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獄內就隻有幾步一盞的燭火圈出一點微薄的光亮來,因為今天提出去了不少人,所以夜裏的大獄靜悄悄的。


    陳錦寧躺在喬冉膝上,已經沉沉睡去,喬冉抬頭望著高牆上的一扇小窗,有螢螢月光柔柔的灑進來,她卻沒有一絲睡意。


    今夜應該有好消息發生,喬冉正這樣想著,寂靜的大獄內傳來幽幽的腳步聲,她轉而朝門口望去,等腳步聲漸漸近了,她不由自主的勾起唇笑了笑,輕輕搖了搖熟睡的陳錦寧。


    “阿寧,醒醒了。”


    陳錦寧夢囈了聲,抓住喬冉睡的更沉,喬冉無奈,等“吧嗒”一聲門口的鎖開了,她看著進來的陳疚,才笑了笑說:“我叫不醒阿寧,她今夜好不容易能睡著,就要被打擾了。”


    陳疚穿了身墨色長袍,許是顏色太深,大獄內又有些幽暗,使得他似乎快要融進這滿目漆色裏,喬冉突然有些不習慣,她心裏高潔清雅的陳公子不論何時都該是潔白無瑕的才對。


    陳疚過來看了陳錦寧一眼,也伸手去搖醒她,嘴上卻對喬冉說:“出去了再睡,這裏可不是睡覺的好地方。”


    喬冉還是垂眸盯著他,沒由頭的說了句,“這身衣裳不好看。”


    陳錦寧幽幽轉醒,陳疚低頭同她說了什麽,因此沒怎麽聽清喬冉的話,一邊將陳錦寧拉起來,哄著說:“我們回家”,一邊問喬冉,“你說什麽?”


    喬冉站了起來,抿了抿唇角說:“沒什麽,我就問你們怎麽來了。”


    陳疚:“來接你和阿寧出去。”


    陳錦寧還有幾分迷糊,有哥哥和喬姐姐在身邊,她便能安心很多,提心吊膽了好幾日好不容易能睡會,自然是怎麽都睡不醒的。


    陳疚和喬冉同時扶住陳錦寧往外走,喬冉道:“外麵的事情解決了嗎?帕子找到了還是寒石散找到了?”


    陳疚答:“寒石散。”


    喬冉低低笑了一聲,仿佛早在預料之中,“起碼不算個壞消息。”


    “嗯。”


    陳疚應了一聲,出了大獄,門口已經備好了馬車,要直接送陳錦寧回相府,等兩人上了車,車輪發出即將行駛的動靜,喬冉掀開簾子露出腦袋問,“你不回去嗎?”


    陳疚正低聲和旁邊人交代著什麽,聞言目光瞧過來,“手頭上還有事,你先和阿寧回去,明日恐怕還得辛苦一場。”


    “什麽事?司子瑜等的不耐煩了?”


    陳疚:“什麽都瞞不過你。”


    既如此,喬冉也就不多耽擱了,陳錦寧迷瞪著招了招手,喬冉便拉著她坐好,兩人連夜回了相府。


    陳相和夫人溫淑已經等了多時了,見到陳錦寧安然無恙的回來,陳相緊繃的肩膀頓時就卸了力,一直懸著的心也漸漸落回了肚子裏,他關切了陳錦寧幾句便讓她早些歇息,有啥事改日再說。


    倒是陳疚的母親溫淑,紅著眼眶和陳錦寧說了好多話,眼看再說下去陳錦寧又要動容了,喬冉才不得已打斷兩人,“夫人,小姐,眼下已經暫時平安了,夜也深了。”


    言下之意就是趕緊洗洗睡吧,明天指不定又有什麽倒黴事發生呢,能多睡一秒是一秒。


    溫淑:“你就是玲瓏姑娘吧,多虧你了,一直照顧著寧兒。”


    陳疚已經向夫婦倆提起過喬冉,隻說是他從蜀中帶過來的侍女,身手不錯,能護著陳錦寧,夫婦倆自然十分相信自己的兒子,因此對“玲瓏”早有耳聞。


    喬冉恭敬道:“夫人言重了,保護小姐本就是我分內之事。”


    溫淑走過來拉住喬冉的手,慈祥的臉上滿是柔和,“還是要謝謝你,寧兒身邊,還得多拜托你照應著,也好讓我們老兩口安心些。”


    喬冉想,怪不得陳疚性子溫和,原來是隨了他母親。


    “夫人放心,我定不會讓小姐被人欺負了去。”


    ——


    寒石散從儷嬪身邊的宮女綠荷屋裏查了出來,一直順著查下去,也是綠荷借著儷嬪的名頭多給迎春使了些銀兩,才讓迎春從宮外帶回了這麽一匹冷緞。回宮的時候經過重重查驗,誰也沒猜到研成粉末的毒藥就夾在冷緞裏,等到了綠荷手中,綠荷就小心翼翼的將整匹緞上下分離開,將裏麵的寒石散一點一點的收集起來。


    最後都用在了毒害夕公主身上。


    那日趁著混亂,在李太醫還沒來之前,伺候在夕公主床邊的正是綠荷等人,她們都是儷嬪用慣了的親信,儷嬪又怎麽會想到自己人會害她的女兒呢?


    皇城司給李和璋的答複是綠荷將寒石散塗抹在了夕公主的傷口處,才讓夕公主毒發身亡,事後她懼怕不已,便自戕謝罪。


    李和璋聽完,一尊金硯就朝著公玉夷扔了過去,在距離公玉夷半丈處重重落在了地上,公玉夷跪地叩首。


    “聖上息怒,此案皇城司定會繼續查辦,直到抓住真正的凶手。”


    李和璋拄著書案,“朕還以為你糊塗了呢,死一個宮女就敢來朕跟前結案,信不信朕撤了你的職。”


    公玉夷不卑不亢,如實答道:“聖上明鑒,臣一刻也不敢糊塗,區區一個宮女肯定不能解開夕公主被害一案的所有疑點,臣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才敢給聖上交代。”


    李和璋也是痛失愛女,他以往常常在午後去禦花園抱抱夕兒,小丫頭軟乎乎的一團,縮在他的臂彎裏叫父皇,甚是聰慧可愛。


    如今每每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夕兒,夕兒在皇宮大內!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明目張膽的害了性命!他就恨不得將那凶手扒皮抽筋!


    他重聲道:“什麽時候能水落石出?”


    公玉夷不敢妄下定論,日子說短了,萬一再發生點什麽變故,他就沒法交差了。說長了,未免顯得他辦事不力。


    想來想去,為難的公玉夷頭發都快立起來了,他才低言道:“綏寧公主離京前,臣定理清此事,給聖上,給儷嬪娘娘一個交代。”


    李和璋揉了揉酸痛的眉心,“朕就給你這個期限,下去吧。”


    “是。”


    公玉夷方出了天和殿,控鶴衛的昌就從後麵出來,手中的小盤裏端著藥丸,瞧見李和璋的狀態不對,立即連同熱水一起奉上,憂心忡忡道:“聖上,先服藥吧。”


    李和璋悶著頭一口吃下,藥丸順著喉嚨滾進了胃裏,他的頭疼稍稍緩解了些許,帶著怒意道:“這宮裏,究竟還有多少人想害朕,除了你們,朕竟然無一人敢真心相信。”


    昌簡直是受寵若驚,“聖上慧眼識珠,是忠是奸,都逃不過你的法眼,聖上且再耐心等等。”


    李和璋又緩緩喝了口茶壓了壓藥丸的苦氣,“自上次之後,朕的身子已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讓你們暗中查了這麽久,連點毛毛雨的線索都沒找到,你們說,這宮裏究竟藏著多厲害的人啊。”


    昌頓時就跪下了,將頭深深埋下,道:“是我等辦事不力,讓聖上憂心,聖上可千萬保重身體。”


    李和璋冷冷笑了笑,“起來,朕也沒說怪你們。每日千防萬防,恨不得睡覺都睜著眼睛,還是被人鑽了空子,毒都下到了朕身上,你們說,這手段難道不厲害麽?”


    一番話昌聽得心驚膽顫,李和璋中過毒這件事,除了他們控鶴衛以外,天下再無一人知曉,這事被他們裏裏外外瞞了起來。


    因為一旦披露出去,便有可能引起朝局動蕩,裏外不得安寧。


    幸好上次李和璋中毒不深,他們控鶴四人合力運功整整一夜,才助李和璋將體內的毒素排了出去,隻是李和璋因此也落下了病根,時而頭疼難睡,時而氣虛疲累。


    所以昌才讓餘陰去蜀中黑市重金買丹,結果出了門還被幾個小賊結了胡,損失了千金不說,還沒拿到丹道觀歸虛真人親練的上品丹。


    昌得知消息,差點氣個半死!


    隻是那之後,一直沒追到那小賊的蹤跡,直至上次春獵,餘陰認出了皇後娘娘身邊伺候的喬小冉!


    沒想到,又讓她跑了!


    昌一想到這,簡直要原地火冒三丈。隻是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跑了的小賊喬冉一直未曾離開過京都,眼下還在皇城裏晃蕩呢。


    喬冉和陳錦寧被關在大獄時,宮裏隻對司子瑜說綏寧公主身子不適,可等陳錦寧回了府,使館的司子瑜立刻得知了消息,一大早就帶人堵在了陳府門口,稱來拜訪嶽丈嶽母大人,聽到這不要臉的話,陳錦寧在院裏氣了個夠嗆。


    連一向麵前的溫淑都黑了臉,到陳錦寧院裏來說:“別出去,你爹爹會應付。”


    陳錦寧料想該是之前使館裏司子瑜大鬧的事被二老知道了,所以此次母親才會這麽堅決,她當即替父親母親不值,愧疚道:“對不起阿娘,都怪我讓你和爹爹擔心了。”


    “傻孩子,”溫淑滿眼心疼,“是爹爹和阿娘沒護好你,讓你要忍受和親的委屈,我和你爹商量過了,無論如何,都不讓你嫁到晉楚去,實在不行,你爹辭了官,我倆帶著你回鄉種田,都不受那份沒有盡頭的苦!”


    陳錦寧一怔,“娘……”


    溫淑低低歎了口氣,又笑著道:“行行行,不說了不說了。”


    他們夫婦二人也算是一生行善,一兒一女本該是最圓滿不過,奈何生了陳疚卻體弱多病,難以為繼。生了陳錦寧後更是小心嗬護,這才安安穩穩健健康康的長大,可如今又要奉旨遠嫁,身為父母,他們怎麽忍心把女兒推入地獄。


    都說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他們願意為一兒一女好好的計一計!這聖旨,她溫淑寧願抗旨不遵,也不願她的寧兒客死異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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