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蘭姻對著銅鏡照了半天,卻見脖子上的掐痕已經泛成紫紅色,整個頭顱隻需扭動一下就痛得不行。


    她對於昨天晚上的事情還心有餘悸,要是當時謝昭沒有及時趕到,說不定她此刻已經去閻王那裏報道了。


    而且昨天一整晚,謝昭都沒有回屋睡覺。


    蘭姻也不知道在她走後,謝昭有沒有把他的母親安頓好。


    “你還好嗎?”謝韻庭端著一盆熱水走了進來。


    蘭姻頭不能動,隻能側目看著她,“還活著。”


    謝韻庭將水盆放在桌上,體貼道:“我接了一盆熱水,一會兒用巾帕打濕了幫你敷一下,傷口會好得快一些。”


    蘭姻下意識點了點頭,卻忘了傷口還沒好,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謝韻庭一邊擰著用巾帕,一邊說道:“我沒料到表姑母會突然發瘋跑了出去,昨天真是嚇壞我了。”


    “她經常這樣嗎?”蘭姻想起了昨天謝昭母親的所作所為,不禁生疑道:“而且昨天她掐我的時候,是把我認成了謝昭……她為什麽想要殺謝昭?”


    謝韻庭動作一滯,險些將盆裏的水打翻,“是、是這樣嗎?我也不清楚,也許是你弄錯了吧?”


    蘭姻見狀,心知謝韻庭明顯知曉內情,“你不願說,那我就不問了。”


    謝韻庭鬆了一口氣,說道:“不是我故意瞞著你,這件事是昭哥哥心裏的一個結。我怕告訴你之後,他會生氣。”


    蘭姻眉眼微抬,打趣道:“你這麽說,我反而更想知道了。”


    謝韻庭不緊不慢地將熱巾帕敷在蘭姻的傷處,“昭哥哥最近心情不好,你別去惹他了。”


    蘭姻聞言警覺道:“你說得對,他心情不爽快,鐵定要拿我開涮。你不如幫我換個屋子住吧?要是能給我些銀兩,讓我出府住客棧就更好了。”


    當然,蘭姻更希望是後者。


    她知道謝昭沒準很快就會回國都,她呆在他身邊始終不安心——萬一謝昭突然變卦,不放她自由就完蛋了。


    謝韻庭明眸轉深道:“你不要為難我了,昭哥哥不會允許我這麽做的。”


    巾帕涼了,話也涼了。


    蘭姻微微搖頭,無奈道:“你心裏隻有你的昭哥哥。”


    謝韻庭放下手中的巾帕,目光穿透盆裏的水,似是想到了什麽,唇角狹帶著一抹幾不可察的溫柔,“昭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


    “他人那麽壞,你哪點看出他好了?”


    “就算你說他是個壞人,他對不起你、對不起所有人,可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傷害過我……”


    蘭姻有些納悶,不禁問道:“你究竟喜歡他什麽?”


    “我喜歡他的全部。”謝韻庭笑了笑,回憶著說道:“我與昭哥哥相差八歲,從我記事起,他就寄住在我家中。當年,我母親因病去世,我抱著昭哥哥哭了一整夜,他為了哄我睡覺,答應了我一個無禮的要求......”


    “什麽要求?”


    “我要求他娶我,他說可以。於是我和他在沒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情況下,簽訂了一紙婚約。母親死後,昭哥哥就是我唯一的光。無論他是好是壞,從前如何,今後如何,我都喜歡他……”


    蘭姻見謝韻庭有些魔怔地陷入自戀中,慌忙打斷道:“算了,我不指望你了。謝昭恐怕馬上就要回屋了,也不知道他心情壞到什麽地步……不如你帶我出府逛逛,也好避一避風頭?”


    謝韻庭看向蘭姻,思索了一番,答應道:“也好,不過你得保證出去之後隻能跟著我,不能想著偷偷溜走。”


    蘭姻豎起三根手指,爽快道:“行,我發誓。”


    謝韻庭的辦事效率一流,前腳剛答應帶蘭姻出門,後腳馬車已經行駛在柳州城中。


    柳州位處南越國西南境,一條柳江穿城而過。


    柳州民風樸實熱情,街上的百姓熙熙攘攘,沿街擺攤的商販們叫賣聲此起彼伏。


    蘭姻坐在馬車內,透過車簾的縫隙窺視著外麵的街道。


    謝韻庭看見蘭姻的眸子裏載滿了好奇和驚羨,緩緩說道:“柳州有山有水,盛產翠竹春筍。可惜你來的不是時候,現在是秋季,吃不到新鮮的筍菜了。”


    蘭姻一邊望著窗外,一邊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那確實很可惜。”


    謝韻庭話鋒一轉,細致地向蘭姻解釋著:“不過柳州人善烹飪,常用當季鮮筍製成酸筍幹存放至年末,用來煮湯或炒菜也別有風味。”


    說完,謝韻庭透過車窗看到了一家米粉鋪子,隨即讓車夫停車,拉著蘭姻下了馬車,“我帶你去嚐嚐柳州名產‘螺獅粉’,在國都可吃不到這個。”


    米粉鋪子前排著長長的隊伍,鋪子沿街擺放著幾張方桌方凳,裏裏外外都坐滿了人。


    “兩位姑娘,要辣椒哞?”鋪子老板問。


    謝韻庭回道:“要,兩碗加辣。”


    蘭姻在一旁看著,隻見老板手腳麻利,一邊撈粉下鍋,一邊將通紅的辣椒、綠色的蔥花、黃色的花生、油黑的木耳等食材依次放到碗裏,再從另外的一個鍋中舀上一勺由螺螄熬製的原湯倒入,最後將米粉和醃製酸筍幹倒入碗中。


    片刻後,鋪子老板端著兩份螺獅粉,喊道:“兩碗螺獅粉,出鍋咯~”


    蘭姻接過湯碗,一股臭氣夾雜著酸臭撲麵而來,忍不住偷偷幹嘔了一下,眼淚都出來了,還好沒讓謝韻庭看見。


    “這……確定能吃嗎?”蘭姻聞著這碗米粉,聯想到了先前馬廄裏的糞便氣味……


    謝韻庭卻說:“能吃,可好吃了。”


    在謝韻庭一臉期待的注視下,蘭姻隻好用竹筷夾起兩根米線放入口中。


    細嚼之下沒嚐出什麽味道,反倒是那股臭味隨著口腔和鼻腔進入了腹中。


    那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臭,是整個蘭府馬廄裏的所有馬糞加起來都不能及的臭。


    “好吃嗎?”謝韻庭問道。


    蘭姻鼻翼微微聳動,僵硬地說道:“還行。”


    “你喜歡就好,我就知道你會愛吃的。”謝韻庭從自己碗中夾了一大筷酸筍幹,放入蘭姻碗中,“這個也好吃,你多吃點。”


    蘭姻本來隻是不想掃了謝韻庭的興致,但沒想到謝韻庭盡心盡力盡地主之誼招待她,隻好欲哭無淚地吃完了整碗螺獅粉,湯底的辣椒嗆得她喉嚨都冒了煙。


    吃完之後,蘭姻催促著謝韻庭結賬,匆匆轉道跑進了街邊的一家酒鋪,問老板討要了兩碗白水喝下,方才解了辣。


    謝韻庭結完賬跟了上來,一進酒鋪,鋪子老板就將她認了出來。


    “原來是謝家小姐!”鋪子老板熱情地迎了上來,寒暄道:“自上次一別已有三年,我昨天還和小二念叨你什麽時候回來,沒成想今天就見著麵了。難道說……你表哥也回柳州了嗎?”


    謝韻庭聽到最後一句話,頓了頓,回答道:“是啊,他也回來了。”


    鋪子老板連忙說道:“那敢情好!這些年,你表哥在我這兒存的酒都保管妥當著!你正巧來了,剛好可以給他拿回去。”


    謝韻庭遲疑了一下,回道:“也好,那就勞煩老板了。”


    話音剛落下,鋪子老板就招呼來手底下的人,朝著謝韻庭說道:“我讓小二帶你去酒窖取酒。”


    小二看著謝韻庭,恭敬道:“謝小姐,請跟小的來吧。”


    謝韻庭轉頭看向蘭姻,囑咐道:“你在外麵不要走開,稍等我片刻,我馬上出來。”


    蘭姻隨口應了一聲“好”。


    等到謝韻庭跟著小二進了後院的酒窖,蘭姻若有所思地觀察了一下這家酒鋪。


    店麵不大,櫃台整潔。


    鋪子裏各種酒分類擺放,標價清晰,與其他尋常的酒鋪沒有什麽區別。


    蘭姻湊近櫃台邊上正在算賬的酒鋪老板,開門見山地問道:“老板,謝昭在你這兒存了什麽酒?”


    酒鋪老板聽到蘭姻直呼謝昭名諱,又見她是跟著謝韻庭一起來的客人,於是不敢怠慢道:“謝公子在我這兒存的酒叫做九曲罌酒。”


    “九曲罌酒?”蘭姻重複了一句,思索道:“這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嗎?”


    酒鋪老板上下打量了她一陣,“姑娘是外鄉人吧?”


    “我確實不是柳州人,還請老板詳解。”


    酒鋪老板放下手中活計,從櫃台底下翻找出一個陳年酒壇,展示道:“這就是九曲罌酒。”


    蘭姻想要湊近細看,酒鋪老板卻護著酒壇微微退了一步。


    他故弄玄虛地說道:“這酒唯有我家酒鋪能釀出來,任你去別的地方都買不到一模一樣的味道。而且這九曲罌酒每年隻釀十壇,有價無市。”


    蘭姻盯著那酒壇子,調侃道:“還得是柳州人會做生意,想必謝昭在這酒上花了不少錢吧?”


    酒鋪老板輕揚眼角一笑,“非也。”


    隻聽酒鋪老板繼續說道:“謝公子是本店的貴人,昔日就是他發現了九曲罌酒的釀造之法。他將釀酒的關鍵告訴了我,並和我締結盟約——自此以後每年所釀成的九曲罌酒,必有一壇奉送給他。縱然謝公子離開柳州後,便未再臨門索要美酒,但我仍然恪守著當年的約定,為他珍藏著這些年的九曲罌酒。”


    蘭姻感了興趣,還想細問一番,卻見謝韻庭跟隨小二走了出來,蘭姻隻好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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