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態炎涼,日久見真情。


    王世青一心一意換來的不是真情,而是隔著肚皮的人心。


    寥寥數語便能簡單概括王世青一生的愛恨情仇。


    家道中落,落難相助,相戀許諾,最後被買賣求榮,淪為男妓。


    相遇相識相知相愛相恨,所有情感交織萬千,可謂齊全。


    那個寡淡薄情的男人最後娶了溫香軟玉的妻子,外邊還要尋歡作樂找男妓。


    王世青死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負心漢千刀萬剮。


    不解恨,仍舊是不解恨。


    王世青大多時間還是待在迎春樓,把那些喜歡找男人樂子的渣男一個個前去淩辱,還要鬧得他們臭名昭著。


    世間有一種人叫說書人,憑眾口之力扭曲事實,不知從何時起,那謠言就變了味。


    畢竟他是一個男鬼,人們碰巧聽見他的聲音,大多都會認為他是來采姑娘的。


    再加上那些虛偽男人騙人的嘴臉,陽痿了都不肯承認自己是受害者,裏子麵子都要。


    王世青訴說完自己的故事,向丁宴溪痛罵完渣男,可謂暢快。


    沒有人能耐心傾聽他說這些,生前的遭遇也總是不被他人理解。


    王世青摸了摸手腕上的疤痕,看向丁宴溪好心解釋先前的誤會:“這不是我的致死傷,我割腕自殺的時候被醫館的醫師救過一命,所以平日裏會去關照那家醫館。我那日隻是來找你算去醫館偷東西的賬,本來沒打算做什麽。”


    丁宴溪沒想到這一茬,“對不住,偷藥隻是無奈之舉。”


    “我也不是怪你偷東西,畢竟這世間對我好的人不多,我隻是怕你害我的救命恩人。”


    他又說道:“我對你的那位不感興趣,昨日隻是開個玩笑。你也別想著開解我,問再多也是徒勞。”


    丁宴溪有很多話堵住喉嚨裏,他歎了一口氣,沒再說些心口不一的話,這些事情的是非對錯不重要,重要的是王世青真的喜歡一直這樣下去嗎?


    “你打算一直這樣下去?”


    王世青疑惑地問:“為什麽不呢?”


    丁宴溪坐在樹的另一側,他很久沒心平氣和地同懷馳以外的人說過話,更別說如此關心一個人的命運走向。


    “你這樣快樂嗎?”


    王世青側過腦袋,托起下巴微微眯眼看他,“咦?你該不會喜歡我吧?”


    丁宴溪當即飄得離他三米遠,滿臉驚恐:“你別胡說。我既喜歡懷馳,便不會再喜歡他人。”


    王世青哈哈大笑:“最好不是,否則撕碎你。”


    丁宴溪再看過去的時候,王世青已經飄遠了,他頭也不回,背影在凜然的黑夜中顯得如此決絕。


    “丁宴溪是吧,謝謝你。不過,我不需要投胎轉世,也不需要輪回。你想錯了,我現在過得挺痛快的,也很快活,其他別無所求。”


    丁宴溪沒再執著,他最後再看了一眼王世青的背影,轉身朝客棧的方向飄去。


    過得痛快怎麽可能別無所求?


    丁宴溪識海中不禁浮現起懷馳的身影,如果大仇得報後還不願意離開,定是有了執念,有了新的所求。


    人逃不過欲望。


    鬼也亦然。


    “808,此事不能強求,這回算了。”


    等丁宴溪回到客棧的時候,見到的是一瘸一拐的懷馳。


    懷馳單腿跳著撲過去。


    “丁宴溪,你怎麽才回來?都快疼死老子了!”


    真是出門不利,話說懷馳方才找不到丁宴溪,在街上遊蕩一圈,忽而一輛馬車疾馳而過。


    說時遲那時快,幾方黑衣人迅速纏鬥在一起。


    懷馳被迫加入爭鬥,在一行人逃離之際,人仰馬翻之時——


    一匹馬狠狠地從他的左腿踩踏過去,慘狀實在淒慘不便敘述,總之平白無故遭受無妄之災,可謂是倒黴到家。


    因著這傷,懷馳翻進窗戶的時候還扭了一下腳,傷上加傷,痛上加痛。


    丁宴溪眉頭緊鎖,他摟緊撲過來的懷馳,好生安撫,“對不住,都是我的錯。我看看你的傷。”


    懷馳咬了丁宴溪的脖子一口泄憤,委屈道:“哎呦我完蛋嘍,要變成瘸子了。丁宴溪,這可怎麽辦呀?”


    本來隻是一句玩笑話,丁宴溪又當真了,三更半夜地拖著懷馳去醫館敲門,那執拗的模樣可嚴肅,懷馳都不敢再打趣。


    “咦?你們怎麽知道我在這?”


    丁宴溪對上從醫館屋頂飄下來的王世青,看著他臉上那副厭煩的表情,一時竟然不知該怎麽回答。


    他抬頭看了眼門上的牌匾,是上回偷藥來過的醫館。


    這真是巧合,丁宴溪滿心滿眼都是懷馳的傷,故而找了家離得最近的醫館。


    懷馳沒骨頭似的靠在丁宴溪身上,笑眯眯地說道,“我腿受傷了,丁宴溪硬要拽著我來。”


    門口終於傳來動靜。


    王世青沒說話,獨自飄蕩著回了屋頂。


    在門打開的那一刻,懷馳立即從丁宴溪身上起來,晃晃悠悠地站好,他可不想在別人眼裏變成靠著空氣、姿勢怪異的詭異人士。


    方鈺打開門,隻見門口站著一個相貌不凡的布衣男子。


    “這位兄弟,有何貴幹?”


    懷馳背地裏揉了揉丁宴溪的手掌,依舊笑眯眯的,“這麽晚打擾了,我來看病。”


    方鈺把門大敞開,舉起油燈給懷馳照明,“裏邊請。”


    他注意到懷馳腿腳不便,貼心地詢問道:“需要幫忙嗎?”


    “多謝,不用了。”懷馳連忙拒絕。


    丁宴溪一直扶著懷馳的腰,想摔也摔不著。


    方鈺把油燈擺在櫃台上,又點好燈籠掛在門口,表明在營業中。


    懷馳坐在床上,看著丁宴溪小心翼翼地褪去他的鞋襪,他沉浸在丁宴溪的服侍中,同時又得警惕方鈺有沒有走過來。


    要是被人看見他的鞋襪憑空褪去,嚇著人可就不好了。


    丁宴溪眉頭越皺越緊,懷馳的小腿又青又腫,腳腕上的淤青看起來更是慘不忍睹,他輕輕摸了摸,緊張地問:“疼不疼?”


    懷馳搶過自己的襪子,扔在一旁,“還行還行,別擔心這個啦,他要過來了。”


    “……”


    丁宴溪也是頭回產生這種詭異的感覺,此時此刻的他正摟抱著懷馳,而懷馳的腿邊坐了一個陌生的男人,正低頭給懷馳看傷。


    他有點兒羞恥的背德感。


    當著人的麵,懷馳用後背擠著他的胸口,嘴上還嚷嚷著疼,丁宴溪下意識地抱緊他安撫,然後就收獲了一個對麵怪異的眼神。


    雖然那眼神是對著懷馳的。


    方鈺見懷馳喊的大聲,竟開始懷疑自個的醫術水準,疑惑地問道:“真的很疼嗎?”


    “忽然就……不疼了呢。”


    懷馳笑眯眯的。


    方鈺滿臉莫名,他再次檢查傷勢,問詢過後起身去櫃台找藥酒。


    王世青倒掛在天花板上,又黑又長的發絲垂落下來,他陰惻惻地瞪著他們兩個,“你們兩個,真是夠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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