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麽還不來?”


    “不會是不來了吧?”


    “再不來我要睡……”


    懷馳躺在丁宴溪懷裏昏昏欲睡。


    丁宴溪揉了揉他的腦袋,“你先睡,或許是不來了吧。”


    就在此時,不遠處的窗戶忽然拍打起來,有什麽東西從縫隙飆然而來,燭火晃動兩下徹底熄滅。


    “來了來了。”


    懷馳搓了搓手臂豎起來的汗毛,瞌睡蟲宛如燭滅般一擊而退。


    “丁宴溪,閉上耳朵。”


    這是事先商量好的事,丁宴溪伸手捂住耳朵,目光緊跟著懷馳的動作而去。


    懷馳從床榻上翻身躍起,盤腿坐在地上,雙手合十,嘴裏念念有詞。


    丁宴溪沒有看向地麵,他始終盯著懷馳的臉,那張薄厚適中的唇瓣不停地開合著,念詞的速度很快,且越來越快。


    丁宴溪看著看著,忽然就看懂了。


    他試探性地將手從耳朵上撤離,認真聽辨一會,果不其然,懷馳嘴上念的哪裏是咒文,分明是在罵人。


    罵的還有點不堪入耳。


    丁宴溪聽得一愣一愣,他的目光落在懷馳一本正經的臉上,嘴角不自覺地漾起一抹笑。


    這時又傳來了別的響聲。


    “你有病啊!”


    王世青被一股無形的力拽進地麵,緊箍在一塊繪滿咒文的方形法陣上。


    懷馳罵過癮後格外舒坦,見王世青惡狠狠地瞪著自己也沒在意。


    方老頭沒騙他,給的東西都挺管用。


    隻不過懷馳哪會念什麽咒文啊,這鬼畫符的咒文看都看不懂,幸而有些畫畫的天分,能夠照貓畫虎地塗繪下來。


    懷馳起身將熄滅的燭火重新點燃,扭過腦袋恰好對上丁宴溪含笑的眼眸,那張清俊的麵容再次清晰地闖進他的視野。


    不過,現在這不是關鍵。


    “丁宴溪,你偷聽了?”


    懷馳無比確認這個事實,他掩飾性地搓了搓自個發熱的耳朵,走過去的動作慢騰騰的,又竭力故作瀟灑。


    丁宴溪笑笑,“我不是有意要聽的。”


    “……”


    不管是不是有意,懷馳隻感覺自個麵子有點掛不住,但他很快又鎮定自若地踢了一個板凳到床角。


    丁宴溪坐在板凳上,眼睛還是隻盯著懷馳看。


    “現在可以看別的地方了,不用老盯著我。”


    “好。”


    丁宴溪的視線落在被他們冷落的王世青身上,本來昨夜心中還窩藏著無數怒火,現在瞧見王世青潰爛的麵容,卻並沒有一絲泄恨的感受。


    他很平靜。


    丁宴溪平靜地凝神觀察王世青。


    世間種種皆有緣由和因果。


    想來沒有人願意做遊蕩世間的孤魂野鬼,隻能是這世間還有放不下的執念。


    丁宴溪瞥見王世青手腕上猙獰的疤痕,於是問道:“你是割腕而死?”


    死後的傷口會留下來,丁宴溪是被一把刀捅進胸口捅死的,如今那道致死傷還深刻地烙印在胸口上。


    王世青同樣也在打量丁宴溪,昨夜他剛進去還沒來得及算賬,就被這鬼咬了一口。


    雖說他們兩個纏鬥了半天,但那時候丁宴溪麵容扭曲,眉眼凶惡,他壓根沒料想到這鬼是這般好模樣。


    “你很想知道嗎?”王世青勾起嘴角,聲音充滿了蠱惑,“你過來我就告訴你。”


    “你想得美!”


    懷馳一把將丁宴溪擋在身後,語氣不爽,“你調戲誰勾搭誰我都不管,但他不行。”


    懷馳想到了什麽,頓了頓又說道,“當然我也不行。”


    王世青笑得暢快,“你們又不是一路人,根本不合適。我跟這位鬼兄才合適。”


    “我說合適就合適。”懷馳雙手抱胸地盯著他,“王世青,我聽說過一個有意思的傳聞,你想要聽聽嗎?”


    王世青頓時笑意全無,他震驚地看向懷馳,從未想過這世間還有人能喊出他的姓名。


    “誰告訴你的?”


    “猜的。”


    懷馳本來搜集了一堆或許會成為冤魂的死人名單,誰知一猜一個準,那小二知道的還真不少。


    “來這個城鎮的第一天,我就聽到了許多的傳言。他們說你去姑娘家會鬧出大動靜,生怕別人不知道,可如果你要采花的話,鬧出動靜引人過去後你要怎麽采?”


    懷馳拉過一張凳子在丁宴溪旁邊坐下,他護食似的握緊丁宴溪的手,繼續說道:“我不太明白,你采的明明是男人,為什麽會謠傳成采姑娘?”


    “男人好麵子,不肯承認被鬼侵犯就推給家中女眷。”


    王世青盯著他們交握的手,嘴角和眼角齊齊抽搐,“你們許諾了一生一世嗎?你們會一直在一起嗎?男人和男人都不會有結果,人和鬼更不可能有結果。”


    懷馳了然於心,笑眯眯地說道:“哦,原來你被男人辜負了?”


    王世青:“……”


    “多謝你操心,我跟我家阿彥會好好在一塊的。”懷馳輕佻地勾了勾丁宴溪的下巴,“阿彥你說對不對?”


    丁宴溪把那隻作亂的手揉進掌心,輕輕點頭,“你說的都對。”


    王世青惡狠狠地罵道:“有病!”


    “你羨慕!”


    “神經!”


    “你嫉妒!”


    “虛偽!”


    懷馳跟丁宴溪對視兩眼,語氣緩了緩,“你這麽嫉妒,到底是在恨誰啊?越恨越忘不掉哦,你該不會很在意吧?”


    “誰他媽在意了!”


    無限的怒氣洶湧而至,王世青掙脫禁錮,消失在黑暗中。


    地上的咒文慢慢消散,隻留下一灘黑血。


    鬼來了又走了。


    丁宴溪推開窗戶,窗外星月高掛,遠處遙遙傳來打更人悠長的聲音。


    “懷馳,我出去一下。”


    丁宴溪捕捉到王世青的一抹影子,在懷馳眼皮子底下溜了出去。


    “丁宴溪,你去哪?!”


    懷馳單手撐住護欄,輕巧地翻出窗外,穩穩落地後,再抬起頭時已不見丁宴溪的蹤跡。


    懷馳鬱悶地咬了咬牙,“你最好早點回來!”


    丁宴溪一路追到一片樹林。


    王世青停了下來,轉身看向他,“你有事?”


    為什麽追上來,隻因808說超度鬼魂也能積攢功德。


    丁宴溪滿臉認真地說道:“我想超度你。”


    “你果然有病!”王世青罵道。


    丁宴溪不以為然:“或許是有點。”


    王世青無語至極,他倒掛在樹上,問:“你為什麽喜歡那個人?甚至不惜為了他想跟我咬個魚死網破。你生前就跟他在一起了嗎?那為什麽你會死?”


    “我死後才跟他相識,沒有你想的那些愛恨糾葛。”


    王世青說不出話來,他晃著鬼魂蕩秋千一言不發。


    “你有沒有走過黃泉路?”


    丁宴溪望著皎潔的月光,放下了心中的成見和怨念,“我走過那個地方。那裏枯槁死寂,了無生氣。黃泉路不得不走,我死得不甘心,於是困在那裏,迷失在那裏。”


    “直到我神智混亂的時候,親手殺了一個人。雖說殺的是罪大惡極的土匪,但那是我第一次殺人,也是第一次痛恨所有。”


    “後來也做了很多錯事,直到最後我連自己都痛恨。我麵目全非,成為自己最討厭的模樣。”


    “可是懷馳幫我,助我,還喜歡我。”


    “我現在感覺沒那麽恨了,還有點兒高興。”


    丁宴溪自然也跟著懷馳一起聽了那些傳言,他不做出評論,隻想問問王世青。


    “你現在這樣存活著,覺得高興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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