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再與易陪思一起救了受重傷的江頎玉,確認他們無性命之憂後,柳言律久久看了易陪思一眼,是舍不得,但無可奈何,他該走了,沒有與他們告別,便消失在夢中。


    這場戰爭結束,易公子被先帝賞識,封為翼軫君,他們在朝中見麵的機會便多起來。


    隻是見的多了,又不會說話,更不會發生什麽。


    父親時時刻刻盯著他,警告他不要意氣用事,柳言律隻好隱藏住對易公子的感情,每次見到易陪思,不是擦肩而過,就是裝作冷漠。


    “他倒是很爭氣,幾年就走到了這個位置。”飯後閑談時,荊南侯提了一句。


    柳言律想,確實如此。


    “不過,有些事還是思慮不周,六殿下剛被立為太子,陛下要他作為太子太師輔導功課,我與何覓決定上書反對,太子太師至關重要,他還是不夠格。”


    不知是不是因為他的原因,父親總是在朝刁難易公子,柳言律不樂意道:“父親,您不要這樣,我相信他能做好。”


    “你喜歡人家,愛屋及烏,自然相信,你敢信,別人可不敢信。”荊南侯慢悠悠瞥了他一眼。


    柳言律啞口無言。


    柳卿胥那時還小,他喜歡溜進兄長房間玩耍,在一旁安靜看畫冊,兄長喜歡作畫,畫的最多的就是一位白衣公子,漸漸的,柳卿胥知道那是兄長心儀的人,他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翼軫君。


    “兄長!我今天見到嫂嫂了,嫂嫂和王爺一起在望息樓呢,你快去!”柳卿胥急匆匆跑回家大喊。


    也不知道這孩子哪裏學會的這個詞,嫂嫂,他們都是男子,叫什麽嫂嫂。


    更何況八字都沒有一撇。


    他這個弟弟著急他的事著急的打緊,每次在街上見到易公子都要氣喘籲籲跑回來告訴他:今日嫂嫂與太子殿下一同騎馬打獵、今日嫂嫂獨自一人去望息樓、今日嫂嫂懲惡揚善打倒了好多壞蛋……


    “哥,你什麽時候跟嫂嫂坦白心意啊?”柳卿胥拿起一塊糕點,望著府中的木蘭花問。


    風吹著木蘭花翩翩起舞,柳言律的眉宇間有一縷愁容:“吃東西都堵不住你的嘴。”


    他想,大概這一生都不會坦白了吧。


    本以為,他會藏著這一份感情一輩子,不料他出征回來,收到的是翼軫君死去的噩耗。


    他接近瘋魔,根本接受不了這個事實,他就像中了邪了一樣在府中揮劍亂斬,搞得自己傷痕累累。


    他斬斷了所有的花木,到那棵木蘭前,他頓住了,他記得易公子最喜歡的花就是木蘭。


    他跪在木蘭樹前捂住了頭,這一跪下,他感覺眼中異常不已,溫熱的液體一滴滴流出,似微雨墜落在草叢間。


    抹了抹自己的眼周,那液體順著自己的手背流淌,他意識到了這是什麽。


    眼淚,他的眼淚。


    自從記事過後,他就沒掉過眼淚了,望著這晶瑩溫熱的淚滴,他仿佛在這其中看到了好多個易公子。


    初見時的易公子,戰場上的易公子、習武時的易公子、封為翼軫君的易公子。


    以及變成一具屍體的易公子。


    他死了,他再也見不到了他。


    喉嚨湧上一股血腥,柳言律咳出來了好大一口血。


    等家仆衝過來將他扣住時他才知道方才自己的行為是多麽瘋狂。


    “額娘,我的錯。”柳言律跪在前廳,低下了頭。


    這眼淚一旦出現,便止不住地流。


    眼淚不是悲傷情感的縮影,是豢養在心裏的冷霜。


    滿園精心栽培的花被破壞的不成樣子,柳夫人很是無奈,又實在心疼自己的兒子,她拍了拍柳言律的肩膀,沒有多埋怨,也沒有多問,隻說了一句:“沒關係,你那麽喜歡木蘭,家裏以後便隻種木蘭吧。”


    在翼軫君去世不久,科舉殿試結束,今年的狀元是一位姓景的公子。


    柳言律對此不感興趣,隻是知道即將會有幾位新的官員共事。


    早朝,他進入大殿,見到景瀟冶的那一刻,他恍惚了。


    有點像他。


    他很自然的和景瀟冶接近,成為好友,一起品茶,一起商議要事,做這些他想和易公子做的,卻未曾實現的事情。


    盡管他早就知道,他不是易陪思。


    多月前,柳言律得知景瀟冶對一位公子很是感興趣,碰巧那人在柳府,飛鴿傳書告知他應如寧是他要審問的人,不可輕易放過。


    在對方喝酒昏迷後,柳言律手一抄將他抱起,送上去景府的馬車。


    夜晚平靜,柳葉蔌蔌作響,抱著這位公子的時候,柳言律不經意間多看了一眼他的麵容,長相秀氣,有些像易公子呢。


    他輕輕笑了笑,是不是自己也喝醉了,見到誰,都覺得像他。


    後來,他察覺到景瀟冶對這位公子的心意,他竟沒覺得失落,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景瀟冶和易陪思僅僅隻是容貌相似了幾分,性格完全不一致。


    罷了,人家喜歡就喜歡吧,他管得了什麽呢。


    可偏偏,那位公子就是易陪思。


    是他輾轉反側隻想再看一眼的人。


    他回來了,他不再是陰陽相隔隻能通過夢境去多看一眼的虛影,他有血有肉,有清晰的心跳和平穩的呼吸。


    他真的回來了,就在這裏。


    那日在大殿之上,從易陪思打倒侍衛時,柳言律便認出來了那是他。


    因為那漫天的雪花,他曾見過,一直保存在他心裏,從未融化。


    隻是沒等高興,他便知道易公子和別人目成心許了。


    他裝作平靜地聽著景瀟冶說他和易陪思袒露心意、他們心意相通、修成正果。


    他真的笑不出來,連恭喜的話都說的咬牙切齒。


    從他未覺得心痛會這麽痛,他一直以為詩人的描述的斷腸撕心都是矯情,真正心痛的時候到來,他隻覺得痛不欲生。


    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曾住在家中,僅僅隔了一牆距離,他們一起用餐交談練劍度過了有一段時光,他卻沒能把他認出來。


    最恨的是,還是他親手將他送了出去。


    他知道自己早就把心給了易陪思,隻有易陪思在身邊,他這個人才算完整,才算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柳公子?”易陪思又喚了一聲:“你走神好久了。”


    柳言律目光逐漸清明,他對著眼前人笑了笑,溫和道:“抱歉,方才想了些別的事。”


    易陪思點點頭,不是很想提起方才那個話題:“那……我先走了?”


    不料他剛下床,身子便一軟,撲通一聲摔在了地上。


    這摔倒的動靜可不小,柳言律心跟著疼,連忙將人扶起:“你別亂動,你沒有發現……你中毒了嗎?”


    易陪思這時才發現自己胸口的悶熱是中毒之症,方才以為是剛醒來,睡得不好。


    細細一探,靈力阻塞,此毒毒性很強。


    易陪思扶著自己的胸口,喃喃著:“怎麽會中毒呢……”


    柳言律問:“還記得昨晚你碰見了誰麽?”


    易陪思瞳孔一點點放大,他後知後覺,他昨晚遇到了丁野況,還交手了。


    單打獨鬥,丁野況定不是易陪思的對手,隻是夜黑風高,對方擅長使詐,那怪異的粉末一揚,易陪思便什麽都不記得了。


    這麽說是柳言律把他救下來的?


    柳言律取出一方手帕,手帕裏包著一星半點從現場收集的白色粉末。


    細細看過後,他神情複雜,誠實道:“你這毒不好解。”


    易陪思有心裏準備,思索著解毒的事情,表情凝重:“我怎麽看,都覺得這粉末沒有毒。”


    柳言律收起粉末:“我不是術業專攻之人,得叫郎中來看看。”


    “叫吧。”易陪思渾身難受就想躺著,於是往前一撲趴在了床上。


    柳言律笑道:“陪思,能讓你起死回生的靈術,是交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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