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夢陽帶著眾人,沒敢再從那座歪斜的狹窄木橋上過河,顧不得血水和浮屍的肮髒可怖,在河的較上遊之處橫涉而過。


    他很快找到了栓在樹上的追雲駒,撫摸著高大的馬背和鬃毛,油然地想到了小郡主耶律鶯珠,再想想剛剛經曆的命懸一線的凶險,不由得感慨萬千。


    蕭迪保一看有馬,高興得心花怒放,催促張夢陽道:“好兄弟,咱們趕緊上馬,金人說不定現在已經發現了那些金兵士卒的屍體,再不趕緊跑的話,恐怕就來不及了。”


    張夢陽嗯了一聲,一指跟著他們的那十幾個百姓,問:“那他們怎麽辦?”


    蕭迪保瞪著吃驚的眼神,全沒想到張夢陽竟會放不下這些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平頭百姓。有心說:“事情緊急,哪還管得了這許多,咱們自己逃命要緊。”但話到嘴邊,到底覺得太過自私卑鄙,也就沒有把話說出來。


    蕭迪保略一猶豫,開口道:“事急從權,既然好兄弟仁義為懷,那就由哥哥我擔保,將他們納入我西北路招討使司所屬軍中,兵荒馬亂的,既能令他們有口飯吃,也不致為金人所害,你看如何?”


    張夢陽聽他如此說,心下頓感安慰,答道:“那就有勞哥哥你啦,這些百姓雖說卑微,但畢竟是咱大遼的子民,他們的命運之所以被金兵迫害得這般淒慘,咱們這些做官的也有責任不是?


    哥哥能將他們從死地裏脫出,收入麾下,將來或許能得其死力呢。尤其是還可以給自己積攢下不少陰鷙……”


    不等他說要,蕭迪保就打斷他道:“是是是,好兄弟你說得全都對,咱們趕緊上馬吧!”說著,他就翻身跨上了馬背,張夢陽也隨即跨了上去。


    蕭迪保坐在馬背上,對那些村民百姓們說:“我和好兄弟馬上趕到居庸關搬取救兵接應你們,你們趕緊往居庸關方向跑,屯子裏的金人一時半會兒應該不會有什麽動靜。記住,一定要趕快。”


    百姓們你聲高我聲低地答應了,便撒開腿朝著居庸關口飛跑起來。


    張夢陽剛要打馬飛奔,就聽後邊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請好漢救救我,把我也一起帶走吧!”接著,就聽到從這女子口中發出了一連串的哭泣之聲。


    張夢陽從她的說話裏並沒有聽出來她是誰,回頭一看,不由吃了一驚,這女子的穿著,正與那個被金軍先鋒官額魯帶糟蹋了的女人相同。


    張夢陽瞬間冒了一身的冷汗。這女子是人是鬼,她怎麽會跟了來?她跟在自己身後有多久了?


    張夢陽待她跑到跟前,又仔細地看了看,隻見她頭發披散著,衣衫不整,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邊哭邊說:“求好漢爺發發慈悲,帶我一起逃離這個火坑,小女子願意為好漢爺做牛做馬,一輩子服侍您老人家。”


    張夢陽自小在無神論的社會環境下長大,本不相信鬼神之說,他斷定這女子隻不過是與被額魯帶奸淫自盡的那個女孩兒,碰巧了衣著相同而已。


    且又聽他說得可憐,頓時心軟,再看她身子瘦弱單薄,胯下的追雲駒神駿高大,再駝上她應該不致就影響了飛奔,因此朝她一伸手,說了聲:“快來!”


    張夢陽輕輕巧巧地就把她拽了上去,將她置於自己和蕭迪保的身體之間。


    蕭迪保早就等得老大不耐了,隻恨不得把張夢陽一把推下馬去獨個兒逃命。


    他並不知那個被額魯帶糟蹋的女子已然自盡,張夢陽也沒有將此事對他說知,他隻道眼前的這個女孩兒便是那個女子,十分不解張夢陽為什麽對這個女人如此大發慈悲,還道張夢陽是果真看上了這女子。


    此刻的蕭迪保隻顧著趕緊逃命,也來不及對他進行勸解,但見這個“髒女人”終於坐上了馬背,便二話不說,一抖韁繩,追雲駒翻開碗口大的四蹄,潑啦啦地直朝居庸關的方向疾馳而去。


    那個被金兵鳩巢鵲占的村莊,在張夢陽等的身後逐漸地遠去、變小,直至消逝。而位於崇山峻嶺間的居庸關的高大的關樓,正逐漸地顯現在他們的視線裏。


    居庸關關城的兩端連接著蜿蜒在山嶺間的長城,曲折延伸的長城仿佛從關城處伸出去的一雙長長的手臂,遮擋護佑著關內的山川河穀,芸芸眾生。關城深處在兩山夾峙的峽穀中,兩邊都是險峻的峭壁懸崖,得盡了地勢之形勝。


    追雲駒在蕭迪保的駕馭下,很快就奔入了居庸關門外喇叭口樣的關溝裏。


    距離居庸關的關樓越來越近了,兩邊的山勢也越發顯得峻拔高兀,仰望過去,給人一種很是強烈的壓迫感。待到更近一些的時候,張夢陽幾乎已經看到了關樓的垛口處,閃爍著明晃晃的刀槍。


    幾聲急促的“嗖嗖嗖!”之聲破空傳來,立刻就看見有三五枝羽箭射落在了追雲駒身前的十幾米之處,緊跟著關樓之上有聲音傳來:“來者止步,爾等已進入關城弩箭射程之內,快快報名身份,否則不得進前!”


    蕭迪保一見城頭上射下的羽箭,已然將飛馳中的追雲駒勒住。待聽到成上遼兵的呼喝之聲,便揚聲答道:“快快通報與張覺將軍,就說西北路招討使蕭迪保已到關城之下,快快打開關門放我進去,有重要軍情要會知給張將軍。”


    關城之上,好一會兒不見有動靜,蕭迪保等得有點兒不耐煩,嘴上罵罵咧咧地說著粗話。又等了一小會兒,隻見關門緩緩打開了一條縫。由於關門高大,雖說看起來隻是一條縫,但也足有兩米之寬,已經足夠他們三人一騎通過的了。


    待他們剛一通過,就聽到身後門軸沉重的轉動之聲響起,緊接著“嘭”地一聲悶響,守門的遼兵已將厚重的關門重新闔上。


    駐守居庸關的將領張覺,乃是遼國平州人氏,年輕時參加科舉,為自己掙得了個進士出身。如今官已經做到遼興軍節度副使,受蕭太後差派,負責居庸關一帶對金軍的防務。


    張覺昨天晚上就聽說西北路招討使蕭迪保率領萬餘人馬,自龍門山處的望雲縣向關內撤退之時,遭到了一小股金軍的襲擊,這萬餘人馬被三千金軍打了個落花流水,蕭迪保本人也生死不明。


    當時張覺就派人四處打探金軍動靜,幸好得知金軍主力尚未開到,於是放下心來,便令人著意打聽蕭迪保的下落。誰知找尋了整整一夜,竟然半點消息也無。


    蕭迪保是太後蕭莫娜的親兄弟,此人在自己守衛的居庸關外被金兵襲擊落敗,而且生死不明,太後怪罪下來,實在是不好交代。正在張覺為此事甚覺煩惱的時候,沒想到蕭迪保這家夥自己倒突然跑到了關前。張覺大喜,連忙將他放了進來,隨即命人備下酒席,為招討使大人洗塵壓驚。


    酒席宴上,蕭迪保倒也仗義,將張夢陽大肆吹噓了一番,說張夢陽如何神勇,在金兵的血刀年前如何毫不畏懼,雖深陷重圍,仍然拚死苦戰,協助自己在金軍的重重圍裹之中殺了出來。


    隻是在說到這次戰役的失敗之時,一勁地大口喝酒,搖頭歎息,說自己不該太過自負勇力,以致中了奸詐的金軍的埋伏。否則以自己的智勇,那區區幾千金軍豈值得一掃。可見驕兵必敗,果不其然。


    說罷,他又是一勁地喝酒,一勁地搖頭,裝出一副痛悔自責的模樣。


    張覺豈會不明就裏?也並不揭穿他,一邊給他斟酒,一邊安慰他道:“招討大人不必自責過切,你我都是帶兵之人,豈能不知勝敗乃兵家常事的道理?待養好了傷之後,整軍再戰,多加小心,必定能打出我大遼的威風來的。”


    蕭迪保見他提到自己的傷,方才想到自己身上隻有些在那村子裏被金兵打出的鞭傷,其他刀箭傷竟一些兒也無,至於剛才吹噓得自己深陷在金軍重圍中,如何神乎其神地浴血拚殺,相形之下就顯得太過虛假。


    蕭迪保的臉上一紅,裝作沒有聽到他的話,把目光投向了張夢陽,帶著驚奇的目光問張夢陽說:“好兄弟,你倒好得快,昨夜我還見你臉上和脖頸裏有幾條鞭傷,現在看過去,倒像是根本不曾被傷過的一樣了。”


    “對了,你看我糊塗的,我隻顧左一句好兄弟右一句好兄弟的稱呼,倒忘了請教兄弟的尊姓大名了。好兄弟,我記得你曾對我說,咱們是自己人,敢問你可也在我大遼軍中任職的麽?”


    張夢陽本來受小郡主和衛王耶律護思的委派,送密信與燕京的蕭太後,想要聯合燕京這邊,將西京大同府方麵的天祚帝一舉撲滅,然後兩京合二為一,並力對付金兵的步步緊逼,以圖挽回江河日下的國運。


    由於事關重大之極,他夜行曉宿,專撿僻靜的道路行走,這段日子以來,確實受了不少的風餐露宿之苦,對於他這樣的零零後來說,可真是有生以來從未經曆過的艱辛。


    可是這時候,他已經進入了居庸關,已經來到了小郡主的姨娘、主政燕京的太後蕭莫娜的地盤上,而且太後的親兄弟、小郡主的親舅舅蕭迪保亦在眼前,應該到了亮明身份,以求把衛王的密信盡快呈送到太後手上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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