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堂木響起,眾人回神,安靜坐好


    “我們接著講完下卷。話說楊守科等人在房外等著,衛平站在一旁,冷著臉不知想著什麽。一個多時辰過去了,房內,張望可算是把那半尺來長的金釵從柳芸娘體內取出,柳芸娘早已痛醒,默默忍受痛意。處理好傷口後,張望遲疑


    ‘柳姑娘,受此傷前,是否還受過劍傷?’


    聞言,柳芸娘嚇了一跳,看向張望,見他一臉篤定,柳芸娘無法,哀求


    ‘先生,芸娘有一事相求,還望,還望您能答應。’


    張望看著那病弱卻依舊美麗的容顏,想要拒絕的話說不出口


    ‘說說看,若是在我能力範圍之內,好說。’


    柳芸娘心下一喜


    ‘小女希望,您能替我隱瞞受過劍傷一事。’


    張望略一遲疑,並未立即答複她。見狀,柳芸娘忍痛起身想要下床跪下。張望趕忙攔住她,看著又開始滲血的傷口,怒道


    ‘你這是做甚,我又沒說不答應你,快回去躺著!’


    柳芸娘心中感激,從懷裏摸出一塊玉石


    ‘先生之恩,芸娘無以為報。以此賤物作為報答,望先生莫要嫌棄。’


    張望看了眼色彩鮮豔光澤亮麗的寶石,訝然


    ‘這可是綠鬆石?’


    柳芸娘點頭


    ‘據說用此物入藥,可消炎化膿,被人炒至天價後收歸國有。’


    張望點點頭,想說什麽,敲門聲響起


    ‘你們好了沒!別給我耍花招。’


    衛平瞥了眼站在一旁唯唯諾諾的楊守科,抬手,示意手下踢門。張望聽到動靜,接過寶石,拱手


    ‘某就先謝過姑娘了,後會有期。’


    說完大步行至門口,打開門,卻見一個青年冷著臉看向他。


    ‘在裏邊這麽久?是不是瞞著我們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管家憤憤不平,心裏嫉妒張望,他垂涎許久的美人連根手指頭都沒摸過,張望卻與之共處許久!衛平睨了眼管家,冷笑


    ‘以為誰都和你一樣齷蹉?’


    回頭,問張望


    ‘她如何了?’


    ‘回大人,無性命之憂。隻是傷口有點深,一周左右才可恢複行動。’


    ‘藥呢?’


    張望把藥方遞給他


    ‘按此方配合敷這些外用藥即可。’


    說完,張望從藥箱拿出一個瓷瓶交給衛平


    ‘若無他事,小人便回去了。’


    衛平頷首,張望瞥了眼跪在地上的楊守科和管家,譏諷一笑,走了出去。


    衛平看著半倚床頭的女人,垂眸,掃視跪在身前兩人,沉聲


    ‘來人,將他二人關押大牢,至於柳芸娘,由於傷勢嚴重,不宜移動,先囚於此地,嚴加看管,一周後問審!’


    ‘是!’


    ‘副都尉明鑒,下官實為好意,此事與下官無關,都是柳芸娘這個賤人作妖!’


    衛平頓住腳步,回頭,斜視楊守科,冷然道


    ‘此話,你還是說給太後聽吧。’


    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講到這,先生一頓,摸摸胡須,眉頭一皺,隨後又舒展開,恍然大悟拍拍腦門


    “萬事有因必有果,那楊守科是自作孽不可活。卻說杜寂懷,自與柳芸娘分別後,便帶著鈴蘭回了一趟安陽,安置好一切後,又背著家人回到淮都。一回來便聽到三天後衛平要在太守府衙問審柳芸娘的消息。問審這天,一大群人聚集在太守府衙門外,杜寂懷身份特殊,不敢近前,便雇人代他打探消息,自己在旅舍等著。約莫一個時辰後,那人回來,語氣惋惜


    ‘你不去真是可惜了。那柳芸娘生生一個美人就這麽——唉。’


    ‘怎麽了?’


    杜寂懷很是急切,那人繼續


    ‘你是不知,柳芸娘對殺害高進一事供認不諱。可憐她一紅塵女子卻如此珍視清白,自殺未遂,便他殺以全自我。’


    杜寂懷一驚,表情痛苦。那人見後,勸慰


    ‘兄弟,看開點。愛慕她的人多了去了,可有幾個是真心的?現下她成了階下囚,大家還不是該玩玩該喝喝。’


    ‘確定刑期了嗎?’


    ‘哪還有什麽刑期,她殺的是可是高太後的親侄子!判的絞刑,秋後行刑。’


    杜寂懷一怒,抓住那人胸口


    ‘還有沒有王法!明明是那群畜牲作惡在前!’


    那人駭住,片刻,氣憤推開他


    ‘你有毛病吧,衝我發什麽火!有本事你到太守府衙去!’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杜寂懷失魂落魄地回到居所,思量再三,他決定晚上便去劫獄救人。柳芸娘在獄中思念杜寂懷,卻聽見一陣嘈雜的腳步聲,片刻,衛平出現在她麵前。柳芸娘並不反感此人,衛平走進獄中,開門見山


    ‘今日我接到快報,北翟大舉南下,已攻至幽州,太後決定不日後遷往南平。是以,今夜派我來,’


    衛平一頓,而後一字一句


    ‘了結你。’


    柳芸娘一怔,看了眼他後麵端著托盤的人,不意死期來得如此之快。衛平端起托盤上的毒酒,放至柳芸娘身前,低聲問


    ‘你,可有遺願?’


    柳芸娘抬頭看著他,搖了搖頭,沉默端起鴆酒,準備飲下,卻聽


    ‘等等,你是不是一天都沒吃東西?’


    柳芸娘疑惑點頭,衛平對身後那人道


    ‘你去取些吃食讓她吃飽上路,我可不想沾染餓死鬼的晦氣!’


    ‘是’


    那人走後,房中再無旁人,衛平輕聲


    ‘時間緊迫,我便直說。’


    柳芸娘看著他,不解


    ‘還記得十年前咬你的那個孩子?’


    柳芸娘一怔,端詳他片刻,呢喃


    ‘難道——’


    ‘沒錯,我便是。當年若非你的救助,我可能早就病死街頭,也不會有今日。’


    ‘所以,你是——’


    ‘我是來救你的,以報當年之恩。’


    衛平看了眼門口,語速加快


    ‘我這有枚假死藥,是張大夫給的。此藥服下後症狀同死人一樣,兩個時辰後,方可蘇醒。你,可信我?’


    ‘我信你!’


    她已別無選擇。柳芸娘接過衛平遞來的藥丸,吞下。頃刻,倒地聲傳來,衛平看著她,俯身拿起毒酒,灑在她身上,旋即,抽出佩劍劃破手指,弄出血痕抹在她嘴角。剛把劍放回,侍從便提了個食盒回來,看到地上的屍體見,一愣,衛平雙手交握於身後,淡聲


    ‘可惜了!她求死心切!’


    停頓一下,吩咐


    ‘驗屍吧。’


    那人點頭,蹲下身子,伸手探柳芸娘的鼻息,又把把她的脈搏,片刻,起身


    ‘大人,絕息。’


    ‘嗯,他們都準備好了?’


    ‘是,隻是小人不明白,我們為什麽要大費周章地遷移囚犯,焚毀大牢呢?’


    ‘這麽做自有我的道理!走吧。’


    衛平瞥了眼柳芸娘,抬腳出了大牢。軍士覺著火把,將牢獄圍成一圈,衛平抬頭看了眼天空中的雲月,揮手


    ‘燒!’


    火把飛出,隻一瞬便熊熊燃燒起來。看著肆意延伸的火舌,衛平轉身


    ‘回幽州!明天大都給我打起精神,一定把敵人殺個片甲不留!’


    ‘是!’


    杜寂懷來到囚場時,那裏火光衝天,四周圍了一群人,十多個守衛正取水滅火,杜寂懷抓住其中一個,怒問


    ‘怎麽回事兒?大牢裏的人呢!’


    那人一時給嚇懵了,如實回他


    ‘牢房走水,囚犯都被遷走了。’


    ‘遷走了?遷去哪?’


    ‘我不知道。’


    那人掙開他,逃也似的跑了,杜寂懷愣怔著,忽聽


    ‘快看!那不是柳芸娘的屍體嗎?我今早去聽審她還’活著呢!’


    眾人看去,唏噓不已,杜寂懷快速跑過去,卻見一具被燒得麵目全非的屍體,大叫一聲,衝到屍體前。眾人怪異地看著他,有好心人勸他


    ‘小夥子,天涯何處無芳草,想開點。況且她不過是個任人玩弄的風塵女子!’


    杜寂懷橫眉怒目,冷然


    ‘滾!別讓我聽見你講她一個字,否則——。’


    杜寂懷握拳,骨節叭叭作響,那人咽咽口水,頓覺沒意思,咒罵一聲,離開了。杜寂懷摟著那屍體,喃喃


    ‘芸娘,我來帶你回家了。’


    眾人驚恐地看著他抱著屍體離開……”


    先生說完,眾人以為還有下文,屏息靜候,卻聽,老先生一敲驚堂木


    “諸位,故事就到這裏了!散場。”


    說完自顧收拾東西,眾人不樂意了,問他


    “先生,這就完了?”


    “先生,這柳芸娘還沒死吧?怎麽就完了呢?”


    “先生,是不是還有下卷?”


    “先生您再講講唄!”


    茶堂一下子沸騰起來,章之聞被吵得腦仁疼,拱手,無奈


    “諸位,這故事我也是從別人那裏聽來的,她講多少,我便寫多少,稍加潤色才拿出來講給大夥兒聽,確實沒有了,見諒見諒。”


    說完繼續埋頭收拾東西。眾人嘟嘟囔囔,不情不願下樓。章之聞收好東西,書童幫他拿著,正要下樓,卻見裴至迎麵走了過來


    “章太傅。”


    裴至抬手,恭敬稱呼


    章之聞擺擺手


    “裴尚書有禮了,老朽致仕許久,擔不起太傅之名了。”


    “太傅說笑了,雖未一睹您當年風采,但您在朝中可是有口皆碑啊,小生仰慕先生已久。”


    章之聞開懷一笑,擺擺手


    “不得提不得提,老朽已是垂暮之年,裴尚書後生可畏。”


    “太傅您可真有眼光!”


    魏書悅笑著從裴至身後跳出來


    章之聞一愣,微哂


    “今日此地高朋滿座。”


    又看了眼不遠處坐著對峙的兩人


    聞昭:“故事還沒完呢,怎麽就是我輸了?”


    魏鏡:“先生說他講完了,聞昭,願賭服輸。”


    聞昭:“可我們的賭約不是以結局下定論嗎,我以為一定還有後續。所以,我不認輸!”


    魏鏡雙手負胸,冷笑


    “所以你是想抵賴?我就問你,是你講話本子還是先生講?是以你認為的結局為準還是先生講的?”


    魏鏡咄咄逼人,聞昭沉默了,不是她喜歡耍賴,而是她覺得這件事本來就模棱兩可,萬一柳芸娘沒死呢?不然幹嘛要說什麽假死藥?她不甘心!想到這,聞昭站起,別扭道


    “那就去找先生評評理!”


    說著,就要走過去,


    “評理可以,隻是不論輸贏都算你違約,一百兩銀子我就不要你的了。在三件事的基礎上再加一件事。”


    聞昭一頓,賭氣


    “好!要是先生說我輸了,我就答應幫你做四件事。但他若判我贏,你除了三件事還要另外付我一百兩!”


    “走吧。”


    魏鏡率先走在聞昭前麵,見魏書悅幾人正看著他倆,一愣


    “你們也來了。”


    裴至點點頭,正想說什麽,聞昭走了過來,開門見山


    “先生,我們有一事想找您評評理兒。”


    “何事?”


    章之聞看了看二人,疑惑,聞昭將二人賭約如告之,其他人聽後啼笑皆非,還以為是什麽大事值得二人如此大動幹戈。章之聞摸摸胡須,略一沉思,隨後笑道


    “若以鄙人所講為依據,聞姑娘你確實應‘願賭服輸’。”


    眾人紛紛附和,魏鏡得意揚眸,聞昭氣極,卻聽章之聞又說


    “但若以那人所講為依據,恐怕聞姑娘未必會輸。隻是”


    “隻是什麽?”


    聞昭急問,章之聞略一沉吟


    “隻是不知那人是否還會來找我,我們已有半年多未見了。”


    “那先生可知他是誰,家住何方?”


    裴至追問,章之聞搖搖頭


    “我們相遇隻是偶然,那日我與友在此小聚,期間談及著書一事,我本欲寫一本傳奇集錄式的話本子,卻苦無來源,友人提議,讓我花錢請人講故事。那人剛好坐在我們前桌,聽到我們談話,便毛遂自薦。就這樣我付錢,她講故事,統共兩次,而後便再也沒有見過。”


    “那您可還記得她長相?”


    裴至有點急迫,魏書悅怪異地看了他一眼,追問


    “她是男是女?”


    章之聞搖搖頭,


    “她來找我總戴著幕籬,我從未看清過她的樣貌,至於身份,卻是男兒裝扮。”


    裴至和魏書悅腦中迅速閃過一個人影,青衣少年!魏書悅知那人是男兒,卻總覺不安:裴至對此人關注甚多,不知二人是否相識?


    聞昭早已不關心他們在講什麽,她腦中隻有一件事,那便是:她輸了!關鍵是,她還平白無故給自己多挖了一個坑!恨恨看了眼嘚瑟笑著的某人,咬咬牙


    “我還有事兒,先走了!”


    “不去南樓了?”


    “不去了,沒心情!”


    說完頭也不回地下樓,祁姝戀戀不舍地看了眼魏鏡和裴至,磨磨蹭蹭地在魏鏡的笑聲中追上聞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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