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總說我不安分,但我算是發現了,一直以來不安分的是他。


    他的平靜期一過,就開始躁動起來了。


    他時常需要尋點刺激,當然這種刺激的取決於他當時想什麽。


    現在他拿著酒瓶在門口走來走去,我就知道他有事,要麽就是天氣太濕冷,他想去廣西了。


    他看我不理他,就問我:“天真,你把我麵篩拿哪兒去了?我要給你做個點心,找不到麵篩了。”


    我以為他要感慨一下,或者發表一下高談闊論,沒想到他會給我說這個。


    我剛從田裏回來,鞋子上粘了一些東西,長著倒刺,類似於蒼耳,但很小。粘在衣服上拿都拿不掉,我就在門口摘鞋子上的東西。


    聽到胖子的問話,我抬頭看著他說:“我什麽時候拿你的麵篩了?”


    胖子在門口站著對我說:“你還不承認了是嗎?前幾天你喂小雞的時候,說小雞吃不了整粒的米,不是你拿我麵篩去篩碎米給小雞吃的嗎?拿了就是拿了,還狡賴,幸好我看見了。”


    “我……”我怎麽不記得有這件事,但胖子說的活靈活現的,如果不是真的,他能說的就跟他親眼看見了一樣。


    “我不記得有這件事。”我有點懵。


    “你好好想想。”


    我低頭沉吟,前不久確實也孵出了幾隻小雞,可能因為天氣冷,出殼率不高,隻有五隻。


    難道我真拿了?那這事悶油瓶也應該知道,我們三個雖然沒有明確分工,誰應該幹什麽,但大多數時候小雞和天鵝都是我和悶油瓶在照看。


    我幹了什麽,他不會不知道的。


    我回頭看向站在我身後不遠處的悶油瓶,又是一個夕陽西下的黃昏,絢爛的夕陽將他的身形勾勒的如此完美,讓人怦然心動。


    我用眼神詢問他,我真的拿過?


    他看著我點點頭,淡淡的說:“拿過。”


    “啊?我真的拿過?”


    竟既然悶油瓶都說我拿過,那就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了。


    我對胖子說:“那我也不記得放哪兒了,胖子,如果找不到的話,重新買一個吧?你等著用嗎?”


    胖子就笑了起來。


    我不解的看著他問:“你笑什麽呀?我問你麵篩是不是等著用,你笑算幾個意思?”


    胖子靠在柱子上對我說:“你真的相信麵篩是你拿的了?”


    “這又不是什麽誅九族的大罪,承不承認那不是都我們三個人的事情嗎?不見了買一個就行。”


    “三個人?你確定是三個人嗎?其實恐怕一直都隻是你一個人。”


    我有點生氣,不就一個麵篩而已,幹嘛要說的這麽嚴重,就跟丟了什麽重要東西一樣。


    “胖子你什麽意思啊?”


    胖子一般不會說這樣的話,他知道這是我的大忌,我真的害怕一覺醒來其實沒有任何一個人和我在雨村養老,一直都隻有我一個人。


    這是我的死穴,胖子絕不會碰。


    胖子卻一改剛才的嬉皮笑臉,輕聲對我說:“天真你也別生氣,其實有很多東西都說眼見為實,但我告訴你,眼見也不一定為實。就跟走的路一樣,走的人多了,沒路也變成有路,假話說的多了,假的也能變成真的。就像我一直在你麵前念叨麵篩,你就會以為真的是你拿了。”


    他說的話很輕,和我之間就像隔著一層輕紗,有點模糊,聲音溫聲細語,不是他的風格,但有胖子式的溫柔。


    我突然感覺心裏很難受,瞬間就淚眼迷蒙。


    他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他要告訴我其實我隻是一個人,之所以我會一直認為我身邊有他,還有小哥,那都是有人將這種想法深植在我心裏的緣故。


    他繼續對我說:“就像世間本沒有張起靈,說的人多了,你就相信了,他其實並不存在。”


    “胡說!”我一下子就怒了,對著他吼:“小哥一直都在,他怎麽可能不存在?”


    我猛的轉身去看我身後的小哥,但我看到的隻有滿目的夕陽,沒有他瘦削挺拔的身影。


    “小哥呢?”


    胖子就笑了起來,他說:“我都跟你說了,世間沒有張起靈,沒有小哥,你就不相信,這回你信了吧?”


    我回頭去看胖子,但我回過頭才發現,胖子也沒有在剛才他站的地方,那裏空無一人。


    “胖子!”


    我慌了,兩個讓我最安心的人都不在,我再次轉身,朝著悶油瓶剛才站的地方喊:“小哥!”


    沒有人回答。


    我心裏從來沒有這樣絕望過,我全部的情感依賴,那種溫暖的歸宿感其實都是假的?


    我大喊了一聲:“小哥……”


    我一下從那種絕望中驚醒過來,發現我是睡在沙發上,睜眼就看到了對麵坐著的幾個人。


    是誰我也不想關心,我隻想知道我剛才就是做夢,小哥和胖子其實都在。


    我如願以償的看到了胖子和悶油瓶都回頭看著我,他們就坐在我麵前。


    確切的說是和我擠在一起。


    因為對麵的沙發上坐滿了人,胖子和悶油瓶隻能和我坐在一個沙發上,而我又是躺著的,他們隻能坐在邊上,把我擠在裏麵。


    我有點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晰了一些,也看清楚了,對麵的人裏有讓我崩潰的張家人。


    張海客!


    還有黎簇。


    我剛才做夢叫小哥的時候,我肯定喊出聲了,因為我看到他們的表情有點詭異。


    胖子回頭看著我,用口型對我說:“你丫做夢沒看黃曆啊?”


    我也用口型回懟他:你家做夢還看黃曆?


    這就更加證實了我剛才確實叫了。


    我也不知道胖子和小哥是怎麽想的,家裏來客人,為什麽他們會任由我橫在沙發上睡死過去,也不叫醒我?


    還是他們認為那都是自己人,不用太客氣。


    我從沙發上爬了起來,坐在了胖子和悶油瓶中間。


    我瞟了一眼客廳,我們是在村屋裏,我都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醒來會有點找不著北,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氣氛有點尷尬,他們一共有六個人,我隻認識張海客和黎簇,他旁邊的蘇萬,其餘幾個我都沒有見過。


    我也沒有興趣知道,甚至連他們長什麽樣子我都不想描述,真的和我們沒有關係。


    年底了,張家人看望他們的族長,預示著這一年就要過去了,忽然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五味雜陳。


    我心裏又不受控製的輕歎了一聲,視線看向旁邊的小哥,好巧不巧的和他來了個四目相對。


    我們的對視是再正常不過的,張起靈是和任何一個人對視目光都不會閃躲的人。


    但以一屋子人的視角,我和他是在含情脈脈的相望。


    所以,氣氛一下子更加的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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