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芙在一角選了張木桌,坐下後對著夥計說道:“來一壇五年釀。”


    夥計本想推銷十五年或二十年荷花釀,年份越長,他的收入就越高。沒想到這幾個人都是騎著高頭大馬看著像個有錢人,沒想到隻要一壇五年釀,菜也不點,真晦氣。


    他臉色一下垮了下來,但隻是一瞬。東家管的嚴,不能給酒客臉色。這三人都背劍跨刀,一看就是武者,還有那獨臂一看就是個狠人。他哪敢囉嗦隻能苦著臉離開。


    肖芙說道:“坐。”


    蔡霧桑站在肖芙身側,郝大忠聽見肖芙喚他倆坐,他忙笑嘻嘻要去坐。蔡霧桑輕咳一聲,郝大忠看見蔡霧桑冷眼看著他,他立馬老實的站到肖芙身側。


    “霧桑,大忠不要拘束,一起坐。”


    蔡霧桑躬身說道:“主人,主仆有別。”


    “唉。”肖芙無奈的低歎。隨著蔡霧桑跟隨自己時間增多,對自己越來越恭敬。自己並沒有和他約定主仆關係,可他越來越有奴仆角色了。


    這一切讓那三個書生不屑,那皂袍人麵色微變。


    “又不知哪家闊小姐來此……”三書生擠眉弄眼悄悄咬起耳朵來,一副猥瑣樣。


    皂袍人微皺眉頭。他觀察三人上樓來知道這女人身邊跟著應是護衛,老頭築基境,獨臂看不出修為,應比自己修為高估計是結丹境。


    此女人沒有修為波動,自己感應不到,可這結丹修士畢恭畢敬的跟隨,會是元嬰老怪?


    嗬嗬,不會不會,哪有這麽年輕的元嬰老怪!不知是哪大世家閨秀,身份應很高貴,最起碼是王公貴族或是世家重要後輩。結丹修士守護一後輩,在世俗行走,非富即貴。


    現在他聽到獨臂人被喊“霧桑”,他就知道了來人身份,上麵安排他在此處多方麵信息早就匯集給他了。你們議論聲再小,可在修士麵前即使隔得遠說什麽都聽得見,你們不是找死。


    他無奈的搖搖頭。


    沒多久夥計端上酒壺酒樽和一壇黑陶罐。


    夥計去了封泥,往酒壺裏倒了一壺,又斟滿一杯,說道:“客官,我們少東家特願結交文彩橫溢的才子佳人。客官您看,這些都是文豪大家們酒到興致時給本店留下墨寶。客官有雅興時,也可揮毫潑墨,不勝感謝。”


    來悅樓老板年歲已高,如今東家是他大兒子。少東家喜歡附庸風雅,他將老樓改成名流騷客們舞文弄墨的地方。


    這些人吟詩作賦潑墨作畫,一旦其中有人出名了,他就裱起來掛出來以彰顯來悅樓的知名度。


    很多人都說這少東家是個敗家子,一棟老樓沒幾人進進出出,人氣給他敗沒了。可他們哪裏知道,一旦擁有了名人字畫,就有了名人效應。這又不用高價購買,白撿。


    若庸人華麗轉身烏雞變鳳凰,不見得名人會給麵子。更何況一些小名人來了,酒喝高興致一起當場揮毫潑墨,酒醒了咋好意思索回或要潤筆費。這種一勞永逸的手段,讓他得了不少名人字畫。


    新樓老樓掛了很多名人字畫,平添了不少雅致。一些有頭有臉的人物來鶴龍鎮都到紅樓落腳喝一盅,有些人還慕名而來。


    肖芙抿了一口,說道:“還是那個樣,味道純正。沒想到這鎮裏那麽多以次充好的,你酒樓倒正宗。”


    肖芙剛才逛街時神識外放早就知道鎮上有很多家賣假冒或摻水的荷花釀。


    夥計聽著感覺被挖苦了似的。他幹笑道:“這荷花釀是我們老東家一手推出來的,哪像那些黑心家夥往裏麵摻水。客官,看樣子您常喝荷花釀?一口就能喝出正宗來!以後可要常來我來悅樓吆。”


    肖芙一聲淺笑,說道:“既然你們東家喜歡風雅,那我就獻醜,免得給一些人留有話柄。”


    夥計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


    肖芙站起來到放有筆墨紙硯的長條桌前,郝大忠已經在那硯台邊研起墨來。


    肖芙握筆寥寥幾下,遠山近竹衣帶飄飄的妙齡少女,一幅山麓坐聽竹濤聲的畫麵躍然紙上。她看了看又在旁邊空白處豎寫幾小字:“仰觀雲海看風湧,靜聽竹濤笑逍遙。”


    初看字體短長肥瘦纖細飄逸,看似隨意寫去自爾成局,久看卻遒勁有力更有“風摧體歪根猶正,雪壓腰枝誌更堅”之感。


    肖芙放下墨筆,回到座位上抬起酒杯喝了一口。


    那邊三名讀書人立馬圍觀點點指指,評頭論足。


    皂袍人走到肖芙這桌前朝肖芙躬身拱手道:“在下霍建思拜見前輩。”他又朝蔡霧桑躬身拱手道:“拜見前輩。”


    蔡霧桑點點頭。


    他又朝郝大忠拱拱手,說道:“道友,可好。”


    郝大忠忙拱手。


    霍建思說道:“一生蘭,半世竹。好畫好畫,擊節歎賞。畫好竹,決非一日之功,很多名人大家均擅寫竹,但真正以竹聞名的傳世畫家寥寥無幾。竹是最常見的墨畫題材,受到老少富貧之人普遍喜歡。竹簡約粗細濃淡可隨人意,這一獨特的繪畫內容及形式已經超越了審美的範疇。畫竹成為個人意誌和世家大族精神的象征,寄予竹中竿、節、枝、葉、筍、根許多象征意義。畫竹在品茶飲酒中雅俗共賞,節節高升的寓意倍受上進者喜愛。在下也喜歡竹,竹之翠綠竹之挺拔,可畫竹看似易其實很難。作畫越簡單其實是越難,寥寥數筆要體現畫意很難。以前為了將畫竹入細微,不管春夏秋冬還是刮風下雨,在下常在曲江岸畔,路邊牆下,深山麓腳之地觀察竹子的變化。風吹雨打中竹子姿態變化,春夏秋冬裏竹子生長變化,天晴雪夜下竹子狀態變化,讓自己畫竹了然於胸,讓自己胸有成竹。竹子不爭百花之豔,不奪鬆柏之勁,卻又風骨依存。其清韻俊秀、剛直不阿、疾風勁節,一直以來都是我們修者寓意精神的象征。見前輩畫竹,好畫呀!”


    肖芙笑道:“原來道友對作畫深有研究,所言入木三分。”


    霍建思自嘲笑道:“哪裏哪裏。前輩你筆下的竹,望之有動影,聽其似有聲,竹枝淩秀,枝節挺拔,如見真竹,具有君子風度。貌有形,內有神,氣神皆有,可見成竹在胸,成竹在胸呀!又將淡雲山風融匯入畫中,更增添了詩意畫意。將畫中注透著一股韌勁,畫麵中的竹葉墨色濃淡變化自然飄怡。遠山近景生動傳神,給人一種動態的自然生命之美,乃大家之作。以竹為鑒,作畫修心,畫竹畫人。未畫之前,不立一格。既畫以後,不留一格。意在筆先,趣在畫外。哈哈,字纖細而遒勁,不拘泥成局,會心人得神,好畫好字。”


    他看著肖芙,但肖芙麵紗遮麵,不知道她的麵容變化,可聽到一聲“坐”的聲音,他內心一喜。但他沒有坐下,結丹修士都沒坐,他區區一個築基後期境哪敢對坐。


    那三個評頭論足的書生不再言語,側耳傾聽。他們聽到了霍建思的說話,再細看,看了又看發現字是好字,竹有濃淡,恰似風中搖曳。


    他們在眼神互換中知道碰到書畫大家,皆悄無聲息地後退遠遠站著觀望,凝神側耳靜聽想看看這幾人還說些什麽。


    霍建思一席之話讓他們醍醐灌頂,頗有被點撥撥開雲霧見日月的感覺。剛才他們也聽到肖芙說獻醜免得給一些人留有話柄,言下之意就是指他們這幾個。讀書人,不覺有些羞愧,可碰到大家談論書法,三言兩語讓自己眼界大開,哪會離去,個個洗耳恭聽。


    霍建思說道:“我們天南水墨畫妙在‘似與不似之間’,太似則媚俗,不似則欺世。如何做到‘天人合一’這是傳世畫作中體現和追求的,也是畫者所孜孜追索的。畫有寥寥幾筆和濃墨重彩的簡潔誇張變形,我是不讚同那些跟風媚俗之作。一個畫者可以有個性、可以有自己獨特的表現方式,但在追求精益求精求新求異的同時,必須不脫離美的表達,亦要做到雅俗共賞,又要來源天地原貌和世俗生活,更要高於天地原貌和世俗生活。因而我們修者要常到凡塵中體會,麵對世俗間的喜怒哀樂風花雪月。畫者的作畫態度往往體現其人生態度。用個人心境與大自然交流,提煉審美要素,更重要的是對意境內涵的營造有著直接的表達。畫作格調高雅,氣脈通達,筆法靈活多變,水墨生動傳神,都是難得一見的創作珍品。有天人合一,唯美至上,置筆墨運心而無力,求法而意不到,所失物像神韻,皆為下品。人品不高、素質平庸、眼力低下,就很難獨具慧眼地認識畫作,當然更不能別具一格的潑墨作畫。‘仰觀雲海看風湧,靜聽竹濤笑逍遙’,其本身就包著無限的詩情意境,體現了寧靜而致遠,胸懷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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