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李師師,張夢陽的心中便立即湧起一縷甜絲絲的味道,他的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位美如閬苑瓊姬降世,桂宮仙姊臨凡的人間佳麗。她的身姿,她的樣貌,用不著外加任何的點綴,便是世間的一道絕美的風景。


    他把這封書信從頭看到尾,竟原來是一封道君皇帝允諾天祚皇帝走投無路之時,可以到中原的避難的招降信。


    趙佶開給天祚帝的條件極為優渥,信中說:“若來中國,當以皇兄之禮相待,位在燕越二王之上,賜第千間,女樂三百人,極優渥以奉養。”


    張夢陽覺得這位道君皇帝的確是宅心仁厚得很,對耶律延禧這麽一位混蛋加三級的亡國之君,竟然會如此照顧,不僅答應他可以到中原去政治避難,還會把他當做皇兄一般看待,讓他在大宋朝中的地位在燕、越二位親王之上。


    至於燕王和越王是兩個什麽東西,張夢陽並不曉得,想來不是趙佶的兒子就是他的兄弟了唄,而且位望俸祿等該當在趙氏皇族中,也是相當地出乎其類拔乎其萃之人。


    他隻記得趙佶的兒子中有一個名叫趙構的,爵號為康王,和自己還曾有過八拜之交。當時自己和趙構隻不過是酒後經了康王妃邢氏的攛掇,腦瓜一熱,便和那位王爺結下了金蘭之誼,也沒有太過認真,可師師娘子對這位康王殿下卻是評價甚高,說他雖然長在深宮婦人之手,可卻不是一個隻知飛鷹走狗的紈絝王爺,他不僅飽讀詩書,而且還能騎善射,更寫得一手好字,頗得朝中士大夫的稱賞,在道君皇帝的二十多個子嗣中,實乃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還說與他結拜為兄弟,於自己這位大金國的駙馬殿下,也實在是談不上辱沒呢。


    想到這裏,張夢陽暗地裏一笑,心想:“師師到這會兒也還不知道,我哪裏是什麽他娘的什麽大金國駙馬殿下了,隻不過是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冒牌兒貨罷了。”


    他記得李師師還說,既然與康王行了結拜之事,就應當履行結拜之情,否則當著皇天後土與他一個頭磕到了地下,且還又對著天地鄭重地說了那些誓詞的,若是不加認真對待的話,若是做出了於結拜之情有違的事來,縱然康王不放在心上,但是蒼天有眼,可是能夠洞察秋毫的,那樣一來,於自己應享的福祿豈非有損?


    她那溫存軟語的款款叮嚀,直如一個妻子對即將遠行的丈夫的敦敦告誡,至今思及,猶還仿佛昨日。


    隻聽婁室說道:“宋人與我國家本有盟約,相與為兄弟之國,他們與契丹人百十年前所定的澶州之盟已然廢棄,且與契丹人勢同水火,發兵一十五萬北討燕京。雖然接連戰敗,但與宋人之間已屬敵國。而今趙佶偷偷地來了這麽一手,可真的是不地道之至了。”


    粘罕笑了笑道:“他們宋國君臣,打仗的本事是沒有的,在台麵之下搞這種小動作倒是在行得很。我已經把這件事簡略地寫成了奏章,用靈鴿飛報到皇上那兒去了。我早就說過宋人靠不住,可太祖皇帝和今上過於宅心仁厚,總把他們當成是兄弟友邦。咱們對他們以誠相待,可人家呢?哼!”


    張夢陽看完了這封書信,然後遞給莎寧哥,莎寧哥看罷後又遞給了婆盧火,一個個地依次往下傳閱。


    大家看完了這封密信之後,心中都覺得不過是兩國邦交中的一段小插曲而已,實在也算不上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兒,而粘罕所說的那極重大的軍情若是指此而言,可實在是有點兒小題大做了。


    可既然大晚上的被粘罕給聚攏到這兒,可卻又不好當麵說什麽,隻好人人都做出了些氣憤填膺的樣子,用些難聽的話來把道君皇帝趙佶狠罵了一番,似在用這種方式來發泄對粘罕的不滿似的。


    張夢陽心想:“這個粘罕如此小題大做,是想要以此為借口,出兵攻打中原麽?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張夢陽可不能袖手旁觀。眼下我隻三緘其口,聽其言,觀其行,看看今天晚上他們到底能討論出個什麽結果來便了。”


    莎寧哥又把道君皇帝的那封親筆信拿在了手上,麵紗之上隻露出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將紙上的字跡仔細地看了看說:“粘罕元帥,請恕我直言,這封密信,不像是道君皇帝的親筆。此信的來路大有可疑。”


    張夢陽心下正愁拿什麽言語來替道君皇帝開脫,聽了莎寧哥如此一說,雖不知她到底想要說些什麽,但立即覺得眼前一亮,知道莎寧哥的此話大有文章可做,便也接口說道:“不錯,道君皇帝的字跡,我在汴京之時曾親眼見過的,他的字整體給人的感覺劍拔弩張,斬釘截鐵。這張紙上的字跡,雖說乍看上去與道君皇帝的如出一轍,但細一看去,便見得下筆太細,毫無堅硬之感,不管是形還是質,都和道君皇帝的差得遠了。”


    聽他說完,莎寧哥用那雙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掃了他一下,心中想道:“剛才你怎麽不說,這會兒倒來附和我。”


    粘罕道:“哦,是麽,我對中原漢人的書道並不精通,關於這一節卻是看不出來。”


    莎寧哥道:“我對漢人的書道也並不精通,隻是最近半年多來,我一直都在查訪一宗看起來錯綜複雜的案子,在北國和中原往返了幾次,知道了些不為大家所知的隱情,所以才敢下此種結論的。關於此案,我除卻對皇上的奏疏中略有提及而外,就隻對杯魯殿下偶爾說起過一次。”


    這一番攻破香草穀行宮,莎寧哥是大夥兒一致認為的首功之人,若是沒有她搬取救兵,沒有她把通往香草穀秘道的指示給大軍,婁室和張夢陽等人想要在香草穀脫身那可就是難比登天了。


    她先是拿蕭淑妃服毒之事牽絆住了天祚帝阿果,使天祚帝心存顧忌,不敢對所俘的金軍將領肆行殺戮,繼而又指示金軍從秘道中透入,出其不意地打破了香草穀。隻是沒有想到,阿果那家夥居然早就備下了狡兔三窟之計,除卻石墳秘道和後山秘道,還另有一條秘道直通穀外,否則的話,他們君臣經此一役,豈還能有逃脫生天的機會?


    而婁室雖然攻破了遼兵的漁陽嶺大營,但在深入夾山,準備直搗香草穀的途中,卻是犯下了輕敵冒進的毛病,使得幾千精銳盡失,他本人也落得個兵敗被俘的下場。細論起來,這一役婁室一勝一敗,頂多也就是個無功無過的結局,跟莎寧哥相比起來,可就明顯地遜色得多了。


    這時候,大夥兒聽了她的這番話,都一齊把眼光轉向了她,想聽聽她所說的那件隱情到底是個什麽,與被粘罕繳獲的這封道君皇帝的密信有些什麽樣的牽連。


    隻聽婁室對莎寧哥道:“莎提點所說的這個案子,可方便對大家簡略地說上一二麽?咱們大家也好一起來參詳參詳。”


    莎寧哥道:“這個事情,我本來是想徹底查訪個水落石出,在向皇上做了奏報之後,再來說給列位元帥和將軍們知道的。但眼下既然發生了此等事情,暫且就我目前所能掌握到的與此案有些關聯之事與大家分享一二,也就變得極有必要了。”


    張夢陽殷勤地端起了莎寧哥幾上的茶杯來,遞到了她的麵前說道:“姐姐,你先喝口水。”


    莎寧哥看了他一眼,從他的手上把茶杯接過來,略一猶豫,就又把杯子重新放回到了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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