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從燕京返回時途徑此地,曾在一個山洞中歇息過一晚。那個山洞處在山坳之中,洞前有叢生的草木遮擋。


    當時天正下雨,天地間一片陰寒,從宣德進入金河山的一路之上,極少能看到人居,晚上通常都是在地下的草窩子裏,或在枝幹虯龍的樹上睡上幾個時辰,天一明便匆匆忙忙地繼續趕路。


    可那天眼見日暮,整個天地間細雨彌漫,凍得他連打了幾個噴嚏,不由地為夜間宿歇之地犯起愁來,本想找一個枝葉茂密的大樹下將就一晚,不想一來二去地竟發現了那處足有百十平米的山洞。


    當時渾身盡被細雨淋得透濕,心下隱含著一股莫名的怨氣,既怨天也怨地,更怨這場連綿不絕的細雨帶給他的苦楚,便也不細想這洞中是否藏有野獸,擎著蕭太後賜給他的那把佩劍便闖了進去。


    他在洞內大致地走了一圈,並不見有什麽禽獸藏匿,便即放下了心來。


    他在外邊撿回了些枯枝,在洞內架設了個簡易的衣架,把身上的濕衣脫下來搭在上麵,從包囊內取出幹衣來換上。


    那一次,他在洞內迷迷糊糊地睡到天明,見外麵的天空已然清朗,這才又攀傷上背繼續趕路。


    離了那山洞跑出去也就是一個時辰,便自層疊的山巒間衝出,來到了一片開闊的草場上。在這片草場上穿過,涉過了水流量甚大的金河,便來到了天祚帝小朝廷下轄的豐州地麵。


    他沒想到,從那將就著歇宿了一夜的山洞到豐州,距離竟然如此之近,早知如此,昨夜便用不著費盡心機地在那看似深邃的山坳裏找尋憩息之地了,多費些功夫跑到豐州來尋個客棧下榻,豈不是更好?


    ……


    張夢陽此刻見小郡主及梅裏、月裏身子困乏,心想怎麽也得找到那個曾經躲雨的山洞,才能稍緩口氣,衛王的兵馬隨時都有可能追過來,此處山道雖然狹窄,但卻絕非隱蔽,無論如何都不是歇乏之處。


    她們三個女孩兒家從沒有經曆過江湖上的奔波之苦,隻以為此地已然遠離青塚寨大營,且又隔著一條看似波濤洶湧的金河,已是暫時脫離了險境,再加上她們的精神疲倦,因此自然而生懈怠之心,毫無此地依然屬於險地的危機意識。


    麵對此種情況,張夢陽除了解釋和鼓勵,一時間還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辦法來。


    在他的耐心勸說和鼓勵之下,三個女孩兒又即打起了精神,拍馬朝前趕去。


    順著山穀間的小道七轉八彎,果然來到了張夢陽印象中的那處山坳。張夢陽又循著記憶,沒費多少時間便找到了那個草木掩映之下的洞穴。


    小郡主不無擔心地道:“這個洞穴裏麵,可住得有野獸麽?”


    張夢陽道:“這裏邊別說是野獸了,就是老鼠也見不著一隻。要是有野獸,我那晚在裏邊呼呼大睡,豈不早被野獸給吃盡肚去了。”


    小郡主點頭道:“那也說得是。”


    梅裏笑道:“要是你那會兒做了野獸的晚飯,這會兒怕是早變成大糞被拉得到處是了。”


    梅裏向來心直口快,口無遮攔,當著小郡主和月裏想到什麽便說什麽,渾沒意識到此刻當著張夢陽這個男子,一個女孩兒家實在不宜口出這樣的粗言鄙語,待到她發覺不妥,那話都已經說出,哪裏還收得回來?一時間小臉漲的通紅,連忙拿起胖乎乎的小手來捂在嘴上。


    小郡主斥道:“你這妮子總是這麽大大咧咧,不知羞臊,這種話,也是個女孩兒家說得的麽?”


    月裏低著頭抿嘴微笑不語。


    張夢陽卻覺得梅裏說得有趣,於是嘻嘻地笑道:“要真的進了野獸的皮肉棺材,變成了大糞被它們拉得到處是,來年可能滋養不少的草木繁榮呢,那對我而言,說不定反倒是一件功德。


    你們不知,在東部的大海中,生活著一種體長達幾十米的鯨魚,當它們死了之後,就會在海中慢慢地下沉,變成許許多多的小魚小蝦們的吃食,他提供的肉量,能供魚蝦們吃上好幾年甚至十幾年以上。


    即便剩下的骨架沉入到海底,那骨架上也附著著許多的殘渣剩肉。就是這些殘渣剩肉,也能供很多你們從沒聽說過的微生物食用一百多年。爺爺吃了爸爸吃,爸爸吃了兒子吃,兒子吃了孫子吃。


    這樣的一具鯨魚骨架,能夠供這些小生命吃上好幾十代,你說這得算是一件多大的功德?就算被吃得一點兒皮肉都不剩的骨架,還能成為許多魚蝦們的庇護之所呢。這就叫做一鯨落,萬物生。


    梅裏姐姐說我變成了野獸的大糞,被拉得到處都是,須知來年的草木茂盛,可就必須得有我的一份功勞了。變成了大糞的我,滋養了那麽多的草木,那些草木又結了種子,被吹散到遠近各地,年複一年地滋生下去,那我的功德豈不是和鯨魚一般,也是大大的了?”


    梅裏白了他一眼說:“你這家夥,就喜歡胡說八道,大魚我見過的多了,最大的也就是兩米多長,這世上哪有什麽好幾十米長的大魚了?你編的這故事,隻好去騙騙被你勾引的有夫之婦去,本姑娘我可不信。”


    “梅裏!”小郡主怒喝一聲,回過頭來瞪著她斥道:“你再胡說八道,看我不撕你的嘴!”


    梅裏不解小郡主因何突然動怒,隻嚇得伸了伸舌頭,不敢再言語了,見小郡主回過頭去,便偷偷地瞪了張夢陽一眼,攥起拳頭來朝他比劃了一下。


    張夢陽嘿嘿地一笑,便不再理她,緊跟幾步追上了小郡主,分開叢生的草木,當先邁步踏進了那處洞穴裏。


    小郡主和梅裏、月裏正要跟進,忽聽得張夢陽大叫一聲“啊也!”聲音中充滿了意外與恐怖。


    小郡主三人知道洞中情況有變,毫不猶豫地從身上摘下了彎弓佩劍,可還未等她們拉開架勢,就見一頭肥大的梅花鹿突地自洞中竄了出來。


    三個女孩兒尚未回過神來,又一頭小鹿緊跟著母鹿飛竄而出,蹦跳著穿過叢生的草木逃開去了。


    小郡主和梅裏、月裏見不是虎豹熊羆之類的猛獸,隻不過是兩頭梅花鹿而已,心頭上的驚懼便一閃而逝,代之而起的是狩獵者發現獵物時的滿懷欣喜。


    契丹人本是崛起在潢河上下的遊牧民族,幾千年來向以遊牧狩獵為生,狩獵的本能乃是根種在他們基因裏的天性,即便是女子亦不例外。


    小郡主和梅裏、月裏身上流淌的都是契丹人的血液,何況她們自幼便生長在軍中,久被狩獵尚武之風的熏陶,看到獵物自然心生驚喜,隨即手持著弓箭掠過草木叢,拈弓搭箭,對準跳躍奔逃的母子兩鹿便放箭射去。


    耳聽得一聲悲鳴,母鹿應箭倒地。小郡主的一箭射中了母鹿的肚腹,月裏的一箭射中了母鹿的後腿。


    梅裏的一箭本是射向那頭小鹿的,可稍稍偏失了些微角度,竟被那頭小鹿敏捷地一閃,躍入一簇雜草叢裏逃脫去了。


    三個女孩兒一聲歡呼,蹦跳著跑了過去。就見小郡主抽出腰間寶劍,一下斬斷了母鹿的喉嚨,鮮血頓時從它的血管中突突地直冒出來。


    梅裏跑過來跺著腳說道:“真是可惜,我們出來時不曾帶得杯碗,要不然這麽多鹿血,可夠我們幾人吃一個飽的了。”


    小郡主道:“這種時候,哪還講究得許多,還不趕緊吃!”


    梅裏聽她一說,便也顧不得許多,跪下身子來,把嘴俯湊在母鹿傷口的血管處,便大口大口地喝起鹿血來。


    梅裏喝罷,小郡主和月裏也都跪下來俯就著喝了個飽。


    張夢陽看著她們喝完鹿血之後,嘴唇和下巴上滿是殷紅的鮮血,流露著一股說不出的恐怖。尤其是小郡主,美若天仙的小臉上,被嘴巴上淋漓的鮮血,映襯出了一種惹人心動的美豔的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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