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爺,人氣衝衝的走了。”


    下人來報時,溫淑正在給陳相穿官服,她扯了扯官服袖子上的褶皺,原本是想聽著不多插嘴,可下人都說完了,陳相卻閉著眼睛半天不說話。


    於是道:“老爺,我看那司子瑜也不是個善茬,今晚上會不會在聖上麵前漸攪弄是非,惹的聖上又對你不快。”


    陳相負手,“他能攪出什麽風浪,不必擔心。”


    溫淑唉聲歎氣,“還有今晚,我想著索性讓寧兒稱病,幹脆不去了才好,那種場合,也沒幾個真心的人,平白讓人生氣。”


    陳相威嚴的眼底在看向溫淑是多了一抹柔和,攙著她走到門口,站在廊下道:“為著夕公主一案寧兒被牽連一事,聖上已經明裏暗裏對我們不滿,我們今晚再拘著寧兒不讓她露麵,怕是等不到明日天亮,聖旨就降到了我們頭上。”


    溫淑唇邊輕抖,後怕道:“什麽聖旨?難道聖上讓司子瑜那無恥之人強行將我們寧兒綁上晉楚的車不成?”


    “所以,今夜寧兒至少得露個麵,玖兒不是讓玲瓏姑娘跟著嘛,想來是有定奪了。”


    這天底下從沒有強取豪奪的道理,就是君王也不能逼臣子嫁女!


    溫淑氣的心口疼,一口氣順了半天,等陳相說完,她才隱隱覺察出事情不對,從一開始陳相忍耐應下這門親事就不對!


    現在玖兒又給寧兒派了個貼身的侍女保護,她心頭一凜,“老爺!你們到底有什麽事瞞著我?”


    陳相笑了笑,“你就別多問了,今夜顧看好寧兒就是。”


    “寧兒是我的心頭肉,今夜又那麽凶險,我怎麽會不看著她。”溫淑扭過頭,悶著聲。


    陳相招來親信,出門就準備往宮裏去了,臨行之前又叮囑溫淑,“你們遲些到就好,能省去不少麻煩。”


    傍晚時分,各位受邀的勳貴和官員就攜著妻眷絡繹不絕的入宮了,宮門口的馬車去長龍一般,被一個個迎進了宮,往天和殿去。


    後宮的娘娘們也早早都梳妝打扮,毓秀宮內,榮妃坐在妝鏡前仔細的挑選著金釵,戴在頭上照了照,“都打聽了沒,那個宮裏不去?”


    身邊伺候的宮婢低頭答道:“儷嬪娘娘病的重,該是去不了。”


    榮妃回過頭剜了她一眼,“誰問她了。”


    宮婢跟著身子一抖,還是小心翼翼的接話,“那娘娘問的是?”


    “未央宮呢,有動靜沒。”


    宮婢鬆了一口氣,想不通榮妃怎麽突然關心起未央宮的貴妃娘娘了,若不是被提起,她們都快忘了個這個人。


    不過好在,她各宮都挨個打聽了,沒將未央宮落下,“好像也去呢,林貴妃下午那會也在梳洗裝扮呢。”


    “哦?”榮妃眼尾輕垂,對著鏡子陣笑起來,似乎聽到了什麽驚天的笑話一般,笑聲中充滿冷嘲,“她竟然也去,最近怎麽了,春暖花開了,她這是病也見好了?”


    宮婢道:“未央宮的藥一直沒斷過,也不見得好了。或許是悶的久了,想出來走走也說不定呢。”


    榮妃最後挑了隻喧賓奪主的鳳尾釵,“啪”一聲將妝匣合上,輕卷的長睫下,瞳中的狠毒又重了幾分,陰冷道:“安分守己才是長久之道,萬事操之過急怎麽死的都不知道,未央宮悶的很,天和殿倒是不悶,就看她的命能走幾步路了。”


    宮婢出去後,如風從後麵出來,走到榮妃身後幫她輕柔著兩鬢,“娘娘,今夜要不就別去了。”


    榮妃舒服的哼了聲,“這等場麵,我不去豈不是錯失了,有的熱鬧呢。”


    如風沉默了會,道:“那娘娘萬事小心。”


    “嗯。”榮妃常常在想,如風為什麽是個男子,自己在宮中行走想帶著他也不便,若是個女子,遇到不好的情況她也不至於孤立無援。


    可現在想這些都沒用,榮妃換好宮裝,隻隨身帶了兩個宮婢就往天和殿去。


    臣子和官眷們分坐在兩邊,喬冉他們一進來就被帶到了女座最前邊,想來是皇後娘娘特意給陳錦寧留了位置。


    一抬眼,就見林芷蘭和榮妃一起進來了,隻是二人一個病弱乖順,一個光彩張揚,話倒是一句沒說,各自落座了。


    “聖上,皇後娘娘到——”


    眾人離桌行禮,李和璋安穩坐下,“都免了。”


    “謝萬歲。”


    皇後滿座望了一圈,沒瞧見晉楚來使,低聲對身旁的映紅道:“三殿下怎麽還沒來?”


    映紅自然也不知道,過了沒一會,外麵的太監就高聲通報,“晉楚三殿下到!”


    喬冉:“來了。”


    一瞬間,陳錦寧感覺有無數道或猜或疑的目光朝她懸過來,陳錦寧身子僵了僵,低著頭慢慢喝了口茶,新茶入口也是苦澀難咽。


    她的命運就被定在了今夜,或者是早已定好,是她多有不甘,抱著未知的希冀挺到了今夜。


    耳邊的沸鬧聲皆被她屏蔽在外,隻覺的噪雜無比,惹人心煩。


    溫淑倒是盯著大步進來的司子瑜看了許久,心下的不滿都快溢了出來,堂堂晉楚皇子,怎麽就教養成了這副德行。


    真是造孽,她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她的寧兒嫁過去了,今夜就是鬧,丟了這張老臉,也非要好好爭論一番不可。


    司子瑜一進來,就四處環顧,直到看見了喬冉,目光順著停到了陳錦寧身上時,才提了提嘴角,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


    “司子瑜拜見聖上,聖上萬歲。”


    李和璋盯著司子瑜看了會,給他免了禮,按理說司子瑜謝恩後入座就好,但他卻在大殿沒巡視了一圈,隨後露出驚訝的神色,大步朝女座這邊走來。


    陳錦寧艱難的穩住身形,讓自己看起來不失風度,司子瑜就是衝著她來的。


    就在離陳錦寧一步遠時,司子瑜突然停住腳步,大為驚歎道:“寧公主真是國色天香,嫻靜動人啊。我自晉楚來的路上,就惦念著公主,眼看到了京都,見公主一麵卻比登天還難,嘖嘖!好在今夜見到了,要不然我都得相思病了。”


    陳錦寧臉色通紅,手心都出了汗,可眾目睽睽之下,她還是緩緩起身微微拂禮,客氣道:“三殿下言重了。”


    “哪裏的話,”司子瑜誠心要給陳錦寧難堪,給陳相難堪,假惺惺的笑道:“寧公主如此貌美,你我又即將成為夫妻,我惦念你多一些是應該的,就不知道公主心裏有沒有想著我呢?”


    陳錦寧驚慌抬眼,妝容精致的眼中滿是不可置信,同時又深深覺得受了天大的屈辱,司子瑜的一言一行,都是要毀了她,讓她失了臉不要緊,可爹爹在朝中會如何被人議論!


    陳錦寧暗暗握拳,司子瑜當她軟弱,便能在眾目之下隨意挑釁了嗎!


    她雖然不諳世事,可骨頭卻也是硬的。


    “三殿下,”陳錦寧強忍著顫音,擲地有聲道:“本公主同三殿下並不相熟,也沒有見過麵,又何談惦念呢?三殿下又有什麽,值得本公主惦念的呢?”


    司子瑜一愣,嘲諷的笑瞬間僵在了嘴角,喉嚨裏的話不上不下,將他噎了個嗆。


    “寧公主貌似不太滿意這門親事,不太滿意我啊?”


    陳錦寧挺直脊梁,“從三殿下的所作所為中,我大梁也沒瞧出來三殿下對這門親事的尊重,對本公主的尊重!怎麽?”


    陳錦寧身子忽然微微前傾,抬起聲反問,“三殿下是不滿意本公主,不滿意這門親事嗎?還是說,三殿下不想修兩國之好,有意刁難本公主?”


    “你!”


    司子瑜挑了個最軟的柿子,卻沒想到碰了一鼻子灰,陳錦寧說完後,大殿上鴉雀無聲,李和璋也多多少少聽說了司子瑜的行徑,現在被陳錦寧這般當殿說出來,臣子官眷的神色均有了變化,一時說不準是看好戲還是表達對司子瑜的不滿。


    李和璋礙於國家顏麵,也隻得對司子瑜嚴厲些,沉聲道:“三殿下可是真有不滿?”


    司子瑜暗罵幾句“賤人”,咬牙切齒道:“聖上言重了,我對寧公主怎麽會有不滿,是我言語不周,還望寧公主不要怪罪才好。”


    陳錦寧緩緩坐下,將司子瑜當空氣,全然沒有搭理的意思,司子瑜吃了個悶虧,被隨從攙著坐到了對麵。


    不一會,殿上歌舞升平,你來我往的推杯換盞,陳錦寧喝了口冷酒壓驚,喬冉誇她道:“阿寧剛才真酷。”


    陳錦寧又變成軟軟糯糯的模樣,手心的冷汗還未褪去,她緊張道:“我實在太生氣了,喬姐姐,我恨不得上去踢姓司的兩腳。”


    “我們不同他一般見識,”喬冉喝了口酒,注意著周圍的動靜,低聲道:“聽我說,今夜不管誰遞過來的酒水,甚至是點心吃食,你都不要隨便入口,謹慎些。”


    陳錦寧又是出了一身冷汗,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酒過三巡,李和璋還未說和親一事,晉楚的使臣有些坐不住了,同大梁一群老臣攪和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商議著提醒李和璋一下。


    他們推來推去半天沒出個結論,丙丁湊到司子瑜跟前,“殿下。”


    司子瑜從丙丁手中接過一杯酒,起身就直直往陳錦寧跟前去,溫淑正在和別人說著話,瞧見司子瑜又過來,恍然黑了臉,拉住陳錦寧道:“寧兒,我們去那邊。”


    陳錦寧也不想再同司子瑜糾纏,起身就欲躲開這瘟神,喬冉卻道:“夫人,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司子瑜今晚就是衝著小姐來的。”


    溫淑一緊張,“那怎麽辦?”


    “先坐下,”喬冉說:“與其終日惶惶不安,不如順勢而為,一擊致命。”


    她神色跟著一厲,陳錦寧和溫淑都怔了怔,說話的功夫司子瑜已經過來了,他一手提著酒壺,一手端著杯酒。


    “是我沒把握好分寸,惹了寧公主不快,特來向公主賠罪,”司子瑜還真的彎腰一躬,繼而帶著笑臉道:“寧公主寬宏大量,就不與我計較了才好。”


    陳錦寧隻定定看著他,司子瑜手中的酒杯伸過來,舉到了她麵前,她想起了喬冉的叮囑,不能隨便吃喝別人的東西,尤其是司子瑜的。


    陳錦寧一時為難住了,已經有不少人朝她這邊看了過來,情急之下,她隻好道:“三殿下的好意我心領了,我也沒有責怪三殿下的意思,隻是不勝酒力,以茶代酒敬過殿下。”


    司子瑜:“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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