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陪思驚恐萬分,瞪大了眼睛看著他,顧不得身上的毒和方才摔的那一下了。


    他想裝作疑惑不承認:“你說什麽呢……”


    柳言律含笑道:“別裝了,陪思,你跟我不必如此。”


    易陪思緩緩低下頭,捂住了腦袋。


    他這不是因為計劃失敗丟臉不想讓人看見,而是在害怕。


    現在他的指尖都在輕顫。


    柳言律太聰明了。


    他一直都知道作為侯爺精心培養的長子,柳言律心思縝密,妥妥的精明。


    一般人聽說翼軫君死而複生,大多數想到的要麽是奪舍獻舍,要麽是假死。


    根本不會想到交替。


    這門靈術乃是雲歸門曆經百年的一門上古靈術,從來不會外傳的。


    並且不是每一位雲歸門的弟子都能學到,首席弟子之間精挑細選出來的最合適人選掌門才會傳與。


    交替所塑造的分身與人正常的身體毫無差別,通過把脈發現,萬般不可能。


    景瀟冶自然也是一個聰明人,易陪思會交替這一件事,相處這麽久了,連景瀟冶都沒有發現,柳言律在他身旁一個晚上的時間,居然就能察覺到,並且準確地說出了交替的名字。


    他怎麽能知道這件事,易陪思心裏在發慌,這是雲歸門祖祖輩輩的秘密,不能外傳的,他怕柳言律知道的不止這些,還有更多。


    手腕被扣住,易陪思怔了一下,身子一晃,柳言律把他拉入懷中,後背貼到了堅實的胸膛,易陪思一愣,對方問:“想什麽呢?”


    察覺到易陪思的手在顫抖,柳言律握住後輕輕啄了一下:“怎麽了,在害怕?”


    易陪思抽回了手,推開了胸膛,如臨大敵般看著他。


    就像炸毛的兔子一樣,柳言律輕輕歎了一口氣,啞然失笑:“陪思,我遠比你想的更喜歡你,我不會害你的。”


    他的目光清澈澄明,語氣款款溫柔,就像夢裏那般。


    易陪思神情恍惚了一下,他堅持道:“我是被獻舍回來的,不知道你說的交替那是什麽。”


    柳言律抿唇笑道:“騙我。”


    果然,還是不會撒謊,易陪思跟著尷尬地笑了笑:“沒騙你,你不是喜歡我嗎,怎麽連我的話都不信?”


    柳言律淡笑:“就是因為喜歡你,所以才不信。”


    他繼續道:“你別猜疑了,我問你會不會交替,是在想法子救你呢,這個毒不好解,更何況你體內如今還有蠱蟲,最好的辦法就是舍棄這具身體,阿思,交替這門靈術你掌握的怎麽樣,能否現在換成另一具分身?”


    易陪思眼角抽了抽,對方就像是有讀心術一樣,自己在想什麽都能被他立刻察覺。


    既然忽悠不住,他幹脆破罐子破摔:“掌握的不好,不知道換一下要多少年。”


    柳言律微微皺起了眉,似乎事情有些難辦。


    易陪思倒是像個沒事人:“蠱不用除,毒能解就解吧。我不會使用交替的,不敢保證要沉睡多久,瀟冶不能沒有我。”最後一句話,易陪思特意說的,就是為了劃清距離,讓柳言律對他死心。


    說完後,易陪思盯著柳言律的神情,對方僵了一下,好像有點效果。


    良久,柳言律抬起眼看他:“我也不能沒有你。”


    是有效果,起到反麵效果了。


    易陪思嘴角抽了抽,有苦說不出,不解道:“你究竟喜歡我我什麽呢?”


    柳言律笑了笑:“哪裏都喜歡,不是你就不行。”


    怎麽還有點純真,易陪思都不忍紮他心了:“你應該知道,我和景瀟冶什麽關係吧?”


    柳言律點點頭。


    易陪思鬆了口氣:“知道就好,那……”


    “我比他更好。”柳言律看著他。


    易陪思呆住了。


    對方神情嚴肅,仔細分析著:“論相貌,我是公認的壅都世家公子的榜首,論武力,他雖會神術,但遇到幻術就什麽都不是,隻要人會做夢,我便就是無人能敵,論心氣,他性子不好會與你鬧矛盾,我從不會生你的氣,在我這裏你永遠是首位,論誰更喜歡你,沒有人比我更喜歡你……”


    易陪思急忙攔住他:“等一下!”


    柳言律沒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眼睛裏的光亮一點點隨著時間消散,他自嘲地笑了笑:“這樣都不行麽?”


    易陪思不知該說什麽了,他縮起身子,把頭埋在了被褥裏:“柳公子,我沒你想象的那麽好的。”


    上方的手輕輕撫摸著他的頭,柳言律喉結一滾,歎氣道:“你一直都很好,對不起,剛剛是我失態了,我不該逼你的,眼前還有要事,我們先商量一下怎麽解開毒,好不好?”


    柳言律情緒調整的很快,半炷香不到,壅都有頭有臉的郎中就都聚集到了柳府。


    柳卿胥知道易陪思在這裏,也跑了過來,他撲在床榻旁,喊道:“嫂嫂,嫂嫂你沒事吧?”


    易陪思被這個稱呼搞的不知所措:“你這孩子亂叫什麽呢……”


    柳卿胥看向柳言律,柳言律眼角微微揚起,似乎在笑:“現在還不是嫂嫂,以後會是的。”


    易陪思回道:“以後也不會是的!”


    把脈過後,郎中們都束手無策。


    柳言律語氣冷冷,對跪在地上的一排郎中說:“退下吧。”


    易陪思把被子裹緊了一些,他麵色蒼白,中毒的症狀加深了。


    柳卿胥麵露心疼:“嫂嫂……”


    易陪思瞪了他一眼:“閉嘴。”


    他看向柳言律:“別把我中毒的事情告訴景瀟冶,也別告訴他交替的事情,行嗎?”


    柳言律想,不用加上最後兩個字的,你說什麽,我都會去做的。


    他道:“我不說,我先用靈力幫你止住毒素,護住心脈。”


    運功結束,柳言律擦了擦額角的汗珠,這毒很烈,怕是再晚一些,連明日都撐不過。


    易陪思見他神色不好,歎了口氣:“又欠你一個人情。”


    柳言律低笑道:“人是欠我,情也欠我,人情倒真是沒有欠。”


    柳卿胥拄著臉,嘿嘿道:“翼軫君,你嫁給我兄長,就什麽都不欠啦。”


    柳言律抿唇一笑,沒說話。


    易陪思之前從未覺得柳言律這麽大膽,自從向他袒露心意後,便時時刻刻告訴自己,他很喜歡他。


    這樣的情意,換做是誰得到了,都會視作珍寶,但偏偏是他,他收不下。


    易陪思扭頭道:“我才不要。”


    柳言律將一個湯婆子塞進被子裏,昨天同床共枕的時候他就感受到了易陪思腳很涼,手捂了半天也沒捂熱,他問:“你和丁野況有什麽過節,有想過他為什麽要給你下毒麽?”


    躺下閉目的時候,易陪思就一直在想這件事。


    昨晚他聽到聲音出門,黑夜中,丁野況有意引他過去,交手過後,丁野況明知自己打不過,還要堅持,在易陪思疏漏之際,撒了一大把毒粉。


    想讓他死?


    丁野況是什麽樣的人,易陪思不了解,不過有一個人肯定了解,易陪思睜開眼,目光飄向守在床邊的柳言律:“那個,我能提出一個小小的請求嗎?”


    柳言律道:“說。”


    易陪思道:“我想見景瀟冶。”


    柳言律:“……”


    柳言律被氣笑了:“這是小小的請求?”


    易陪思看著他:“所以,可以嗎?”


    柳言律眼眸一冷,這還是他第一次對易陪思黑了臉:“不可以,讓你們見麵幹什麽,看著你儂我儂,我像一個深宮怨婦一樣在一旁哀怨終身嗎?”


    易陪思又問:“真的不可以嗎?”


    柳言律道:“不可以!”


    柳卿胥是個跟風怪,也道:“哼,不可以。”


    易陪思目光轉了轉,神態失落,虛弱無力,一雙眼睛可憐巴巴,問:“真的不可以嗎?”


    景瀟冶不到半個時辰就趕來了。


    見到他,易陪思麵露喜色,要起身,景瀟冶扶他起來,將人摟在懷裏,頭搭在肩膀上蹭了蹭:“我昨晚做了很不好的夢,非常不好,你昨晚有夢到什麽嗎?”


    “我沒有夢到什麽,夢都是相反的,別擔心。”易陪思摸了摸他的頭,無聲歎氣,誰能想到這場夢的始作俑者正站在身後,柳言律控製他的夢境也就算了,為什麽還要控製景瀟冶的,下馬威嗎?


    景瀟冶依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柳言律臉色格外陰沉,冷哼一聲。


    柳卿胥翻了個小小的白眼,也冷哼一聲。


    這一大一小真是煩死個人,易陪思神色變幻莫測,景瀟冶關切道:“怎麽了?”


    “太想你了。”易陪思故意揚聲說了這句話,就是為了某人、某些人聽見。


    景瀟冶臉有些紅,柳言律臉有些紫。


    “行了。”柳言律嘴角抽了抽:“別抱著了,說正事吧。”


    易陪思依舊抱著:“我不要。”


    易陪思這麽黏著他,景瀟冶受寵若驚。


    柳言律眼前一黑,易陪思真是會氣人,他倚著門框,語氣不佳:“敘舊該結束了吧?叫瀟冶來是要做什麽?”


    那就說正事吧,易陪思道:“丁野況和我之間可有過節?他是個怎麽樣的人?”


    景瀟冶一一回答:“過節?應該沒有,他一般隻聽從君主命令,君主說東從不往西的。至於他是什麽樣的人,我懶得了解。”


    易陪思心中一顫,毒血仿佛流到了喉嚨,這麽說,是阿爾斯要除他?


    想到自己起死回生會有些人對此議論紛紛心懷好奇,卻沒能想到會引起阿爾斯的注意。


    易陪思將要流出來的一口血硬生生咽了回去,他問:“丁野況擅長用毒嗎?”


    景瀟冶道:“他的毒都是虞芷意研製的,虞芷意擅長用毒,且一般都是沒有解藥,怎麽了,忽然好奇這個?你中毒了?”


    說著,景瀟冶便要把脈,易陪思急忙將手縮回去,雲淡風輕道:“我沒中毒,隨便問問。”


    實際上他心在流淚,丁野況的毒都是虞芷意研製?又是虞芷意,這女人也太陰魂不散了吧?易陪思要被她害死兩次了!


    越想易陪思腦殼越痛,他敲了敲後,更痛了。


    景瀟冶動動喉結,終於問出自己一直想問的問題:“哥哥,你……為什麽會在柳府?”


    昨晚在夢中,易陪思與柳言律肩並肩站在他對麵,宛若一對璧人,無論他怎麽叫易陪思,對方都不肯回頭看他一眼,隻跟著柳言律走,兩個人走了好遠。


    後來發生的事情,景瀟冶根本不想再回憶,是因為做了一場那樣的夢嗎?他現在看見易陪思和柳言律處在同一片空氣中就很不爽。


    柳言律歪歪頭,靜靜地看著他,易陪思一個眼神過去,意思是:敢說出去你就完蛋了。


    易陪思想好對策,剛想開口:“我……”


    “卿胥想念翼軫君了,在府中吵鬧了有一陣子,說什麽也要見一麵,翼軫君便來了。”柳言律溫和笑笑。


    柳卿胥立刻反應過來,連連點頭:“對,沒錯!”


    景瀟冶不是很相信,他眯了眯眼睛:“今早,還是昨晚?”


    柳言律答:“今早。”


    柳卿胥答:“是的,今早。”


    景瀟冶目光移向易陪思,易陪思點頭:“今早。”


    “你能這麽早醒來,很罕見。”景瀟冶狐疑。


    易陪思麵色鎮定,強行挽回:“人,總有某一天是勤奮的。”


    柳言律側過臉,忍住不笑出聲。


    景瀟冶似乎是信了,神情放鬆下來,捏了捏易陪思的臉,道:“那見過了,也聊過了,我們回府吧?”


    易陪思道:“好。”


    回府路上,景瀟冶把夢裏易陪思做過的過分事一一複盤一番,說自己又生氣又委屈。


    “好啦。”易陪思摸了摸他的頭:“不就是一場夢麽,假的。”


    景瀟冶沉默半晌:“但我總感覺,你們有事情瞞著我。”


    直覺有些準,易陪思心虛道:“我們兩個又不熟,能有什麽事。”


    景瀟冶望著他,眼神一點點沉了下去:“那這是什麽?”


    易陪思聞言,心中油然而生一種不祥的預感。


    對方目光落在的位置是易陪思手腕一處泛紅的印子,挺明顯的。


    易陪思腦袋轟了一聲,想起柳言律方才蜻蜓點水的吻了那麽一下,沒想到留下印記了。


    不是,他故意的吧?


    景瀟冶的手輕輕搭在易陪思的脖頸,泛著涼的指尖劃過昨晚他自己留下來的痕跡,審視片刻,聲音幽冷:“我記得昨日親熱的時候,我不曾咬過哥哥的手腕。”


    易陪思表麵鎮定,實際上後背已經出汗了:“……或許是不小心被蚊蟲咬了吧。”


    景瀟冶望著他:“哥哥,現在是冬日,沒有蚊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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