    “這件事不能拖很久,我們暫時觀察兩天,如果曾毅還不從白陽滾蛋,我們就再推一把!”孫翊說到。


    常俊龍點點頭,開弓沒有回頭箭,在沒分出勝負之前,兩人隻能是硬扛到底了。


    曾毅此時正在跟方南國坐在常委大院裏的一個涼亭裏下棋,這次下得是圍棋。方南國年輕的時候曾是個圍棋迷,但如今位高權重,就很少能有時間下棋了,開局不到半個小時,便在曾毅的淩厲攻勢下,顯得有些難以支撐。


    方南國的秘書程從雲就站在一旁觀棋,心裏不是替方南國著急,而是吃驚,心道這曾毅下棋怎麽可以絲毫不留情麵呢,搞得方書記的棋麵難看至極,太被動了。


    手裏拿著一顆白子在棋盤上猶豫了良久,最後歎了口氣,方南國把棋子一扔,推盤認輸,道:“這局我輸了,重來吧!”


    曾毅就笑著開始收拾棋子,一邊道:“剛才方書記其實還是有棋可走,隻是不願意走罷了!”


    方南國拿起茶杯喝了口水,道:“置之死地而後生,這是個辦法,但不是任何時候都需要有這亂中取勝的魄力啊!”


    曾毅就笑了笑,埋頭專心分揀棋子,從下棋的路數,也可以看出一位領導的執政風格,方南國一步步走到今天,靠的是紮紮實實和四平八穩,如果不能確定自己置之死地後一定能再生,那方南國就不會去冒險走這一步,這樣至少局麵不會更壞。


    從這個角度講,方南國是一個比較溫和的改革派,在對待改革這件事上,方南國的內心比任何人都堅定,但同時他也相信存在即合理,所以他更傾向於漸進式的改良,而不是大破大立式的改革。


    在南江的時候,方南國就有調整南江經濟發展方向的意思,但卻不像冰寒柏那樣倉促行動,而是選擇了從低處著眼,一麵樹立南雲縣特色經濟的標杆,一麵把曾毅派到了當時鳥不拉屎的白陽高新園區,方南國這麽做,都是有寓意的,他在用一種水到渠成的方式,實現著自己的執政意圖。


    清了棋盤,互換棋子,這回就輪到方南國先走了,他“啪”一聲,把棋子釘在了最中央,這叫做勢高圍廣,顯示出他作為一位省委書記那大開大合的氣勢。


    放下棋子,方南國又道:“有些人隻有亂中取勝的勇氣,卻沒有這個本事,最後隻能是為他人做了嫁衣,可歎!”


    曾毅跟了一手,答道:“未必不是好事!”


    方南國手裏粘著棋子,道:“你明明有招數來應對,卻遲遲不肯施展,非要在這渾水裏滾一滾,為什麽?”


    程從雲聽得一頭霧水,他根本不知道這兩人是在聊棋,還是在聊事,又或者是進行某一方麵的切磋交流。


    曾毅淡淡一笑,道:“龍多了不治水!這是老百姓的話,我覺得有一定的道理!”


    “龍多了不治水……”方南國就把手裏的棋子收了回來,眉心微微一皺,將曾毅的話重複了一遍,然後歎道:“是啊,龍多了,就都不去治水了,老百姓講得不錯!”


    龍本來是普施甘露的,但龍多了,一個個腰圓膀粗,自恃能量極大,這個時候誰做龍一,誰是龍二,反而成了最大的問題。


    拿南江的情況來講,不管是重點發展,還是均衡發展,出發點都是好的,目的也都是為了南江的經濟發展,本來是一件好事,最後卻便成了壞事,大家的心思並不在做好自己的事,而是把精力都放在了扯對方的後腿上。


    這個事情,曾毅以前用“手表”的理論跟方南國探討過,重要的不是擁有一塊永遠正確的表,這是不可能存在的事物;爭論哪隻表更準確也毫無意義,這一刻準確的,下一刻可能就不準確了;一切的一切,其實也很簡單,你隻要有一根可以矯正時間的旋鈕就可以了。


    小吳山的養老產業,如果有省裏的支持,會發展得更快更好,省裏也完全有這個能力來支持,可曾毅實際做的時候,麵對的竟然是無槍無糧的困境,所有的問題都要他來解決,不光要解決自身的問題,還要應付清池區的各種打壓。


    這些曰子層出不窮的麻煩,搞得曾毅心神俱疲,這是他下定決心要趟這個渾水的最大原因,南江容不下這麽多的真龍!


    至於孫翊,曾毅壓根就沒有放在眼裏,當初撈胡三家的時候,曾毅的目的就是要打草驚蛇,可惜孫翊那時候沒上當,可以說,隻要孫翊敢跳出來,曾毅就能把他立時拍死在地。


    隻是孫翊這次選擇的時機非常有意思,這讓曾毅決定暫緩一緩,就讓孫翊把這個局麵搞大,搞得越大越好,搞大了之後,有人就無法收場了。


    另一方麵,曾毅也確實需要孫翊跳出來,因為胡三家根本不知道背後的人是誰;陳誌軍抓住的那個小混混,也隻是拿錢辦事,不清楚其中的內幕;被孫翊暗中影響而擱置了調查,也需要重啟,更需要一個強有力的大人物去推動。


    如果這次孫翊不主動跳出來的話,曾毅要對付孫翊是有辦法,但要費很多周折,因為曾毅不管用什麽辦法對付孫翊,都不可能越過孫文傑這座大山的,這座大山需要有人去頂!


    可憐孫大少覺得自己這次可以亂中取勝,殊不知,亂中取勝的另有其人,而且還不止一個呢!他的那些行動,在穩坐釣魚台的曾毅眼中,隻不過是主動暴露罷了,他給曾毅製造“惡人證據”的同時,其實是把證據送到了曾毅的手裏。


    方南國的臉上此時突然露出笑容,心中甚慰,別人做事,需要有一大幫的心腹親信,而自己隻要有一個曾毅,便可以將整個南江攪得天翻地覆,有人說曾毅是隻孫猴子,此言不假!


    “不能再拖了啊!”方南國落子之後,說到。


    曾毅點點頭,立刻跟了一手,道:“速戰速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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